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感怀

侯晓玲

　　一夜难眠，凌晨四点才朦胧睡去，清晨醒来，才知四月飞雪，望着满天飞舞的雪花。我的思绪也飘了好远好远。
　　2020年的清明节一天天临近，我这几天几乎夜夜难眠，闭上眼睛就是父亲去世前瘦骨嶙峋的样子。
　　老父亲去世前几天一直是我在照顾，为了及时把父亲的情况通知给哥哥姐姐们，我当时每天都会录好多父亲的小视频发在家人群里，后来每次手机里的照片，视频太多需要清理时，选到那儿就会停住，看着封面就难过，根本不敢点开看。所以那些视频一直不敢看，不忍删，就珍藏在手机相册的一角，就像老父亲也永远珍藏在我心底的一角一样。
　　

　　往年过清明节，我体会不到“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感觉。因为我是家里的老幺，和大哥相差17岁，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见过爷爷奶奶和姥爷姥姥，亲人都好好的活在身边。亲戚家有婚嫁，我都是作为父母公婆俱在的四角俱全的全福人布置新房，铺喜床，撒喜帐，引新娘子出门或者进门。
　　可是去年十月五日，我的一角崩塌，再也没有一个回应我呼喊的老父亲，我再也不是四角俱全的全福人。每次回老家，看着父亲生前常常躺着的地方，我就心酸难过，恍若隔世。

　　夜里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父亲身前的点点滴滴。从小到大一桩桩一件件，想起来温馨而幸福。
　　我们兄妹小时候冬天穿的羊毛袜子，全是父亲亲手把羊毛捻成一团一团的毛线，再编织成一双双本色的羊毛袜，那有点扎皮肤的羊毛袜子，暖了我多少个冬天。
　　小时候我学习不是最棒的，但是玩却是无人能及的，不管是跳皮筋，踢毽子，抓石子，都是高手。现在想来，我的玩具几乎都是父亲为我做的。我的皮筋是父亲找来的旧轮胎，我一圈圈剪下来的。
　　做毽子的材料也是爸爸找来的，有做底座的铜钱和插羽毛的人造革皮子，过年杀鸡给我拔下来的五颜六色的公鸡毛。说到过年杀鸡，那时候养的鸡颜色都和现在的都不一样，白色的，黑色的，黄色的，还有芦花鸡，公鸡的颜色更漂亮。每年杀鸡后第一件事就是我先把漂亮的羽毛拔了，才让家里人褪毛。所以我的毽子都是最漂亮的，小伙伴们插羽毛的那部分都是用布做的，软塌塌的，插上羽毛也没有精神。而我爸给我找的手绢大的一块人造革小皮子，做成的许多个毽子陪伴了我整个童年。

　　六七十年代的人们应该见过上边图片中的这种羊拐骨，那时候是我们最心爱的玩具，哪个小朋友有一套，那真的是非常幸福的，毕竟那个时候太穷，很少有人吃羊肉，我当时羡慕的无以复加。后来父亲千方百计给我找到了四个，打磨的非常光滑，还染了红颜色，非常非常漂亮。看着皮球带着羊拐骨在我手中上下翻飞，羡煞一众小伙伴。
　　那时候的父亲在我们眼中是无所不能的，他不只给我做玩具，二哥的铁环，冰车等等都是出自父亲的手。
　　我从小就爱养花，几个破盆子，养的都是寻常花草，父亲就让人专门给我养了两盆海棠搬回家，一盆单瓣红色的，一盆重瓣粉色的，看到那两盆花，我当时的心情真的可以用狂喜来形容。我一直精心养护那两盆花，花开的越来越旺，朋友们剪去了不少去插枝，也让我有了很大的成就感。一直到搬离小山村进了城，再没有那么大的院子和房子让我养花，我才把花搬到大哥的办公室，却让他给养死了，让我伤心了好久。

　　但也有一件一直让我愤愤不平的事，在我不到十岁时我家盖了新房子，八间房子的地基只盖了四间正房，两间小南房。农村院子本来就大，我家八间的房地基就更大了，院子里空余的地全部种上了玉米，豆角，西红柿，茄子，辣椒，青椒，黄瓜，南瓜，西葫芦等等，父亲还在菜畦上种了大豆，满院子绿色。
　　最外面一圈全种的是南瓜，我爸搭了很多南瓜架，每天清晨大院子一圈全是金色的南瓜花，迎着朝阳开放，非常的漂亮。
　　有一年二姐突发奇想，说是南瓜花和南瓜丝能炒菜，让我和她去摘，我们姐妹俩摘了好多，金灿灿大朵的南瓜花摘了一大篮子，柔嫩的南瓜丝摘了一小篮子，现在忘了那道菜的味道，但是那肯定是我此生唯一一次吃过的南瓜花南瓜丝做的菜了，菜的味道不好评说，但是满院子摘南瓜花和南瓜丝的经历却是最幸福的，也是此生最难忘的。

　　盖房第一年因为正房台阶下的地有许多水泥沙子，我爸妈嫌麻烦没有种菜，因为要种菜，必须全部换土，我和二哥自告奋勇说我们种，种什么大人不能管，爸妈同意了。于是我和二哥就积极的行动起来，当时我还不到十岁，二哥十岁多，我们把不好的土挖出来抬到外面，再把外面的好土挖到筐里抬回来，不知道运了多少趟，才把换土工作全部弄好，我种了许多花种，有步步登高花，凤仙花，牵牛花，臭金莲（也就是现在人们说的万寿菊），地雷花等等，我和二哥精心侍弄，花开的非常好，一进院门，院子里两畦鲜花真的是美不胜收。
　　可是第二年父亲却不让我们种了，说是这么一块好地，种花太浪费了，不如种点辣椒吧，能结多少辣椒啊，于是强行把我们种花的地征用种了辣椒，我生气了好长时间，到现在都觉得老父亲在这件事上太霸道了，说话一点都不算数。当初说好，土我们自己换了后就让我们自己做主，可是一年后就反悔，真的是太气人了。

　　小时候在深厚的父爱母爱滋润下，养出了我活泼开朗而且自信不服输的性格，一直顺顺当当念书，结婚，生子，几乎没有经历苦难的我也快向五十岁进军了。而父母却老了，再不能为我做玩具，也不能为我做好吃的，那么以后换我来为他们遮风挡雨。
　　父亲前几年因为腰椎狭窄做过手术，此后一直腰不好，三天两头就腰疼的不能动了，去年清明前，他又不小心扭了腰躺在床上，清明一放假，我就和老公开车回老家陪在父母身边，父亲不能走路，躺在床上很无聊，我马上就给他把手机换成了智能的，清明三天，都在手把手教他如何用手机看新闻，看视频，在微信里和人语音聊天。幸运的是当年师范毕业的老父亲复杂的学不会，简单的都能操作了，家人们给他发他喜欢的文章，视频，和他视频聊天问好，尤其是能在手机上看到远在天津上班的唯一的他最亲的孙女，他很开心。

　　因为有智能手机了，家里没有网，老爷子又不让我们给他装宽带，所以五一假期来临，我给老父亲办了20G的大流量卡又匆匆回到老家。父亲的身体时好时坏，躺在床上时候居多，有了智能手机，总算不无聊了，他爱看西瓜视频里的炒菜做饭，还爱看搞笑视频，也喜欢看新闻。每当有人来看他，他就开心，和人家聊时政，说新闻，看到老父亲精神状态好，我也很欣慰。
　　可是五月二号三姨夫突然车祸去世，让我一下子感觉到生命的脆弱。清明三天，因为远在包头的二舅家回来，三天都是老姊妹聚会，老公就是负责接送大舅大舅妈，还有我爸我妈这一群老头老太太，那时候我三姨夫身体特别好，我扶着老妈还在一楼挪步，三姨夫早就自己上了二楼的包间，一群老姊妹数三姨三姨夫身体好。可惜一场车祸，让一切戛然而止。
　　我不敢告诉父母三姨夫去世的消息，可是后来还是没有瞒住说了，老父亲当时就说了一句话“我比他岁数大，应该我先死的”，然后满目凄凉。谁能想到本来清明老姊妹们聚会还好好的一个人，却突然没在一场车祸里。

　　放暑假，我又一次匆匆回老家，以往暑假回来，我妈都是笑骂我“狐朋狗友分外多，一顿饭都不好好在家吃”，然后又很自豪的说自己生了个好闺女，性格好，人缘好，贵人多，路好走。可是2019年不论是清明节三天，五一节三天还是暑假十几天我都没有出去和朋友们聚会，都老老实实呆在家陪父母。
　　父亲越来越瘦，过去我给他买裤子，都是二尺八的腰围，可是现在穿上那些裤子能折回好多，因为父亲2019年一直躺着，众人都没当一回事，可有一天他要起来，才发现所有的衣服都不能穿，父亲只好把老妈的裤子穿上走出来，看着掉在半空中的裤子，我只觉得难受，马上给父亲买了最最小号的运动三件套，还买了一套最小号的睡衣裤。三件套和睡衣非常合身，老父亲很开心，我却心酸，看着瘦的不成样子的老父亲，我忍不住伤心难过。

　　2019年8月30号清晨老父亲突发脑梗住院，我又是匆匆赶回老家，看着病床上已经左半身几乎不能动的老人，我不禁流下眼泪，上苍不开眼，为啥要让你受此折磨。晚上陪床几乎一夜不眠，不停为你翻身，你静悄悄的睡着，不知道你哪里疼，哪里难受？我却是心疼的无以自拔。后来一天夜里梦到老父亲没了我哭着醒来，一直哭到清晨起床。
　　国庆放假，我又匆匆赶回，因为老爸脑梗后再没有雇佣保姆，所以我回家还拿着排好的准备国庆后从10月7号开始，兄妹五人轮流值班侍候老爸的表格，我一直把时间排到了新年，说新年我还会回来再另外换表。表格贴在厨房五天，还没有发挥它的作用却已经彻底没用了。2019年10月5号老父亲与世长辞，画上了他一生的句号。我哭着撕掉了侍候表，从此再没有了孝敬他的机会。
　　

　　又到清明节，姐姐们都已经在问我啥时候回去，其实我的心早已经回去，回去了那个黄土高坡，那个小小的坟堆，我这几天夜里不知道流了多少泪，想了多少前尘往事，事事不离老父亲，想的越多，心越疼。
　　这时候我才能体会到那首古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悲痛欲绝的心情。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受，可惜我没有那么好的文才，写不出千古名句，只能以一篇小小的祭文来怀念我亲爱的老父亲。
　　老父亲，愿你在天堂一切安好！

想你的小闺女：玲玲

2020年4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