痛苦的幸福

四逆

　　每逢佳节倍思亲！

清明至，泪语迟。子欲养，亲不在！岂是一个悲伤可说！

都说时间可以淡化一切，但时间也可以浓缩一切。我对您的哀思属于后者。虽然36年过去了，可我对您的思念丝毫不减，且越积越浓。我对您的思念倒也是应了那句歌词：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老姥姥，其实我一直想着忘掉您，因为每每想起您都会让我泪流满面，痛苦到无以复加。可我又怎么舍得忘掉您？因为每每想起和您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幸福感就会把我的心给融化。即便是心中最冷的那块儿，也会升起暖意。所以我很纠结，因为我分不清对您的思念是一种痛苦还是幸福。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是我喜欢这种痛苦的幸福感。

小池龙之介说：“我喜欢用一颗纠结的心来折磨自己。”我不太理解这句话的的含义，但是我对您的思念是不是就是用来印证这句话的？

　　生我的那一年，您已经72岁。从那年起我俩住在幽深过道尽头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院子里，就在那个小院中，一个老人和一个孩童相依为命。就在那个院落中，您给了我幸福的童年。因为自幼跟您生活，所以虽然辈分上您是我的太姥姥，可在情感维系上我已经错把您当成了母亲。

那个年代，物质还是极其匮乏的。亲友送来孝敬您的东西您都舍不得吃，全都留给了我。不能保存的切开了晒干也会留给我。为了改善生活，您带我去山上捋槐叶、柳叶、杨桃叶，带我到地里挖刺菜、马奶、蒲公英，雨天过后我们一起去坟地拾地衣抓水牛（一种小昆虫）采蘑菇……

那个年代，物质还极其匮乏的，别说空调，电扇都没有。夏天家里热的没法睡，我们就睡在房顶上，您给我讲着对我来说古老而又遥远的故事，您整夜摇扇为我驱蚊降温。那时候停电是常有的事，冬季您为我点上煤油灯，让我写作业，怕我困怕我饿，在炉火旁为我烧红薯……

八岁那年，我能为您擦背了；十岁那年我能为您拔火罐了；十三岁那年，我能给您担水了……我每一点点进步都会让您的脸上溢满笑容。也会让我充满成就感。

那个年代，物质生活是极其匮乏的！我们睡觉的炕上连个床单也没有，有的只是一张芦苇编制的席子。可是小屋内却到处充满暖暖的爱意；那个年代物质是极其匮乏的的，可跟您生活的那十五年，心中幸福感却是爆棚的……

　　1984年深秋，您病倒了。当时的我还不知道您病倒意味着什么，只是想您累了，因为您躺倒前几天，还一直在经布，那时候您已经八十七岁了，印象中您没有一天不在劳作。可是您躺了好几天也不见您好转，且进食也越来越来越少。我知道您爱吃油糕，我就跑到邑城给您买来了，您却一口也没吃。我坐在炕头看着你，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我是那么的无可无奈！恰似雨打芭蕉！那年的阴历十一月十九日夜，您把我叫到床前，对我说：“老姥姥不能活了。你要好好学习，我没什么给你留的。我还有一个股民证，上面有两元钱，留给你吧，以后买笔买本”。当时不太明白是啥意思，看着大人们进进出出，只是知道您病的不轻，我哭的一摊糊涂。大人们都劝我去睡吧，我也就真的去睡了。再醒来时您已经走了，你们走的那天恰巧是我的生日。我不能用语言来描述我当时的感受，只是感觉我的周围都是灰色的，悲恸动肺，我是那么的无助，难么的绝望……

　　夜深了，家里没有了一个外人，只有您和我。可是您一句话也不给我说。您静静地躺在草铺子上，穿着您自己三十年前为自己做好的寿衣，脸上盖着白毛巾。我一会儿掀开毛巾看看您，一会掀开毛巾看看您，您睡得很沉，不说一句话。我跪在您的床头，哭一会儿，睡一会儿……六天后您被入殓了。棺材也被从家里抬走了，家里空空荡荡就剩下了我自己，我感觉好冷好冷，那种压抑、悲愤、无助、无奈，让十五岁的我一下子有天堂来到了万丈深渊……

阴历十一月二十五夜，空旷的灵棚里就剩下了您和我，您我虽然近在咫尺，可却被一层板隔开。我抱着您的棺材不肯松手。接近腊月的寒冬，阴冷阴冷的，大风呼啸，灵棚的布随风摇摆，泪在脸上结了冰，手脚也已经麻木无痛了，我抱着您的棺材睡着了……

您离开我走了，带走了我所有的幸福！我的世界坍塌了，我一无所有了，我的情绪已经失控，我把家里能摔的东西几乎都摔了，就剩下了这个小碗。不能再摔了，再摔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随后我们住的小院的门也被锁了……，我心灵上的家没了……

您的坟离村子不远。孤独无依的我放学后无处可走，我就去您的坟上陪您坐着，去坟上叫一声老姥姥………这种日子持续了好久好久……

　　随后的多年，我一直走不出孤独，既怕想起您又愿意想起您。您走后大约十多年，您的儿子也过世了。虽然您不说，您的心思我也知道。还是在1964年您和您儿子见过最后一面，到八四年您离开，整整二十年您没听到过您儿子的声音，没见到您儿子的面庞。我不止一次问过您：老姥姥，您想我老舅吗？您总是说：他身体不好，不能回来看我。虽然您不说您想他，虽然您没有过任何怨言，但是每当此事被问起您的泪水就说明了一切……

五年前，我和舅舅去六安，专程到您儿子的坟上做了祭拜。老舅是高干，坟地买的不错。祭拜完老舅，我就面北鞠躬，告诉您：老姥姥，您放心吧，您的儿子挺好的。

那次去六安的祭拜后心中多年的压抑释然了好多。那种感觉从来没有过！也许是潜意识我亏欠您太多，今天感觉我终于为您做了点什么的缘故吧。

　　老姥姥，如今我已半百。看了不少书籍，懂了不少道理。似乎接受了无常，看开了自己的生死。可是仍然不能接受您的离去，您真的比我的生命还重要。十年前，您的女儿我的姥姥也走了，老姨目前是您惟一在世的子女。时而不时我也会去看看老姨，把对您的思念移情到老姨身上，我算是对您的报答吧！

又值清明，每逢佳节倍思亲，不知道您在那里过的好不好。明天我会去看您。给您焚香叩首献花。待我百年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望您。到时候我们祖孙再好好聊聊。

　　又值清明（2022年清明）。计划好了去看望您老人家的。奈何疫情封控，计划落空。好在您的孙子李强舅舅委托计群舅舅去给您献上了一束菊花。我想您若在天有灵也会含笑的，因为您一直以您的孙子们为骄傲。

不能亲自去看您，遥寄哀思，愿您老人家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