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有没有父亲

彼岸花开

天堂有没有父亲

文/彼岸花开

千呼万唤寂无声，此呜彼咽杳无泪。

     唯有如烟似雾，燃尽这荒山野草，青林翠羽，海棠杜鹃……

浓墨轻蘸，一重重，一灼灼。

        父亲一个人默默地离开，他孤独的歪斜在大门里边，想要求住门栓，终而不得，头破血流，鲜血洒满一地。

       于四年前的八月炎夏的一天。

      一如父亲自己满心倾注辛酸冷暖的人生。

  (一)

         父亲出生在那个不大也不小的叫石剅襄河堤岸边，上有大11岁和9岁的两个姐姐，也幸亏两个好姐姐。

        奶奶是地主家的女儿，常常喜欢装扮一番，去和襄河对岸的人对唱山歌。

         爷爷农作之余也走村串户给人家铲磨子补贴家用。

        也因此国民党来村里没抓到要抓的大巴和小巴的爷爷，抓住爷爷去抵押。父亲还只有九个月大。

        奶奶晚上到荒野的军垦湖找爷爷，在一片水草地被一团明艳的火光指引，深一脚浅一脚晃圈子一整夜，周围是漆黑一片。

        第二天早上发现还在原草洼，认清回家的路。父亲一夜居然不吵闹。后来几经交涉爷爷才被放回。

        父亲是男丁，才被送到学堂读书。父亲也很用功，和村里叫雷生元和魏中良的一起三个考取了区脉旺高中，还连同转了户口。一家人满心欢喜。

      可是二年级读完，国家政策又有变，转户口取消。雷生元和魏中良退学回家，一个当了村书记，一个做了村医。

      这当口奶奶中风去世，家里更显拮据，没过多久，父亲也跟风辍学归来，承担了石剅村(那时叫乡)里会计一职。每一项每一帐必记录清清楚楚。

        正是过分耿直较真父亲被村里人统一叫“先生”而传开，再无真名。

        县里区里无数次来查帐，父亲都是梯子上楼搬下一大家伙帐本来，清来清去，不曾出过一丝一毫差错。

       老家楼上一直满满堆放着父亲二十多年的帐本。那是父亲一生的清白，也是父亲一世的财富。

      只是父亲后来感慨坚守出来的同学多有出息呀，有的当了教授，有的做了军官，有的担起大学院长。却并无往来。

      奶奶去世早，父母成家后，父亲日夜一直忙于村里财务，母亲十八岁一个人承担过重，前面四个孩子出生的没出生的都相继夭折。

      母亲怀上我时巳见不得阳光，仍然头巾整个裹住整个头部到田间劳作，回家还得伺候爷爷父亲吃饭。

         我的光荣出生给这个家带来莫大欢欣。父亲干脆给我先取名最早，看你还敢不敢死？

        直到我上小学二年级，房子才从襄河边搬进另一边广阔的田野。

        父母又开始找来算命先生，说我必须过继给人家做干女儿才可无忌无恙。脸上必破相

        于是父母跟门前乡卫生室四十岁的刘院长提起。人家说很乐意收这个圆圆脸牛眼睛一样大的干女儿。

      只是刘院长那天傍晚来我家门口坐着，我远远望见，立马逃之夭夭，不见人影。直到院长等到无可奈何，离开。我才肯从后门溜回家。

       父母只好作罢，但从此我必须改口叫父亲为厶爷。我很乐意叫厶爷呀。就不愿叫谁干爷。

        哪怕后来又有了小四岁弟弟和小六岁妹妹两个，他们和我打架，父亲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定会说是他们不是，挥起一根竹条先揍他一顿再理论。

        从我记亊起，父亲每每白天在大敞篷队屋捣鼓村里帐目，晚上吃饭了还要做帐到深夜，母亲陪着在被窝里做针线活。

        半夜醒来还有煤油灯亮着照耀着他们。

         我白天只好被母亲用摇窝端到五保户昌婆家去看护，昌婆很和善。晚上再搬回来。

       一直这样过了两三年。

       后来有人家出钱请昌婆，弟弟妹妹的摇窝时代只是在家厨房里，我成了看护，有时将弟弟摇泼到地上，只有等大人回家捡回窝。

   (  二 )

       我上小学后，父亲时常外出开会，每次不忘带几本小人书回，《西游记》居多。只要有闲暇一点，便给我讲各种各样故事。感觉父亲就是我最快乐的童谣。

        父亲是村里第一个买收音机的，平生第一次听到邓丽君的歌声，柔软动听。村里一个青年晚上借去收音机，后来被逮了，据说还判了五年，因为偷偷收听了敌台。但收音机安然无恙回家。

       收音机还有父专为我做的马灯煤油灯，点亮了我的初中时代。初一初二我喜欢约三五个同学到家后门口的中学上晚自习。

       那时我在家一边做着同桌父亲给她买的数理资料，一边听收音机里的名著广播，《西西里柠檬》《法尼娜法尼尼》，冰心泰格尔的散文集，生活像诗，人生似蜜。

        父亲很支持我。

然后父亲又骄傲地将我以校中考第一名的成绩送进师范。

千般叮咛，万般嘱咐。

      尽管我家房子不大，因在襄河靠河的堤边，父亲是会计。旁边是供销社，供销社大堆盐货有时免费堆在我家堂屋里。

       又有解放军部队来我村，其中五六个年轻英俊士兵驻扎在我家，我犯病时通常会有解放军叔叔帮忙抱住三五岁的我，硬哄着把汤药灌进去。

       还来了一大帮给襄河清淤挑堤的那时叫土夫子驻扎在我们村，有来自陡阜的，里潭的，中洲的，我家住进六七个，但大据点在我家。

         后门口有父亲帮忙，用砖头码成的大灶，比大油桶还要宽，大，但稍矮一些的大蒸笼蒸的红瓦钵饭，火苗很大，闻起来奇香无比。

        他们挑起土来似乎使不完的劲，在我家一人一钵饭吃起来也是快乐幸福无比！

        他们有一碗黄豆炒焦拌上红糖，成一小团一小团，尝起来焦香无比，余味无穷。

        我每天也要他们搭伙给我蒸一钵。

        自家的中发伯伯没儿没女，父亲作媒，将里潭土夫子的一帅小伙汪爱华介绍给伯伯当了干儿子。

       这小子后来也发愤恢复高考上大学，前些年任孝南区工商局长，又回汉川当交通局局长。

        汪局长每每不忘带电视机DVD，礼品啥的去拜望他的干爹中发伯伯，和父亲我们一道畅话家常。即使远在孝感。

         不知从啥时起父亲又学会了木匠，篾匠，瓦匠，家里用的都是父亲制造。

      除了穿的。

      过年父亲又从哪搬回个大铁桶，用泥一糊，发明成大炕炉，开始用面粉做金干角，锅盔在炉内里一贴，一烘烤，上炉口一盖。再开，一支美食队伍出师了。

(三)

      父亲担任会计一直二十几年，直到国家农田由集体化归私有联产承包责任制才卸任。

         雷生元又接任了几年村支书，每天不忘早一小时练硬笔，晚一小时练软笔。

         又到北京天外天市场跟两儿子做起买卖生意来。

       村里会计由年轻较油滑一代赵要字接任了，很是神气。

    父亲闲下来闷得慌，又自学厨艺。乡粮店聘得父亲一是会计，二是质检，三是厨师。父亲为人和善，男女老少均和谐相处来。

      原来村里整个赵氏大家族，哪家大小矛盾别扭都是由父亲出面做工作摆平。大亊小事都得父亲主持才妥贴。复寿父母一辈子分居不分房，一世纠纷，非得父亲七擒七纵才太平。

      后来粮站系统撤销，最后一拨转正，父亲却没肯跑路终化为泡影。

        但父亲始终没敢空闲着，帮人家一条龙整酒席，整各色早点，同时和母亲一路帮弟弟带着两个孩子。

       弟弟两口子在北京打理自己的小生意。父亲一直没要弟妹们拿钱。说自己还可以帮衬他们。

      村里每年防汛，都要父亲出马，有一天我回家，父亲说:现在不在位了，襄河堤边夜班值岗，左边信用社魏主任，右边是赵村长。

        上边市里镇里领导来视察，大的官还热情慰问握手，倒是我下一任会计，还是同队下一辈赵要字，左右一人一瓶健力宝，却把父亲空过了。好不失落。

      我只好安慰父亲，肯定天黑，看不见，绝不会有意，我给你补十瓶。

     ( 4 )

弟弟后来在城关买了房子，两个孩子转来城区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小学，母亲来照看。

      父亲嫌无聊，坚持一个人在老家老宅里，侍弄着两三亩地，邻里大多到北京做生意。父亲和中发伯伯只隔一家，可闲谈侃白打发一下时光。

      这些年，村民富裕了， 村里红白喜亊也特多，父亲被乡亲们认作是村里的明白人，总会被人请去帮忙打理，里里外外周全，上上下下调停，忙得不亦乐乎。

      父亲还为此病倒过一次，七年前的正月，父亲帮人料理会事，突然大汗淋漓倒地，弟弟将父亲送到人民医院，诊断为重衰高血压心脏病，主动脉瓣和二间瓣缺损，巳不适合动手术。

       出院后父亲还是放不下老家老宅，坚持回到乡下去，直到半年后又犯病又住院。

      第二年我们不敢再让父亲回去了，每年犯病得住两、三次院。脸，手都有些浮肿，气喘粗重。

       四年前的暑假，父亲没有随他的两个孙子到北京团聚，独自在家。八月的一天，摔倒在门边。            

和母亲分手三年后，父亲追随母亲而去。

   撇下我，和我们姐弟，陷入无边的绝望。

    我见父亲最后的一面，是他的骨灰盒上边，那幅扎了黑纱的遗像。

  啊，父亲

        是和母亲三年后相约吗？

   不知父亲去没去到天堂。

   不知天堂有没有父亲

一生淳朴无华的父亲

                        2020，04，02

作者：彼岸花开，湖北仙桃ZCZ，乡野大丫头小作家，多诗歌散文征文见诸报端获奖。犹喜篮球钓鱼有生命Burnⅰng运动事物。不为忘却，不为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