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有关父亲的零星记忆</p><p> 0唐秋明</p><p><br></p><p> 清明临近,连日冷雨纷飞。妻子又再一次提醒,找一张父亲的照片放大,与母亲的遗像一同摆放厅堂,以示后人念想。</p><p>其实早在父亲去世不久,我用炭粉为父亲画过一张遗像,后来因为全家“下海”,将所有的家俬寄放二哥家,后来回单位上班时,二哥说将父亲的遗像放在他那里,当时我们默认了。由于后来工作忙和其他原因,遗像之事一直搁置下来。</p><p> 近日翻看着一张张老照片,却对父亲仅有的几张照片产生一种莫名感叹。父亲唐筱泉,1914年6月出生,卒于1974年11月4日。掐指一算,至今他已诞生106年,离开我们也有46年了,时间一晃近半个世纪。</p><p> 我的祖籍江西省丰城。据说我爷爷是个戏迷,每当听有演戏,便会风雨无阻而去。因眼疾视力差,只好常傍在戏台边随着演员的唱腔而击拍,陶醉其中。父亲是个独生子,年幼时上过几年私熟,之后学过裁缝手艺。因战乱离开家园,举家来到桂阳做小生意。四十年代在郴州跑运输行,去过上海,香港、九龙等地,曾在上海看过梅兰芳演的戏。一生酷爱唱京剧,是一位名副其实的京剧票友。平时头戴礼帽,身穿长褂,夹着一副墨镜,柱着文明棍,迈着方步,活脱脱象是一位有钱的阔佬。刚解放搞土改那一年,他回老家探望故地时,还被土改工作队员盯上了,以为是哪家土豪地主公子回家,没想到是个穷光蛋的家里,闹了一个小误会,以致多年后成为茶余饭后的一个笑话。</p><p> 1950年郴州地区湘运汽车运输公司招工,巧的是招工条件一是要有一定文化程度,二是会打珠算。父亲凭着一手珠算打得稳、准、快的绝活,把五个5乘以五个5,又除以五个5,在规定的时间内提前完成,在众多的竞争当中脱颖而出,自然优先被录用,成为了郴州湘运公司的开司元老。又因京剧唱得好,当时在郴州湘运小有名气,他的净行(铜锤花脸)嗓音,桂阳的老街坊曾有人描述:在高码头一声吼,盐行脚都听得到。他虽只有一米六的身材,但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和直鼻方口嵌在一张饱满的大圆脸上,倒也气度非凡。父亲不仅唱功了得,那双眼睛能快速左右穿梭、上下翻动,用力一睁,大若铜铃,还能把眼皮翻在上面,记得我们小时候傍晚在外面玩累了回家,他会常在纹帐里突然露出翻着的眼皮和歪着嘴扮鬼,吓得我们一个个尖叫。正因为父亲这种特征和表演实力,便很自然地成为比较有影响和活跃在桂阳南国社的重要一员。期间饰演过焦赞、曹操等角色,出演过的剧目有《捉放曹》《打焦赞》等。也常听他唱《武家坡》"八月十五月光明"、"我不该叫张捉风,你不该叫李拿风"。当时他和蔬菜公司的一位南下干部以及供电站的"丁胖子"、湘运桂阳汽车站的祝建华、城里的李祖武、李名侥等京剧票友常聚玩唱。也曾和原桂阳县湘剧团(后调入衡阳湘剧团的名旦)张怀英同台献艺,父饰焦赞,张饰穆桂英,颇有影响。</p><p> 1973年元月,父亲因病提前退休,到去世的1974年11月期间,父亲还柱着拐杖和原南国社的京剧票友们玩唱,还有县幼儿园园长何干云夫妇,多次到我家玩唱。80年代初,他们还多次邀请我到县体育馆京剧协会唱《上天台》《卧龙吊孝》等。</p><p> 1969年到1971年之间,郴州地区京剧团著名琴师李启良下放资兴县彭市公社期间,常到汽车站与父唱现代京剧样板戏《红灯记》《沙家浜》等。特别是李自拉自唱阿庆嫂的"定能战胜顽敌渡难关"让人惊叹不已。耳濡目染之下,影响之大,不久我也学会了自拉自唱。 加上姐姐唱铁梅、常宝,妹妹唱李奶奶,在当地名噪一时,许多湘运的货车司机都愿意留宿彭市车站,就是为了欣赏我们家庭组合似的文艺晚会,也对我以后从事戏剧工作奠定了基础。</p><p> 父亲擅长讲故事。1961年至1969年3月,他被调到流峰汽车站工作,这期间他在晚饭后便会逗逗我们几兄妹开心,如讲《西游记》《血手印》《十五贯》等戏剧故亊,也讲《三国》《聊斋》和民间故事传说。每当晚饭后围炉之际,他会冷不丁像说书的口吻:话说什么什么,然后绘声绘色地讲述,每当故事要结束时,便来个悬念:"欲知亊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童年喜欢听故事似乎也遗传到我的女儿,为女儿讲故事也成了伴随着女儿长大的一份美好回忆。</p><p> 父亲是个性情中人。他的脾气虽然有时急燥,但他的社会人际关系不错,文革时期搞"人人过关"时,有人说他参加过“三青团”和唱老戏,父亲如实坦白。听母亲说,父亲在解放前受朋友之邀,曾参加过“三青团”,没多久全国就解放了,没有参加过任何活动。当时虽然气氛有点紧张,但大家见我父态度诚恳,加上平日为人谦和,工作且认真负责,还下得一手好象棋,在当时的流峰,口碑较好,故没有受到大的冲击。</p><p> 父亲为人本份。1949年农历8月15(中秋节)的前两天,当时为桂阳县伪政府工作的一个街坊熟人,因借了我家一张桌子来还,搁下后便神色匆匆转身离开,父亲和母亲在收拾的时候发现一张报纸包着一样东西,急忙打开看,发现十根金条和十五块袁大头光圆,当时虽然家境不宽裕,但父亲二话不说,立即追上去送还。原来当时桂阳要解放了,伪政府人员在撤退时慌忙当中落下的。时隔几天,便见那位街坊熟人也在被俘的人群中。此事也证明了不贪欲便少了没必要的麻烦。母亲也常将这件事情来警示着我们后辈人:不取不义之财,並成为了我们家风家训的典故和法宝。在漫长纷杂而多变幻的社会生活当中,我们一家九口,一直规矩做事,低调做人,无一触犯。</p><p> 父亲一生正直善良,坦荡乐观。虽然在我们未成年就匆匆离开人世。但他的乐观向上的精神,一直鼓励着我们。在他去世十周年的时候,我曾为他写过一首《谁知匆匆做笑鬼》的戏歌,算是一种凭吊。值得庆幸的是,我几乎传承了父亲的品德和才艺,在几十年的生活工作当中,受益匪浅。</p><p> 岁月如梭,往亊渐渐远去,但父亲的音容笑貌依然清晰。如今我也退休两年多了,回望几十年的风雨人生,觉得凭良心做事,不骄不躁,吃亏上当一笑了之,保持做人风骨和底线,过凡人小卒生活,便心安理得。特别是历经这次疫情,不自觉用了审视的目光辨析:什么是正能量和负能量,因何持续较量?让我想起伟人说的“人间正道是沧桑”。只有宅心静修,方能彻悟,洞穿这一点,每天都是歌。</p><p> 这篇文字的记录,算是给父亲的一生作个总结,但愿他老人家九泉之下有知,也算是为儿的恪守家风、规矩做人的思想汇报,或者是一份深深的思念和缅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