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钱馍

郭少华

        今天母亲乘客车从老家来了，说是想她的重孙子。

        老家离县城不远，也就四十多里路，坐车虽也方便，但是母亲已七十多岁，独自一人，拎着两大兜儿吃的，还真是挺让人担心的。一兜儿柴鸡蛋，这是她在家养的小笨鸡下的，自己一个也不舍得吃，都给她的重孙子留着，说笨鸡蛋无添加剂、有营养，小孩子吃了聪明；另一兜儿是榆钱馍，母亲知道我爱吃，每年榆钱成熟时，总要蒸两锅，打电话让我回去拿，或亲自送过来，全家人吃个稀罕。    

        说到榆钱馍，不能不提老宅的那颗老榆树。院子里的那颗老榆树可是有年头了，爷爷说，从他记事起就有碗口粗，是曾祖父栽的。现在一人是合抱不过来的，黑褐色的树皮开裂、布满很深的皱纹，有的地方扭曲变形，像老人的脸刻满岁月的疤和痕。顶端的枝干已不再那么稠密，朝向东北的枝干已经干枯，虽经百年，但老榆树依然遒劲坚挺，深植泥土，倔强的生长着，像一把大伞庇护着大半个庭院。当春天来临时，老榆树凭借顽强的生命力，抽出新的枝条，吐出嫩绿的叶子，还会结出一串串的榆钱，微风一吹，柔软的枝条翩翩起舞。

        榆钱，是榆树的果实，圆圆的，因状如铜钱，故得美名曰“榆钱”。俗语说：“春天吃榆钱，年年有余钱”。榆钱还有许多保健功效，中医认为多食榆钱，可助消化、防便秘、清热祛湿、健脾消肿。所以一到榆钱成熟，人们争相采摘。榆钱的吃法有很多种，可以往发好的面里揉榆钱做成榆钱馍，也可以把榆钱拌上面粉放锅里蒸着吃，还可以生着吃。记得小时候经常像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大把大把捋下来往嘴里塞，甜丝丝的，嘴里弥漫着春天的味道。

        爷爷在世时，经常说，这棵树救过我们全家人两次命，家里再困难也不能卖掉它。一九四二年夏天，豫北地区连续几个月大旱，夏秋两季庄稼几乎绝收。因为饥饿，我们村里每天都有出去逃荒、要饭的，有好多人再也没回村，饿死在外地了。爷爷说，那时我们家里地多，有些余粮，但爷爷弟兄四个，都是半大小伙子，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到四三年春天，眼看着囤里的粮食越来越少，曾祖母就把院里那颗榆树上的榆钱搀点面蒸着吃，吃了好多天，总算保住了全家人的命。

        五八年“大跃进”，“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三年超英，五年赶美”。六十年代初期，“浮夸风”导致全国性的粮食短缺，再加上自然灾害，爷爷说，人都饿的前胸贴后背，浑身浮肿，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晕倒那儿，再也站不起来了。这颗老榆树又一次救了我们全家。

        现在人们再吃榆钱馍、蒸榆钱，不是为了保命，是白面馒头、大鱼大肉吃腻了，想尝尝鲜，吃个稀罕。年年春天，母亲都给我们蒸榆钱馍。母亲做的榆钱馍比别人家的都好吃。

        母亲每次蒸榆钱馍，都是把榆钱清洗四五遍，洗的干干净净，沥干水分，放入盆中，掺上食用油、盐、鸡精、十三香，用手搅拌均匀，然后再揉进发好的面团里。和好菜团后，放到案板上，用手拉成长条形状，用刀切成馒头状，再醒上十来分钟，就可以上锅蒸了。半个小时后，热腾腾、香喷喷的榆钱馍就可以出锅了。

        吃榆钱馍也有讲究，在上锅蒸的那段时间，母亲用蒜臼子把蒜和青辣椒已经捣好，再淋上芝麻油，等馍一熟，蘸着吃，实乃人间美味。

        看到树上的榆钱，就想起母亲做的榆钱馍，想到母亲用镰刀勾榆树枝，捋榆钱的情景，母亲早已过古稀之年，但还时刻想着她的儿子、孙子、重孙子。唉，儿子年龄再大，在母亲眼里永远是孩子。永远是她心头那份最重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