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在武汉 磨山

笑 閑

【引子】1956年4月的一个周末，大姐去武汉第四保育院接我，我如今还清楚的记得牵手过洪山马路时，当时我4岁半问大姐：妈妈呢？姐姐说：妈妈去生小孩了。

4月14日小妹妹出生，乳名叫小毛，这是武汉人爱起的名字。

我和爸爸坐小包车去医院接妈妈出院，中途停车在一市场买包裹婴儿的绳子，许多细节很奇怪都还能记的。回到家，来了些邻居，七嘴八舌的围着看妈妈抱着的婴儿，我在角落依靠在棕床床沿上郁郁寡欢…。

就在这一年的9月13日，中国科学院在磨山南麓，开始圈地筹建植物园，父母是最初的拓荒者，参与了整个筹建过程。

经过一年多的规划基建耕耘，到了1958年，国家正式授名中国科学院武汉植物园。

武汉植物园是我国三大核心科学植物园。集科研，物种保存和科普教育为一体的科研机构。

父母因参与筹建，我们家从水果湖搬到了郊外的磨山，两处虽相距十几公里，却是换了人间，从城市到了山里。我57年夏也离开了张家湾的第四保育院。

磨山因峰似圆磨而得名。那时候的磨山，是个无名的半岛，三面东湖环抱，六峰连绵山水相依。那时候的磨山，名不见经传，山不高也无仙，是一个未经梳洗的山野村姑。

诗云：野岭峰峦寻草径，湖岸苇深系舟船，锦鸡林间啄蜈蚣，蛇头吐信舞凶顽。

一座荒山野岭等待人类的开发，一座荒山野岭等待科学家重整山河。磨山 既然让科学家看上了，一定会有锦绣般的前程。

我们的新家安顿在磨山丛林中，门前一条宽阔的土坡，直通两排黛瓦白墙的老房子。大门有廊柱，时常叠放着车轮般大的糠饼。

两排之间有庭院，种有花卉草木。房后窗下有几簇野生的含羞草，是我们孩子们的玩具，时常象逗狗似的小手一伸一缩，好奇地看着叶子一闭一合……。

房屋右侧是郁郁葱葱的竹林，我养了一只叫小黑的狗，这里有它的狗窩。左侧有旱厕，总是洒满白石灰，便池是悬空的，排泄物落在山坡上，结束后大人会盖上有木柄的盖板。还记的树上有蜂巢，山蜂和苍蝇一起嗡嗡叫，去厕所是我很怕的一件事……。



这是1957年冬母亲（左一）和同事们。后面的温室和南京 庐山 广州植物园一样，按统一标准建造。

这是1957年夏骄阳似火，在磨山我和大姐弟弟小妹。小妹从酣睡中叫醒照相，厥着小嘴滿脸的不高兴。

到磨山时我尚在学龄前，父母怕我淘气，索性让我跟姐姐一起去上学。

学校在一个村里象祠堂，上学要经过军队疗养院。村中有池塘，水边树桩上拴牛拴狗，有时铁链竟然还拴着一个叫叫嚷嚷的苕货（疯子）我每次经过都是战战兢兢的。

上学第一天，背的是爸爸的牛皮公文包，背了两天就背不动了。

还记的我当过班长，班长主要职责是喊起立和坐下，一共有六个班长，我是周一的值日官，被老师重用心里美滋滋的。

上学了起得早，早饭由姐姐做。烧的是地锅，山上有取之不尽的柴薪，杂草易燃挽成草把子作为引火。

姐姐才十岁只会炒米饭，雪里蕻炒米饭和锅巴稀饭是我俩最常吃的早饭。

焖干饭时有意在锅底留些焦黄的锅巴，第二天浇上米汤煮成稀饭，软硬都有满嘴糊香。离开磨山很少喝锅巴稀饭了，挺怀念的味道。

人间烟火气，灶上老味道，最撩凡人心。 磨山的砍柴刀是伴随我家最久的老物件了，睹物思人亦可思烟火。

磨山记忆碎片：



磨山海拔不足六十米，记得有一次我们几个小孩想翻山越岭，想去看传说中山那边的一只铁牛。

突然听到山下人声鼎沸，山下失火了……。这场火灾 让两位儿童一死一伤，父母上班把孩子反锁在家中……很惨。

几十年后，我还见过烧伤的孩子，他住在磨山上，娶妻安家了。从他家出来颇为伤感，一场大火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有次父亲带人到家要杀我的狗，我大哭大闹逼退了他们。那些叔叔后来见我就爱叫我：小冯伯超，小坏蛋的意思。冯伯超叔叔（音译）是植物园的右派，那场反右运动磨山也沒能躲过，铁扫帚也扫过来了。后来曾打听过冯先生状况，听说平反后，去了汉口女儿家。

冬天寒冷，家里烧木炭围火盆取暖，有一次棉鞋烤着冒烟了，不知道脱鞋只知道大哭…。

有次放学路上，在植物园池塘边大木桶上蹦来蹦去，踩翻了桶盖，屁股一下坐下去了，粪桶呀！😃😛崭新的大木桶。怕家人骂，回家自己洗了洗短裤，藏在蚊帐后，晚上让家人闻到味了，还是挨骂了…。

还有一天放学，从部队疗养院楼下走，在窗外拾到一只口琴，只有簧片沒有外壳，如获至宝吹了好几天乐不可支。

磨山的春天，春日春风动，春来春草生。到了挖野菜的季节，跟着姐姐和小朋友去挖野菜是最快乐的亊。野菜中荠菜最有名，我也就只认识有锯齿状的荠荠菜。

白居易有诗：时绕麦田求野荠，强为僧舍煮山羮。荠菜包饺子熬粥都挺好，自己挖的野菜那就更好了。

在磨山我六岁了，还记的小妹在婴儿竹车里的样子，小妹生在水果湖，说话始于磨山。一岁多了呀呀学舌，只会叫多多，不会叫哥哥。

而我和弟弟两个武汉伢，下雨时已经会喊童谣："出太阳下白雨，下克下来冇得雨"。"大头大头，下雨不愁，别个有伞，你有大头"😄

抚摸遥远的童年，掸去岁月的蒙尘， 回望一下无知的童年， 童年的雨天最泥泞，却是最干净的曾经。

这是磨山药园，铁笼里的罂粟花，被锁禁的鲜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那时的磨山为中外植物专家们，盖有几座度假式的小洋房，濒临东湖很别致。

那时小不会游泳，但喜爱玩船。常跟大孩子划船到东湖深处。满眼芦苇荷叶莲蓬荷花水草。

有一次大家贪玩划的很远，突然起了大风波涛汹涌，天也骤然暗了下来，大人们在岸边大叫，吓得满船孩子慌成一团，好一番挣扎终于回到岸边，魄都吓飞了。

有点……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见血封喉又名箭毒木，是世界上最毒的树。

在磨山生活了一年，父母调回中国科学院武汉分院。又要搬家了，那里也有一座山，有宝塔的小洪山。

武汉搬过几次家，最早在阅马场，在张家湾和水果湖洪山路住过，之后到了磨山，小洪山是住时间最长的一处。

1984年5月第一次回磨山，时隔26年。真有点：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感概。

人生的经历就是离别和再见，离别猝不及防，再见却蓄谋已久。

知道我要回磨山，父亲为我提供了近十人的名单，有李福祥.辛学禹.王秋甫.李洪君.董培选、王玉仁和徐化堂等等叔叔阿姨们。

那次去，在徐化堂叔叔家坐了一会，和他儿子徐柏安聊了一会，很亲切。还见到一位姓黄的叔叔，热情得很。

那时植物园开始接待游客了，进园参观需购票，是徐叔叔大手一挥，验票的礼貌有加：请！

后来又回去几次，在园中售货厅外小憇，许多老人都还没忘了父母，有的家中还存有老照片。

1999年去，还见到84岁的邓老爷子，老人家是从广州华南植物园退休的，和我家一起去的广州，提起家父自然是分外亲切。

2009年4月去，进口处结识科普展览部的辛ⅩX，六十年代生的磨山人，还能有共同话题，说些从前的人和发生的事，还能以客相待。

再后来，再提：想当年啊！我家就在山上住……已经没人激动了。

真可谓：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爷从何处来？ 一点脾气也沒有了，掏银子买票吧😓😴

渐行渐远的往事，一茬人接一茬人，资格已过期了。老一辈人的情感传递，因流年会淡化和断裂的。

磨山这片土地，是童年成长的载体，曾流淌过父母劳作的汗水，许多记忆扎在心里不会枯萎。人会苍老乃至于消失，青山何曾老过？

如今的磨山植物园，万木争荣百花斗艳，根植万千物种，雅韵的江南园林，蜿蜒的青石小径，潺潺流水相绕，四季皆闻芬芳。

超大的景观温室象水晶宫殿，高大的棕榈科植物，凸现热带雨林风情。还有巨大的仙人球和多种仙人柱…，罕见的热带沙漠多浆肉质植物，让人叹为观止。

置身其间浓郁的植物气息令人陶醉，滿目青翠欲滴的阔叶和鲜艳的奇花异卉……徜徉在植物王国绿色宝库，游客无不流连忘返。

多年来只要去武汉，总会去磨山看花闻香，去磨山怀旧成了一种精神享受。

带家人和朋友游走在植物大观园，总是兴致勃勃当向导，津津乐道述说今昔。

诗云：常携佳侣同游，指点青山深处，老树鲜苔废墟，曾乃儿时家屋。



猪笼草以荤为食的异草，有盖有光滑的内壁，是自然界中的一种请君入瓮的食虫植物。

这张是我四岁时和父母姐姐弟弟合影。当时在第四保育院，家住张家湾或洪山路。

这张是我五岁时和姐姐弟弟的合影。手拿橡胶大象的是我，这时家住洪山路。

这是母亲和弟弟小妹妹，家已从磨山搬到小洪山了。

这是我和姐姐弟弟故居重游，在张家湾留影。

这是姐姐弟弟妹妹在水果湖洪山路旧居，在1956年的家前留影。

这是1959年右右，一家人在东湖屈原雕像前留影。我正式上学和姐姐都在水果湖小学。

这是我和同胞姐妹在广东旅游。从小时到老矣，一直喜欢结伴出游，其情浓浓 其乐融融。

磨山北麓五A级楚文化旅游景区，最高处楚天台。

 👉东湖磨山是9A级景区

山南 是4A级自然景观，植物的王国。山北 是5A级人文景观，荆楚文化的王国。

世界三大赏樱之地，世界特色的科学植物园。

正是人间四月天，花团锦簇柳如烟

黄鹤起舞，长江欢腾，江城解放。终于迎来四月八日，大武汉启封。

我离开磨山，又经历过多次流动迁徏。岁月这张手，会把人拿揑成各种样子，我也不能说我是武汉人了，连武汉话也说不好了。还好，还能说我是武汉伢，是最早走过长江大桥的武汉伢！

武汉伢歌词：……热干面糊汤一样的吃相，海角天涯流淌唇齿香。这是我的家，在这里长大。黄鹤楼的诗烂熟在嘴巴……。

我是武汉伢，无论长到多老，依然爱着火辣辣的武汉。

山川异域 风月同天。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武汉这个太阳强烈，水波温柔的城市，因百年大疫，让人逆行拼命，让人热爱心疼。

幸福咱们一起分享，疫情咱们一起肩扛。

还是那句心里话：中国加油！武汉加油！

二零二零年四月十四日

新冠疫情 宅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