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

月满西楼

文：月满西楼

喜欢沾染着奶香的，喜欢往母亲怀里钻的唇，是婴儿的唇，小巧的两瓣，让人看了是满心欢喜，大人们总是忍不住想亲上一口，也想沾染一下奶香，沾染一下新生的气息。真的亲上去了，他们的唇便合不拢了，会从喉咙里发出“呵呵呵”的笑声来。初为人母的女子们，在为孩子选择奶嘴时，总是会仔细一下奶嘴的大小，生怕喂奶时一不小心弄伤了孩子稚嫩的唇，想来天底下，只有母亲的心，是最细腻的，是最柔情的。

人从七八岁开始，唇边的乳牙便会渐次脱落，重新长出洁白的恒牙来。那时，我们会在母亲的循循善诱下，渐渐懂得什么是“唇齿相依”，什么是“唇亡齿寒”的道理。想来那两瓣唇，在人的容颜上，在人的一生中，都是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的。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间那些稚嫩的唇，在父母殷切的目光中，在爱的滋润下，长开了。它绽放在鼻翼下，像“桃花”的两片花瓣，在光阴里芬芳着，欢喜地沾染着人间烟火。

在鲜衣怒马的少年时光里，青春总是飞扬的，就连那唇上的光彩也会肆意飞扬起来。

记得好友蕾，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她的唇像是涂了口红似的。有好事的男孩问她：“嗨，某某，你一定是涂了口红吧。”蕾听后将头一歪：“哼，才没有呢，我这是天生的。”“我才不信，你让我擦擦看。”男孩说着就往蕾的唇边伸出指头去，蕾见了，“啪”地一巴掌打掉男孩伸过来的手，白了一眼他就走开了。想来那时的唇上是写着青春，写着满满的自信和骄傲，写着人生勃勃的生机的吧！

十五六岁的时候，我喜欢涂鸦，喜欢画女人的唇。玫红的，桃红的，大红的……每一瓣唇上都尽显着万种风情，那时候，我以为唇永远是青春的，娇艳的，湿润的。

直到为人妻，为人母后的一天，对镜自览，看向那唇边，真是惊了心。发现我的唇竟那样暗淡着，不知何时已失去了少女时期的光泽，真是叫人怅惘。原来我们的唇也会留下岁月的痕迹呀，它像两段大红的棉布缎子，在阳光下，在风里，在荏苒的光阴中，渐渐褪着色！

如今去蕾家，常常看见蕾端坐在梳妆台前，在那两瓣唇上来回细致地涂口红，她将两瓣唇用力地抿在一起，几秒钟后松开，发出“啪”地一声响后，那红唇便照亮了蕾的一整张脸，像一朵桃花唤醒了整个春天。

但我不喜欢往唇上涂口红，总觉得它没有真实的东西来得自然，来得随意。我的梳妆台上没有存放过一管口红，没有存放过一支眉笔，也没有存放过一盒胭脂，我不喜欢太过雕琢的东西，更怕面对那被口红涂抹过的唇清水洗净后的色彩，总觉得前后对比太鲜明了，像人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喜后，忽地从平地里生出一场大悲来，叫人遂不及防，叫人忍不住捶胸顿足。不如让我的两瓣唇就那么素着吧，就像这人生一样，也许平平淡淡才是真，不要那些过眼的繁华。

经年里，我的唇终是素着的，它可以随时轻点在女儿的面颊上、额头上，向她表达我的爱意。渐渐地，女儿也懂得了用她的唇来轻点我的面颊和额头，我总觉得这种用唇轻点出来的吻，比拥抱来得更温馨，更甜蜜。

唇，是伤感的，是善感的，是多情的，是忧伤的。

唇，有烈焰似的红，也有白石灰似的苍白。而那种苍白总是撩人眼泪。

想起几个缠绵于病榻前的女子来，如黛玉，晴雯，和萧红，她们的那两瓣唇，是苍白的，让人目不忍睹。“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我默念着这两句话，想起黛玉初入贾府时的那两瓣红唇来，那时她的唇一定是娇羞的，和她的眉目一样含着情，再看看她病榻前的容颜，我的眼泪便潸然而下了。

还有梅艳芳的唇，邓丽君的唇，她们的唇曾在镁光灯下闪烁着动人的光泽，飞出去很多湿热的吻，甜蜜的吻，然而，她们人生的那出戏，终是在那两瓣苍白的唇上凄凉谢了幕……

　　我站在窗前，想起婴儿时的唇，想起少年时的唇，想起年轻时的唇，想起那些停留在唇边的往昔岁月，眼泪便一行行滴落在了唇边。

“月——月——”，忽然听见有人在楼下唤我，我循声看去，原来是夫正站在楼下对我挥着手，那声呼唤呀是多么深情，心下不由感叹生活是如此美好，还是活在当下吧……该如何回应他呢？哈，我灵机一动，扬起嘴角，将手放于唇上，两秒钟后松开“，啪”的一声，朝着爱人的方向飞过去一个响亮的吻……夫，请你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