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 夜 无 眠

劝君莫语封侯事

时间进入四月的第一天，凌晨两点的怀柔山区，半轮明月，半山春色。苍穹之下，万籁俱寂。但我今夜无眠。

北京的防控级别还是一级响应，防疫形势依然严峻，但怀柔九渡河镇老北京四合院的数百位业主却被迫聚集在一起，冒着被病毒感染的巨大风险，准备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拼死抵抗镇郑扶对他们家园的非法墙差。

3月20日，老北京四合院的业主陆续收到自称九渡河镇郑扶工作人员的电话或短信通知，限令3月23日之前也就是三天之内，自行拆除各自的房屋，逾期不执行的，将由镇郑扶出面，实施墙差。

这样的无理要求，即使在正常时期也是无法达到的，何况是在全社会停摆的疫情阶段？这种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野蛮行径，激起了全体业主的极大义愤，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在全民团结一心，抗击疫情的紧要关头，在“抗疫”形势依然严峻的当下，九渡河镇郑扶到底要干什么？

　　面对着镇郑扶三天一次的墙差通告（截止前天，已是第三轮），业主们已被逼成惊弓之鸟，他们被迫将索命的病毒暂且放在脑后，组织起来，分成不同的小组，昼夜值班巡逻，誓言背城借一，拼死抗暴。

今晚我的任务是同邻居陶先生在监控室值夜班，时间是晚十点至早八点。院内院外，还有几位业主在不同的点位值守。

　　四合院的业主以中老年人居多。他们大多操劳了几十年，很多人用毕生积蓄，买了这处房产，本指望在此地养老，不给社会和子女添麻烦，万没料到，这一美好初衷和他们居住了十多年的家园，却成了他们今生最大的麻烦。

赵老先生今年七十五岁，是一位高级工程师。在北京的翠微路附近一个老旧小区，老先生有一套不到四十平米的小两居，这是老先生和老伴儿一生挣下的房产。女儿带着年幼的小外孙跟父母挤在一处。老两口咬咬牙，于2007年在九渡河买下了这个小院子，只想着再帮衬女儿把小外孙带大一些，就住在小院儿养老了。

　　老先生和老伴儿都不会开车。每次来小院儿，老两口要先在市内换乘两次公交到德胜门，然后换乘872路长途车到定陵，再换乘昌32路到九渡河加油站，最后换乘怀21到西台村，历时四个多小时的长途跋涉，就是为了这心心念念的养老之所，这个小小的院子，已成为他们有生之年最后的寄托。

接到镇郑扶的墙差通告，老先生和老伴儿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可怜一对白头人，一路蹒跚着赶到小院儿就再也没敢离开。带一个面包，一杯水，在院门口一坐就是一天。业主们实在看不下去，劝他回去，老先生说什么都不肯：“我虽年老无力，但也可以发一声喊，让那些墙差的人听见。疫情当前，墙差我们的家，无异于乘火打劫”。狂风中，老人满头白发飘舞，满目悲凉。

　　疫情中，有两句话让我印象深刻。其一是：“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的人，都是英雄。其二是：“一个好的社会，不能让老实人吃亏”。如果一个老实人频繁吃亏的社会，一定是生病了的社会，这个社会该吃药了。

看着赵老先生的苍苍白发和白发下谦和的眼神、温良的笑脸，我在想：不让老实人吃亏，这样的要求，在当下这个社会，算不算太高？

走笔至此，天快亮了，就此打住吧！

刚要收笔，忽想到，今天是愚人节，但我要说，这绝不是愚人节的谎言，这是我和老北京四合院数百位业主正在亲历的活生生的现实。

2020年4月1日于怀柔山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