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都市的清明

踏月寻熊

<p>早上接到母亲的短信“做的醪糟好了,下班了你来取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条:“这次酒米买错了,买成长酒米,有些夹生,你喝的时候要煮一煮才行。以前你爸都是用圆酒米做的,他知道你喜欢生吃。”</p><p>心底里泛起一阵怅然,父亲离开已经快三年了。</p> <p>马上快到清明了,本应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前几天突然间就来了寒潮,冷如冬日,远远天边的高山边际,现在还抹着粗粗细细的白色线条,那是雪。想着今年立春前,春雨就落了几回,还响了几次春雷,轰隆隆地滚过,父亲有一次说过“春雷响得太早,只怕农村的收成不好。”他说,春雷早了,雨水便多,田间土里都被水泡发了,作物的根叶水渍渍的,没法子正常生长,恰逢收割的时候若也是雨的话,无法晾晒粮食,尤苦了辛勤耕作的农人。</p><p>今年初春,正是湖北武汉的新冠肺炎疫情最严重的时候,举国上下都是揪心着关心着那里的人,我也一样,因为父亲,我对这个都市有一种别样的情结。</p> <p>幼时,父亲在武汉的一家国家建筑公司工作,建设着这座城市,记忆里,母亲经常带着我和弟弟,挤着绿皮火车,辗转倒车去武汉探亲。父亲工作之余,闲的时候,带着我们去长江大桥、黄鹤楼、东湖、归元寺、河汉街……,看这座城市的炫丽伟岸,和他们付出辛勤汗水建造的都市文明。</p><p>父亲的建设基地比邻东湖,东湖的水,那时清澈见底,坐在船舷能看得见水底的小鱼倏得一聚又散开,让人忍不住伸手进水去碰触,岸边错落的白象之类的雕塑现在恐怕早已找不到了,却是我和弟弟从未见过的,两个孩童只顾着踩着象鼻子攀爬,仗着匪性嬉笑玩闹,母亲陪着我们疯,时常颇有微词,抱怨父亲执意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尽力工作,不顾家和孩子,说到情急,便想起一个人拖家带口的苦,眼泪汪汪。父亲不善言辞,被说得无语,便惶惶逃到建设工地或者办公室,借助工作来逃离母亲的怨怒。</p> <p>父亲擅长土木建设,跟着建筑公司折转贵州、四川、江苏、最后到了湖北武汉,都是在计划经济体制下从事城市建设,思乡情重之时,心思郁结无法驱散,便学做各地美食,化解千里之外的孤独。贵州酸汤鱼、臭鳜鱼、江苏的红烧圆子、糖醋排骨、重庆的辣子鸡、武汉的热干面等等美味父亲都是相当拿手,我时不时在家中品尝他的手艺,赞不绝口。可惜,我从未在这美好味道中体味到他的那些岁月里的苦楚。</p><p>父亲得病后,我总想着开车带着他去他工作过的地方周游一圈,在他最后的岁月里去感受他年少芳华,他总是说不急,你的工作要紧,武汉,我病好了自然要去的,那里还是有我的一种记忆在的。</p><p>未曾想,武汉,这个遥远的都市,终究没有机会迎接一位老人的最后的足迹。</p> <p>正吃着冰凉的醪糟,母亲忽然说,有一次,父亲在阳台看见我从楼下过,忙进屋喜滋滋地说“娃过来了,把我做的醪糟从冰箱拿出来,他喜欢生吃,别太凉了吃坏了肚子。”就坐在藤椅上等我,结果等了好久,也未见我回家,忙又反复到阳台去观望,却寻不见我,终于,怅然进屋。</p><p>我听着,心口倏然一酸,满口的醪糟香甜荡然无存,让我无法下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