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

潇湘竹韵

　　年少不懂相思苦，更无缠绵在心头。流年洗尽韶华梦，历历往昔常回首！年少恰似山间小溪，清浅见底流淌千里，不染丝毫杂质。不知要去向何方，颠颠簸簸的蹦跳着，绕过山岗冲过树丛，无论礁石林立还是沟壑纵横，只管一路拥挤着嬉闹着欢快的向前，也不懂前方是不是万丈深渊，会不会摔的粉身碎骨，亦或是汪洋大海顿时化为虚无。就这样任由夏花绚烂秋叶纷飞，没有刻意的留下岁月的印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年少易老世事无常，疲惫倦慵懒无尽，回忆爬满年少时不甚厚重的墙，往昔熟悉的亲人中最难忘的是九娘！

　　“九”是家族里堂兄弟的排行，而不是现在时尚的昵称。九娘是三爷家的大儿媳，讳名永兰，姓申，不常见的姓氏！高高的个子国字脸，走路总是稳稳的。不说话时常常会打出一个“哼”得鼻响。她心地善良热心肠，能说会道善解人意，又爱憎分明辩是非，凡事要讲个里表探个究竟。但对九大伯却有更多的包容。在我所有的大伯中，九大伯是最厚道善良质朴的，特别勤快能干，性子耿直很倔。九娘总是这样说：老周家的老爷们都这么倔就会囊臭话，可心眼都不坏！九娘持家有方家规也很严，对我们这些侄子侄女宽严有度不乱分寸。常告诫我们：………这事做的对或………可不行。那时孩子多，又聚族而居都是本家，姑娘小子的都在一起玩，年龄相仿的兄弟姐妹们都有些怕她，我却觉得九娘非常可亲可敬！因为她总会给予我一份特殊的宠爱！

九娘是家族中佼佼者，办事能力强且有家族责任感。大大小小的事少不了她忙碌的身影。婚丧嫁娶是家族大事，丧事我那时经历的不多。嫁姑娘赶在我们上学时候多，送亲也轮不到我们半大孩子，何况每家是分摊名额的。而娶是最热闹的，过程也是繁琐的，九娘每次都是使团的代表之一，和四爷家二婶 十大伯去女方家商量彩礼的事宜，在那困难时期这是艰难的谈判，女方都是想多要一些，而男方则想少花一些，且每家状况不一，九娘总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软磨硬泡让双方彼此接受，不伤害女方家又达到最终目的。也有不好说话的，要费上更多的口舌，直到日落西山才回来，即便这样九娘也不动怒，乐呵呵的坐在炕上，和二婶一起唱和相应化解矛盾。她说咱们是奔着办成事去的，儿女宗亲大事谁都得掂量琢磨的。这份善解人意谁还能再固执那，他们三人组每次都能完成娶亲定夺大事，九娘功不可没！娶亲的日子九娘都是亲亲热热的陪在娘家客身边，替主家招代贵宾，冷暖问候，烟茶水指派，热情有礼，直到客人酒足饭饱双颊绯红满意离去，她才能好好的歇一歇，就这样完成了一个又一个任务。家族中侄子侄女多，每次都少不了九娘辛苦奔波，她从不抱怨，总说家族里的事大伙都张罗着！这份责任和担当让家族中老少都多一分敬意！

　　家规严谨行事认真是九娘的风格，家中的孩子不许满山疯跑，玩要有时有晌到点必须回家，或做事或看书学习。到哪都要会说话有礼貌懂规矩。然而那一年的春节一些孩子惹怒了她，应该是正月初一二吧，九娘家老姐比我们大一些，年前就约我们去她家玩，但那些男生总是捣乱的，我们从房后一路小跑，跳过大娘家的墙头，快速闪进九娘家，在屋里窃喜那些男生没追上，找不到我们，文凯小弟跑回来，拉上窗帘关上灯，说他们在大街上找我们那。老姐拿出扑克我们还没等玩几把，就听大门外嚷嚷着也要进来玩，无奈大门挂着，不知谁淘气把大门上贴的挂签都给划破了。
次日白天，婶子大娘们照例来到我家串门唠嗑，九娘提起挂签的事，不高兴的说：谁家孩子，不好好管管，大过年的把挂签撕碎了。谁一年不图个吉利……开始大家没在意，及至看到九娘没了笑容，满脸不高兴的样子，都不好意思了。大娘家孩子都大了，折中的迎合着，四娘，十娘，二婶都紧张的思虑自家孩子，说回家告诉告诉孩子，别造祸人。那时候的家教很朴实，没有棍棒捶打，没有鸡飞狗跳，更没有敢反抗父母的暴徒，最多是严厉的训斥几声，可孩子们却再无僭越！九娘就是这样生活严谨认真的人。平时的日子都过的尊规守矩不落习俗，何况是过年怎容许这样的无理！

　　九娘是否读过书我不知道，但她喜欢爱学习爱看书的孩子。父亲经常看书我也常常偷着看，或许这点占了优势，九娘对我格外的好。那时她家大哥爱学习看书，在大队做团书记，经常带回来杂志和文学书，《吉林青年》《中国青年》，《收获》《十月》《绿洲》等，一些文革后的长篇小说登在这里，我记得的小说有《一个不能少》《十个战士和一个零》等，记的不太准了，我看得懵懵懂懂，后来知道多是伤痕文学代表。我记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是这时候读的，还有几本书也记的不准了，这些都是九娘借给我读的，叮嘱我不要弄坏不要借给别人。正是那时的阅读让我有了更多的认知和兴趣！生活上九娘也想的周到，那时衣服多数是自己买布做，无论是外衣还是内衣，一次她和妈妈上街，回来没到家直接把布都拿她家去，让老姐给裁剪做好，并叫上我让三姐给我做内衣。别人都说九娘厉害，而我对她只有敬意没有怕，心里由衷的感谢九娘对我的厚爱。直到现在常常想起她，念起记忆中宗宗往事，遗憾的是没有留下她的一张照片！

　　晚年的九娘虔诚地信佛，没有家事的拖累，她常常会去庙上或佛友家住上几日潜心礼佛。她不在家时九大伯意外离世让她伤心不已，记得我去看她只有我们两个，九娘痛哭不已悲伤的说：我们坐地的夫妻这么多年，临了都没看到……。古稀之年的九娘那么的悲伤无奈，我心酸酸的流泪安抚着她。此后九娘更是一心向佛，结缘的佛友离我家不远，一次礼佛事毕后，不辞劳苦来看我，她的到来我比自己的父母来都开心，因为父母是必然会来的，有一份放不下的牵挂啊。而九娘的到来则是一份意外的幸福。短暂的相聚，她怕耽误我工作执意要走，只好买了点水果送她上车，没有吃饭是我内心永久的遗憾！
每个寒暑假我回家，都要和九娘聊一阵子的，没有具体的主题，却有说不往的话。有一次记忆很深，九娘嘱托我信佛的人（他们也叫居士）临终时都做那些事，她摘下脖子上带的一个小瓶，告诉我里面是什么沙，在她弥留之际用手指蘸水点那药粉，从头顶往前走大约是几个七步，边走边弹出去，还要心里默念什么，不许哭，然后听那些居士诵经。她说你细心又信佛，娘就委托你了，我当时爽快的答应了，细问了一些事宜，并说你身体好好的别想这个。最后一次见到九娘是在大哥家，小脑萎缩，说话不再像以前一样思路清晰，不再是我记忆中果敢干练的九娘，心里不免是阵阵的酸楚。九娘临终时我还是没有赶到，那时离得远交通不便，父亲没有告诉我。我和父亲说起我们的约定，父亲说怪不得她弥留之际总是看着我。唉，也意识不清了！我懂父亲的意思不想让我悲伤，我也知道那时的九娘意识早已模糊了，但九娘的离去我还是很伤心，直到现在每次回家，路过那个熟悉的院子都要深情的望一望，仿佛那还有那个高高的我敬爱的九娘！

　　东风吹皱春池水，任由落英乱纷纷。时光宛若东流水，百年流去几人回。站在岁月的档口，细数着过往云烟里朝暮，往事渐渐的清晰，萦绕眼前的人和事鲜活了，思念便贮满心头。许是年龄增长没有了年少时轻快的脚步，静静的岁月中才懂得体味。那些渐渐远去的亲人们让我品尝到了思念的痛苦滋味。九娘信佛并以她的性格把这份虔诚做到极致，她去的一定是西方乐土，没有悲伤痛苦，在极乐世界里依然用满怀热情抚爱众生。佛家讲因果轮回，我相信在下一个轮回中，还会有缘与九娘相聚，再续一世情缘！

（清明之际，仅以此文献给天堂中的九娘！）

侄女 颖 2020.4.4

（在哥姐处后找到照片补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