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我把思念垒进黄土

一壶老酒

爹娘的坟，多年未垒。坟面坑洼，杂草丛生。 

垒坟须闰年，今年正好。若错过，要再等三年。到那时，就怕“廉颇老矣”。

按照习俗，清明前三天，坟前动土，不用择日。翻开历书，四号清明，于是定在二号。这一天，即使择日，也是黄道。

动身前一晚上，给老家的姚二哥打电话，告诉他我要进去垒坟。姚二哥首先问我看期没有，然后问进去几人。当他知道是我一人进去时，担心地说：“你妈老汉儿的坟是双棺，两三个人搞一天都有点恼火，你一个人怕不得行啰。”我“哈哈”一笑。心想：姚二哥，你不要搞忘了，当年在农村，战天斗地，我也是一把好手哦。                 

心中有事，觉就睡不安稳，醒来丑时未过。脑壳头盘点一下要带的东西，规划一下垒坟的程序，寅时二刻，就起床了。

撤镇后的黄荆沟，格外萧条。原来的镇政府门前，岂止车马稀少的冷落，就连街边的小狗，也因无人可吠而安睡懒觉。

爬上耳子山，正值辰时。姚二哥已为我准备妥挑、挖的工具。

肃立墓前。墓前无碑。碑在儿女们心中。心中的碑是永恒的。

“爹、娘，老幺今天来跟你们垒坟。惊扰了二老，还望二老担待。”

耳子山上多墓田。每年，清明祭扫，人迹纷然。这些年，祭祀用品不断花样翻新。不光冥币面值飙升，就连坟飘，也从几张彩色纸变成了光鲜的塑料花。好倒是好看了，就是不知道阎王那里买不买账，阴阳之间，改革是否同步。

我怕爹娘守旧，所用纸烛，沿袭传统。

金色的太阳从石关门上升起。七彩霞光，穿透婆娑的竹林，洒下一地斑驳。山脚下，几株硕大的桐子树花开正艳。山崖边，一蓬葱茏的杜鹃花迎风摇曳。满山翠绿中，桐花白，杜鹃红，恣意地把春色渲染。

晌午了。趁自热饭加热的间隙，我把坟飘插上坟头，在坟前点起烛、香。

“爹、娘，老幺要吃晌午了。不知你们那里是不是也一日三餐，现在正是饭点？爹，今天老幺没有带酒，就不能陪你喝二两了，对不起哈。”烛火窜起老高，“呼呼呼”像在欢笑。我知道，爹娘高兴了。

姚二哥在给包谷施底肥。那久违的农家肥气味哟，深深地吸一口，竟也沁人心脾。

未申交接时分，垒坟竣工了。望着爹娘焕然一新的家，长出一口气，心中释然。

用两个箢篼做成挡风墙，我小心翼翼，烧钱化纸。

“爹、娘，今年上坟，政府严禁烟火，老幺这样已是斗胆了。”

一边慢慢地投进钱纸，一边轻轻地和坟里人摆龙门阵。

“去年阴历十月二十三，大姐到你们那边来了，见到了吗？”

“二姐的幺儿几天前把她接到昆明去了。在我们六个兄弟姐妹中，二姐福气最好。那么糟的个性，四个儿女还争着孝敬。”

“娘，你临走前，嘱咐三姐照顾好幺妹。这么多年，三姐和三姐夫还真把它当成了一回事儿。”

宁静的耳子山，能听见春笋“蹭蹭”上长的声音。

“李柚村和孙艺洋都上高中了。在学习上，村村是像他爷爷，成绩很好；洋洋是不像她爷爷，成绩很好。我那个外孙刚上初中，成绩嘛，就不好意思在这里显摆了。”

从东山坡上空，飘来一片乌云，远山渐渐模糊。沟底吹来的风，已有阵阵凉意。

“爹、娘，老幺要告辞了。你们有啥子需求，有啥子话说，就给老幺投梦来吧。”

坟飘上下飞舞，那是爹娘在向我挥手吗？

爹娘啊，你们都曾说“人死如灯灭”，怎么会呢？你们那盏灯，在老幺心中亮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