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海陆丰

余镅

“海陆丰”是广东省汕尾市的别称,1988年经国务院批准在原海丰、陆丰两县行政区域上设置地级汕尾市。汕尾市辖市城区、海丰县和陆河县,代管陆丰市,域内设置深汕特别合作区。这里地处东南沿海,介于潮汕地区(包括潮州、汕头、揭阳三市)与珠三角之间,东邻揭阳,西连惠州,北接河源,南濒南海。该地区历史悠久,春秋属南越,战国入楚属百越,东晋咸和六年置海丰县,清雍正九年(1731)分置陆丰县,辖境基本趋定,逐渐演化成今之海陆丰境。当地居民多为闽南移民,方言属闽南语,其文化、习俗也明显区别于“广府文化”,趋近闽南文化,自成体系。<br><br>12月14日,天公作美,晴空万里。我们下午抵达海丰县。<br><br>海丰县历史悠久、人杰地灵,是中国第一个苏维埃政权诞生地,广东省第一批历史文化名城之一。这里是农民运动大王澎湃、粤军将领陈炯明、音乐家马思聪、民俗学家钟敬文等的故乡,还有着正字戏、西秦戏、白字戏、八音等历史悠久的传统音乐文化。其民俗独特:神诞祭祀、“咸茶”呼邻、“菜粿”待客……凡此种种,大多保留古代中原文化的遗风,成为这里独有的民俗风情。<br><br> “三山六海一分田”。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当地长期以来少与外界交流。因而时至今日,这片土地上依旧保留着丰富、古老的传统文化和民俗。这里信仰浓厚,庙宇随处可见。在传统村落里,体现了以浓浓血缘亲情为中心的空间布局,各姓以宗祠为中心聚居;家族建造的祖屋,四世同堂,传达了长幼有序的浓郁亲情观念。<br><br>叶氏宗祠<br><br>海丰民居融中原文化、岭南文化、迁徙文化、本土文化等于一体。其突出的建筑特点是山墙,潮汕人叫“厝角头”,海丰人称为“厝bui头”。海陆丰的山墙按形状可分为人字山墙和五行山墙。在古代,为了避免木结构的房屋遭受火灾,人们把房屋两侧的山墙升高,超出屋面,形成了封火山墙。在闽南地区,受福建盛行的风水学影响,同时处于装饰的需要,出现了五行山墙。墙头受儒家传统文化的影响按五行来设计,即金、木、水、火、土五式,命名和堪舆学山形的命名是一致的,即为“金形圆而足阔”、“木形圆而身直”、“水形平而生浪”、“火形尖而足阔”、“土形平而体秀”。<br><br><br>在现代建设发展中的海丰县,这些颇有特色的古民居建筑仍到处可见。但因日久失修或拆改不彻底,村落原来的群建筑面貌不再,只剩单家独户与残垣断壁。这里属亚热带海洋性气候,温暖多雨,夏秋季受台风影响较明显。所以房屋受潮严重,发黑的墙壁是鲜明的时间印记。<br><br>傍晚,我们到达海丰县赤坑镇沙港乡吉屿村看陆丰市正字戏剧团的演出。当地的一个习惯是,举办活动的村子会升起多个大红气球,不时放鞭炮,并在村口贴出活动告示。夜色渐入,我们的小中巴在村落的迂回小路上穿梭,沿途中不时看见古庙前放着的大投影屏,投放着当地的戏曲。这些投影屏从外面看来,字幕是反的,因为投影正对着庙。戏,是给神看的。 正对神庙的投影<br><br>海陆丰地区常年唱戏,有正字戏、白字戏、西秦戏三个古老剧种,都只有一个国家剧团,其中正字戏和西秦戏在当地是“独苗”——民间的团体已经消失。而民间的白字戏剧团依然至少有数十个。建国前三个剧种有据可查的共达近百个戏班子,明清古戏台58座。演出场所除古戏台之外,多是在广场搭棚(草台)演出。<br><br>当晚陆丰市正字戏剧团的演出剧目是《大会诸侯》与新创作剧目《妈祖》,从七点半开始到约十二点结束,上半场是武场,下半场是文场。我们看的是武场,这是正字戏的特色。武戏,也被当地居民叫做“大戏”,常通过演员的逼真武打来展现古代战场的大型厮杀情景,有时二三十位演员同台演出,场面雄浑,有“点将场”、“摆阵场”、“七步操场”、“飞虎场”、“跑马射箭场”、“中箭场”、“团圆场”等多个场景。其伴奏音乐以锣鼓和唢呐为主,器乐常拟人嘶马叫,声势宏大。每到戏剧情节精彩之处,场侧放鞭炮助兴。<br><br>剧团的黄壮营团长和笛子乐师兼作曲陈文宾老师在现场为我们介绍了剧团以及正字戏的大致情况。他们说,正字戏在当地至少五百年了,老艺人说有八九百年,但暂无佐证。正字戏用官话发音,当地老百姓一般听得懂,剧团演出时也配有字幕。发音规律多是:普通话一声不变,二转三,三转四,四转二。他们武场的乐器有多个锣鼓,文场的乐器为笛子、扬琴、唢呐和大提琴等。这次下乡惠民演出,他们几乎出动了所有演员和乐师。晚上演出完,部分演员跟着团长回到陆丰市,白天也有其他活动与安排。<br><br>看戏之余,村里的热心村民曾庆德还带着我们参观了村里重建落成的地藏王菩萨庙。此外,他还告诉我们,沙港是戏剧之乡,他们从小看戏长大。正字戏剧团作为专业剧团,虽然是国营单位,但都是老艺人当师傅,传统的味道不改。<br><br>《大会诸侯》中十七诸侯会齐<br><br>演出后台<br><br>正字戏的鼓<br><br>剧团使用的乐谱<br><br>戏棚<br><br>12月15日早上,我们慕名寻访了位于市区的马思聪故居,并走访了附近的海丰县海城城隍庙、高田妈祖庙,还快速“打卡”了县中心的著名历史文化景点——红宫红场与陈炯明都督府。<br><br>作为中国第一代小提琴作曲家与演奏家,马思聪是汕尾的历史名人。在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中山西路老街上有两处故居,一处是他的出生地,里面有一口已荒废的古井,旁边杂草丛生,仿佛有人借住;另一处有“汕尾市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牌,较新,门前有小车停驻,应该是私人住宅。可能时间尚早,我们吃了闭门羹。<br><br><br> 马思聪出生地<br> 123 马思聪故居<br><br>随后,我们移步至海丰县海城城隍庙。中山路口是城区中心,人来车往,香火鼎盛。城隍是民间所谓守御城池、维护治安、监护百姓、兼管冥籍的城市守护神,被列为官祀之神。城隍庙仿县衙门规模而建。据海丰县城隍庙石碑的记载,城隍庙始建于明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海丰县令陈规在已废县城西侧重建县署,同时在县署西侧建城隍庙。明嘉靖十七年(1538年)重建,清代数次重修。庙宇向南,风火式山墙,面宽五间,进深三进三座,庙前为广场,并建一香亭,广场对面建有戏台(海陆丰的戏台均面朝神庙而建),位于城隍庙中轴线上。古戏台长26米,宽24米,台墩高1.5米,面宽12米,进深9.7米,左右两侧背后各通道宽2米,戏台石柱有清举人黄汉宗撰写对联:“后世声名前事业,今人面目古衣冠。”<br><br>海城城隍庙<br><br>城隍庙前的古戏台<br><br>下午,我们经陆丰市正字戏剧团郑俊锦老师的介绍,到达海丰县大嶂村走访在此演出的民营剧团——沙港老班。<br><br>正如前一日村民所说,沙港是当地著名的戏曲之乡,历代出名角和教戏先生。现在的海丰县白字戏剧团(国营剧团)的前身就是沙港白字戏剧团。而我们采访的民营剧团——沙港老班是正字戏与白字戏的合班。按照当地惯例,常常上半夜演正字戏(武戏),下半夜演白字戏(文戏),俗称“半夜反”。现在晚间演戏时间普遍缩短,但仍先演正字戏,后演白字戏。<br><br>大嶂村内居住的人不多,部分房子已经被拆,保留下来的都做了一些外墙翻新或重建。老房子除了特色的五行山墙以外,家宅的正门前偶尔要盖一堵墙,应该也是出于风水的考虑。<br><br><br>由于村里莊氏祠堂落成,因此他们请来了沙港老班剧团在宗祠前面池塘的“把水宫”戏台上演出。当地人们认为水象征着财富,于是在建村之后,故意在村中风水好的地方挖塘蓄水,寓意财源永聚;此外,池塘具备调控旱涝的作用,通过积蓄雨水,在干旱季节可以保障村庄生活、灌溉、消防等用水需要,在暴雨季节也可以起到排水、防止村庄被淹的作用。演出的戏台搭建在池塘上面,正对宗祠。趁着演出还未开始,我们到后台采访了班主曾宪绸(演老生,74岁)。班主为我们简单介绍了剧团,热情的艺人们还主动给我们看他们在“抖音”上发的视频。作为民间的剧班,他们只能靠演出生存,所以平时比较忙碌,后台设备也相对朴实简陋。采访过程中有个小插曲:戏台的一条木板忽然翘起来了,后台漏出一个大窟窿,下面就是水塘。几位演员连忙把木板用大箱子压住和修补。幸亏这是大白天,且这会儿还没有演人数众多的大戏。如果这发生在晚上,会有什么后果?我们不禁为他们捏了把汗。<br><br>采访班主曾宪绸<br><br>据剧团成员介绍,沙港原来有大量的戏班和艺人,20年前大约还有7、8个班,现在还有3个班。海陆丰地区的演戏需求大,三个剧班都常年在外演出。他们常演的剧目有《剪月蓉》《肖光祖拜寿》《翁其生上京》等。<br><br>莊氏宗祠<br><br>池塘上的“把水宫”戏台<br> 后台采访<br><br> 剧团鼓师曾向昌(左)和他的徒弟<br> <br>傍晚,我们前往海城镇海银路走访海丰县西秦戏剧团并采访吕维平团长,随后赴梅陇镇看戏。<br><br>吕团长非常谦和、儒雅,平易近人。他在紧凑的采访时间里,给我们讲了西秦戏的历史与近况:西秦戏是明代西秦腔(即秦腔、甘肃调)流入海丰后与地方民间艺术和民情风俗结合,至清初逐渐游离于本腔(西秦腔)而自立门户,形成了西秦戏剧种。海丰县西秦戏艺术传承中心(原海丰县西秦戏剧团)系建国后从“庆寿年”戏班发展起来的西秦戏唯一专业团体,近年来在国家级与地方性各类比赛中的获奖不计其数。尽管2006年西秦戏已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且剧团近年来已屡获佳绩,但吕团长一再强调,西秦戏的内涵太多了,有一千多个剧目,源头至今仍众说纷纭,老一辈逐渐地离开,传承工作是首要的任务。为此,他们除了坚持每年两百多场的下乡演出,还积极开展培养新演员,以及西秦戏进中小学课堂等工作。他们很希望可以争取更多的时间精力来继续向老艺人学习,整理资料以及自我提升。<br><br>在西秦戏传承基地采访吕维平团长<br><br>晚上西秦戏的演出剧目是《隆庆登基》。我们非常幸运的看到了演出前的“搬仙”和“送子”,是为村庄祈求平安,多子多福。演出正式开始后,我们到后台走访。西秦戏剧团的乐器与舞台装备都比较新,后台井然有序。他们的演员与乐手有不同的年龄,以中青年为主,比较有活力。让我们出乎意料的是,文场伴奏中出现了合成器与中阮。中阮是替代月琴的,合成器替代低音提琴。这二者的加入,不但没有违和感,反而让整体音响更圆润、融合。与他们交谈后我们得知,原因有两方面,一是他们对伴奏的技术要求高,音准是前提;二来是因为他们认为西秦戏的伴奏乐器较少,且常用降B调,与现代乐器融合度较高。<br><br>西秦戏剧团演出现场<br><br>摄影:刘健、尹翔<br><br><br>自东徂南(22)| 海陆丰之行(二)<br>原创 刘健、尹翔 仪式音乐中心 1月19日<br><br>12月16日清晨,我们来到海丰县海城镇红城大道的烈士陵园。这里除了作为烈士纪念建筑物保护单位以外,也是附近居民晨练、休闲、合奏、娱乐的公园。这里有几个合奏“八音”的民间小组和歌咏队。我们来到音乐爱好者、海丰县科技局原局长蔡小健先生的“歌咏队”一旁。他们几乎每天八点就集中开始练习演奏、演唱。曲目包括白字戏、西秦戏等的经典唱段,还有时代歌曲以及一些传统器乐合奏作品。乐谱一笔一划地用红黑两色抄写在大纸上,厚厚一叠像日历那般挂着。其中有很多是戏剧的老谱子。我们感慨,公园里的“歌咏队”也是传承传统音乐的一份重要力量!<br><br>合奏现场<br><br>乐谱<br><br>随后,蔡先生和他的朋友们带我们去到一家乐器制造商铺,帮忙挑选了一把纯手工制作的椰胡,还逛了海丰县最古老的街道。这里不足八米的集市街道,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举头是悬空捆扎的电线,两边骑楼写满风雨沧桑,底下茶楼酒肆和传统老铺。最有意思的的是,这蜿蜒狭小的老街居然同时杂糅了宗祠文化、宗教文化、近代仿洋文化以及红色文化,穿越着不同时空。<br><br>老街上的手工乐器铺<br><br>午饭后,我们到海丰县文化馆了解海陆丰地区整体音乐文化状况。文化馆非遗保护中心的林伟、李思哲两位老师与他们的同事们给我们大致介绍了当地三大剧种和渔歌、麒麟舞等的概况及现状。近年来他们在当地收集整理资料,并对一部分传统音乐进行重新录制与编创。我们很荣幸的收到了他们赠送的新录制的《麒麟舞伴奏音乐》,里面有简谱与工尺谱对照的8首乐谱。<br><br>听闻我们到访,他们特地请来了渔歌队的倪燕娜老师与他们一同介绍当地渔歌的状况。这是与咸水歌及客家山歌并称为广东三大民歌的乐种。此外,他们还重点向我们介绍了陈勇铁先生一直以来在渔歌的采集、记谱以及重新编创的工作。而海丰县白字戏剧团的老团长唐大聪先生的到来更是让我们惊喜不已!他精神抖擞地向我们介绍了自己的从艺经历和白字戏剧团的历史,大家纷纷感慨“一位老艺人就像一座(白字戏)的‘博物馆’!”这番座谈让我们了解到这片土地上丰富多彩的传统音乐文化外,我们也有着和文化馆老师们一样的感叹:需要我们做的太多了,且刻不容缓!<br><br>在海丰县文化馆采访<br><br>邀访学者与唐大聪(正中)、倪燕娜(左三)、<br>林伟(右三)、李思哲(右二)四位老师合影<br><br>由于第一日在沙港观看正字戏演出时实在过于匆忙,且艺人们都在演出。因而在与剧团联系后,我们再次来到沙港,拜访第一日在演出中无暇接受访谈的郑俊锦老师。这次我们要了解的不仅是正字戏,还有海陆丰当地的吹打乐。<br><br>郑俊锦老师是正字戏剧团的唢呐乐师、作曲,此外,他还是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陆丰市“南塘吹打乐”的传承人。“南塘吹打乐”以大小唢呐为主要乐器,与锣、鼓、钹等打击乐器相结合,有时还与弦乐合奏,有头顶瓷碗单吹或双吹等高难度动作的花样唢呐演奏。吹奏的乐曲有流行于陆丰市南塘镇、湖东镇、陂洋镇和惠来县、普宁市一带民间丧事佛曲和流行于海陆丰的“福建道”乐曲。当我们询问郑老师几岁开始学艺时,他仔细回忆后认真回答道“我记不清了,我有记忆的时候就早已开始了”。这让我们感叹家族传承的力量。其后,他给我们介绍了正字戏唢呐的形制、按孔法、定调等。解放后,正字戏的唢呐形制有了较大改革。大小唢呐每个音孔音高都比改革前的约高一个半音。过去大唢呐的吹杆正面开7孔,背面开1孔。背面的孔可以发一个半音,如需要制造特殊声响时可用,而现在海陆丰的大唢呐大部分已经不开背面孔了。<br><br>郑俊锦先生演示唢呐与大广弦<br><br>在示范完唢呐的演奏之后,郑老师还用“大广弦”给我们演奏了《柳青娘》,并示范了“重六”“轻六”“活五”等。“大广弦”是正字戏的传统乐器,它的制作材料是长得非常粗壮的“海菠萝”(当地称“龙舌兰”)。这个乐器的音色粗犷带粘稠,天然具有哭腔的悲戚感,拉奏戏曲唱腔用,指法跟二胡不一样。据说整个海丰地区只有五把。我很想把郑老师手中的大广弦买下来,师傅再三犹豫,最后他说了一句话,“我要干活用的……”于是,我放弃了。乐器在乐师手里才是活的!<br><br>邀访学者与蓝荣准副团长(右三)、<br>李建豪老师(右二)、郑俊锦老师(左三)合影<br><br>晚饭后,我们回到海丰市中心的龙津河边看“八音”。引荐我们过来的仍然是歌咏队的蔡小健先生和邱忠岱先生。在这么一个三十多平方米半露天的平台,他们围坐一圈唱奏,很是默契。在休息时,便在旁边喝茶。他们使用的八音乐器有扬琴、二弦、椰胡、秦琴、竹笛、二胡小唢呐、大冇以及打击乐等。其中“大冇”(叫“大Pa”,或者叫“Ong胡”)是一种大型的胡琴,琴筒大约十五公分至二十五公分直径,发音像大提琴。打击乐一般有两到三位乐手演奏,其中有海丰八音的特色打击乐器是锣和鼓。他们有一套特色的小鼓,中小各一,小的叫“板鼓”,中号的叫“曲鼓”,声音有点闷,很特别。他们演奏了《锁南枝》《杨柳春风》等,韵味十足,演奏者们乐在其中,围观的听众们也兴致盎然。除了八音的演奏外,这里还演唱白字曲。<br><br>龙津民乐八音协会演奏<br><br>考察合影<br><br>12月17日清晨,我们驱车前往陆丰市。非常幸运的是,在此次海陆丰的行程中,原计划需要专门在陆丰采访的“陆丰市正字戏剧团”和“南塘吹打乐”两个项目的联系人因在海丰县演出,因而我们免去了陆丰和海丰间的多次往返,使得考察更为紧凑。而最后一日的陆丰行,我们考察了陆丰市碣石镇玄武山元山寺古戏台、博美牌子和西秦戏曲班以及近日在陆丰演出的海丰县白字戏剧团。<br><br><br>玄武山元山寺位于陆丰市碣石镇,始建于南宋建炎元年(1127年)。它是一所释道汇流的寺庙,正殿内同时供奉玄天上帝神像和释迦牟尼佛像。寺庙经多次修葺,现今仍保存着明代扩建的山门、前殿、中殿、正殿等,具有典型的明代建筑风格和特点。古戏台位于元山寺前殿对面100米处,始建于明万历年间。清乾隆十五年(1750年)由当地官绅主持重修,1969年戏台被拆毁,1986年3月在原址复原重建。台基高1.2米,面宽22米,进深16米。戏台正中悬挂清咸丰年间探花李文田题刻的“台阁文章”匾额。戏台有三幅楹联:“拂云旗剑摇山斗,遏月笙歌接海天”“阁映三台点缀江城景色,歌成一曲鼓吹盛世元音”“台阁谱歌词演古唱今宣乐府,文章标戏彩现身说法警人间”。<br><br>元山寺戏台<br><br>邀访学者讨论碑刻内容<br><br>元山寺戏台是海陆丰地区最著名的演戏点,自清乾隆十五年开始,每年农历三月初三玄天上帝寿诞和九月初九上帝成道日都会请正字戏等的名班、名角来此演出。此外,元山寺每十年一次的重光活动更是隆重,在此期间除了修缮庙宇、重光佛(神)像、举行开光庆典仪式外,还将选聘名班剧团大办演戏庆贺,同时在整个镇内布置彩街展览以及文艺活动的展演和游行,包括八音、舞狮、景坛、布马、大旗、花篮、钱鼓、高跷、八仙、竹马、龙灯、狮灯、鱼灯、八兽灯等。可以不夸张的说,从元山寺及古戏台的相关记载中我们即可以管窥这个地区的音乐文化生态面貌。此外,戏曲与当地信仰的紧密关系也充分反映在元山寺数不胜数的飞檐和垂脊上雕刻或镶嵌的戏剧故事的雕塑和彩绘中。<br><br><br>陆丰考察的第二站,我们前往博美镇拜访林泽鸿和林粤桂两位老师,了解“博美牌子”和“西秦曲班”的相关情况。博美传统牌子据传已有近700年历史,至顺年间(公元1332年)博美先祖受惠州府指令组织传统牌子班。合奏乐器包括大小唢呐、横笛、大广弦、鼓头、大鼓、大锣等。传统牌子有24堂,常用的有《大锣鼓仙》《十三腔》《和番》《大祭毒》等。“西秦曲班”的演出形式为西秦曲“坐唱”,这种形式在海陆丰地区分布较广。白字戏也有坐唱形式,并组成“白字曲班”。现在海陆丰当地保守估计尚有十余班“白字曲班”,然而“西秦曲班”仅有林泽鸿家的“老怡和”曲班。曲班主要于正月期间在乡社间活动,称为“走正”。<br><br>采访林泽鸿与林粤桂两位老师<br><br>与前日拜访过的郑俊锦老师相同,林泽鸿老师习乐也是家传。他主要演奏鼓,并在家族的吹打班社以及曲班中演奏。这样的“身兼数职”在当地不算少见,乐人能够清晰地分辨出乐种间的不同。林粤桂老师同样是司鼓,并常与当地民间道教的“法师班”搭档,在红白事中演奏。两位老师为我们示范了不同锣鼓点的演奏,林泽鸿老师还翻出了家里的西秦戏老曲本给我们拍摄。我们的访谈也不自觉的从他们各自的从艺经历聊到不同乐种的面貌与传承状况。邀访学者们更是对老乐器“鼓头”的制作和演奏方法、道教仪式的音乐使用状况等十分感兴趣。 <br><br><br><br><br><br>邀访学者与林泽鸿(右二)、<br>林粤桂(右三)两位老师合影<br><br>尽管我们想要问的问题还有很多,但无奈由于时间原因,只能暂时结束对两位林老师的访谈。甚至我们也来不及应邀前往博美镇的天后宫。在此,不由多一份感叹:这里的庙真的太多了!而且几乎每座庙前都有戏台,如若有活动,均会用红纸贴出请戏信息等。在这里,“找庙”已经成为我每到一处新的考察点的“潜意识”动作。萧梅老师所说的“进村找庙,入庙问戏”的田野考察方法运用于这一地区太恰当了。<br><br>第三站是陆丰市的甲西镇濠头村,海丰县白字戏剧团连日来在此演出。我们赶到濠头村时临近晚上8点,戏已开锣,村子里的戏台前坐满了观众,外圈更是围了不少人。我们先在后台与剧团的余海平团长打了招呼,因为他是当晚主要演出人员,因而我们没有多打扰,分组在现场考察。当晚的演出剧目是《楼台会》,也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余海平团长所饰演的就是梁山伯。白字戏是当地受众最多的,可以说是土生土长的戏。“白字”指当地方言,区别于官话的“正字”。唱曲时多使用衬词拉腔“啊咿嗳”,因而当地俗称“啊咿嗳”。其旋律朗朗上口,演唱时男女不分腔,音区较高,对于演员的嗓音条件是一项重要考验。白字戏无论在唱词还是演员表演上都十分生活化,尽管大多数的台下观众(年龄以50、60岁以上为多,也有少数中青年和少年儿童)对这出剧目十分熟悉,但大家仍看得津津有味,现场不时传来阵阵笑声。而在演出前,剧团应村里要求的“搬仙”“送子”也让邀访学者们印象深刻。<br><br>白字戏剧团演出现场<br><br><br>结语<br>在短暂的四天时间里,邀访学者在海丰、陆丰两地考察了当地三大剧种(正字戏、西秦戏和白字戏),既有幸看到每个剧种的国营剧团演出,也访问到了当地著名的民营剧团以及戏曲之乡“沙港”。在不同的演出模式和生存状况的背后,支撑它们的是当地浓厚的信仰氛围和传统演戏习俗。庙与戏的关系,既体现在神诞日村庄内大大小小庙宇前的现代戏曲投影上,也体现在庙与戏台的空间布局设计中,还体现在庙宇的墙壁、飞檐、垂脊上的戏曲故事雕刻和画像中,甚至在当地的签诗文字中也不吝运用了大量的戏曲故事作为隐喻。或许对于当地人而言,戏曲充当了人神沟通的重要作用。“八仙祝寿,仙姬送子”,这些美好的心愿都借由戏曲完成。难怪这里也是著名汉学家田仲一成先生研究演剧的考察点之一!而三大剧种的渊源关系依旧有诸多未解之谜,民间众多老艺人们鲜活的口述资料和他们的习乐惯习更是亟待挖掘、整理和分析。<br><br>此外,身兼数职、跨越多个乐种的乐人们(郑俊锦、林泽鸿老师们)提醒我们注意的是:面对作为一个整体的民间音乐文化传统,其内部不同乐种间的联系与流动性,而乐人,恰恰是其中的重要一环。海丰八音提醒我们当地与其他地区如潮州等地在音乐文化上的关联,渔歌更是让我们警惕对文化区做出轻易划分。令人欣慰以及印象深刻的是,如我们在公园见到的歌咏队还有此次考察中未能来得及拜访的其他八音乐社和民间曲班一般,传统音乐仍鲜活的存于在人们的生活中。尽管考察时间短,但是这片土地红火的音乐文化生态却给邀访学者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