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这样走来：水校罢课

老沛

　　 1983年4月，经过公示侯选人概况、公开演讲、无记名投票等一系列程序，老沛在五个竞选人当中脱颖而出，以高票当选为校学生会主席。这是母校有史以来第一次举办公开竞选校学生会主席的活动，正是这次公开竞选活动，让民主选举的意识，深深地扎根在老沛的脑海里，同时也注定了我这一届学生会主席的历程，必然充满着各种的挑战和坎坷。

1983年10月5日，深受师生爱戴的老校长罗俊调任省人事学校校长，省水电厅任命众望所归的郑金全老师为常务副校长，主持学校全面工作。10月10日，也就是新任命的校领导就职不到一周时间，母校发生了创校五十多年以来最严重的全校性罢课事件。作为“民选”出来的校学生会主席，老沛当时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和严竣的考验。

　　罢课的原因很清楚，是由于水8132班一个学生跟食堂员工发生第二次纠纷引发的。当时是晚餐时间，我正在学生食堂维持秩序，主要是劝导并纠正个别同学挤占插队的不良习惯。突然间，井然有序的队伍出现骚动，随后伙房与餐厅之间的大门被踢开，一位从永安铁路系统招聘来的年青员工，手持食堂雪亮的大菜刀，在学生群中追砍着把稀饭泼到他身上的学生。我一看这阵势，不加思索地冲了上去，把被追砍的同学挡在身后，紧接着苏奇等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同学第一时间向我靠了过来，瞬间形成一堵坚强的人体档墙，义无反顾地保护着自己被追杀的同学。正因为我们几个张开双臂挡在中间，凶手的大刀一直高举在上，迟迟不敢砍下来。这时年近六旬的膳食科科长奋不顾身地冲了出来，从背后紧紧抱住了行凶者，我边上的几个大块头同学乘机一涌而上，利索地抢下了凶器，并把他狠狠的痛揍了一通。情急之下，我和膳食科长只好把挨揍的行凶者强力拖进了伙房，并竭力劝退了那批愤愤不平跟进来的同学。

　　学校食堂员工因纠纷持刀行凶，欲砍杀在校学生，这在全校学生中引起了巨大的愤慨和恐慌。大家认为，我们好不容易考上专业学校，却连人身安全都得不到应有的保障，所以用罢课来抗争的念头，随即在大家（包括我自己）的脑海里形成，就差一根火柴，随时都可能点燃。可惜当时的校领导和老师们对此并未引起足够的警觉。

我匆忙用过晚餐，直奔学生科办公室准备参加学校组织的紧急会议。但在途中，同学们高呼罢课的声音已经此起彼伏，并不停地把我拦下，要求我这个学生会主席马上表明对罢课的态度。我的态度很明确：一是在事关大家生命安危的问题上，校学生会一定会和同学们站在一起，不排除采取任何措施，维护大家的合法权益。二是学校马上就要召开紧急会议应对这次事件，在学校对事件的处理态度没有出来之前，学生会不宜采取过激行动。

到了会议室，我发现学校主要领导并没有到场，主持会议的是一个刚从学生科副科长位置上提上来五天时间的副校长。随着会议的进展，我发现会议中心已经明显偏离主题，老师们不是着力研究如何采取有效措施，控制事态的恶化，而是一直在纠缠导致这次事件的原因（即两位当事人第一次纠纷时，学校没有解决彻底）和责任人。我心里隐隐约约的预感到，今晚非出大事不可。果然，我在学校开会的时候，几个高年级的班长也召集各班班长开会，8点一过，刚刚入学的电设8331班班长独闯会议室，受委托向与会的校领导和老师们发出了最后通谍：晚上八点半之前学校不拿出让学生们满意的处置意见，马上罢课！就在这考验校领导智慧和水平的关键时刻，我们主持会议的副校长不但没有果断的中止会议，立即到班长开会的地方去做些及时的疏导和化解工作，反而是怒斥传信者，并把他赶了出来。五分钟后，整个男生宿舍炸开了，敲脸盆声、高呼罢课声响彻云霄，我们的会议也就被迫中途取消，德高望重的学生科科长黄如钊带领几个学生科老师和我一起，火速奔赴男生宿舍，准备紧急召开各班班长会议进行救火。但到了男生宿舍，同学们的愤怒之情已经到达极点，大家手持扫帚或脸盆把老师们全挡在门外，只允许我一个人入内。我进去后，只用十几分钟的时间就摸清了来龙去脉，马上返回门外告诉黄如钊老师，同学们的情绪已经失控，罢课已不可避免，建议学校做好应对准备，我会尽力回到同学中间去做些说服工作，力争势态不要进一步扩大和恶化。

老师们无奈离开后，几位当事的班长主动找到我，并分别在操场上进行了充分的沟通，当我询问他们这次罢课的主要诉求和目的是什么？罢课的调度指挥机构设在哪里？他们都答不上来，说当时会议大家都很气愤，认为学校的态度是不负责任的，所以就决定罢课，没有考虑其他方面的事情。面对这种匆忙的决定，我意识到事态不但严重，而且有可能失控。作为校学生会主席，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必须知难而上。经过冷静思考，我紧急召集了校学生会主干开会，果断决定在凌晨两点召开各班长和团支部书记联席会议，研究应对措施，担当起应有的责任。这次会议很关键，不但明确了罢课的诉求（即要求警方立即拘捕持刀行凶的当事人，学校今后应保证学生的生命安全不再受到威胁），而且消除了是否同时罢餐和组织机构等方面的争议，统一了大家的步调。同时我还郑重承诺，虽然罢课不是校学生会决定的，但罢课已既成事实，校学生会还是要担负起这次罢课的调度、沟通和协调工作，绝不能让罢课成了一个闹局，更不能让罢课失控。但这一有担当的承诺，虽然解除了几个决定罢课班长的巨大压力，却给我自己在毕业前夕入党时，留下沉重的伏笔。

　　会议结束后，已经凌晨四点多了，虽然大家马上入睡，但早上还是起不来，大约到了七点多，一位女教师冲进我的宿舍，破口大骂，责问我为什么把她丈夫（我的专业课老师，电力科科长）关在门外，不让他进教室上课？我这才被迫睁开眼睛，匆忙起床，当时根本顾不上答复这位冲动女教师的责问，披上外套，火速冲到校门口。第一个上来找我的是朴实又善良的膳食科长，强烈要求我想办法动员大家去吃早餐，否则那么多稀饭馒头拿去倒掉，会遭雷劈的！对此我真的爱莫能助。紧接着校公告栏前面又发生骚动，原来是校党委袁毅之书记为了尽一切努力制止罢课，亲自带领一班人，在张贴不允许学生罢课的通告，落款是学校党委！结果刚刚贴上去就被学生撕了下来，这一下真的把袁书记给激怒了，亲自去追抓撕掉通告的学生，我担心马上就要离休的老书记会摔倒，赶紧冲过来把怒气冲冲的老书记给劝了回来。其间，要特别感谢几个平时比较熟悉的女生，断断续续给我递上一些零食充当早餐，并提醒我赶紧回宿舍先把睡裤换一下。

当我回宿舍换完裤子，正准备洗漱时，学校又派人通知我必须马上到校长办公室开会。这次会议校领导高度重视，悉数到场，但仍然意见不一。当会议听取我的情况汇报后，一位资深的副校长居然责问我：你不要说那么多，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校学生会主席，早上为什么不带头去上课？我马上站起来回答道：好，我错了，我现在马上回教室去上课！还是水工专业出身的郑金全校长有水平，马上制止我的离开，说道：大坝跨了，你一根钢筋能顶的住吗？给我坐下来好好开会。会议开了很久，但最后也拿不出什么办法来制止罢课，唯一有实效的就是决定把校车调离校园，避免被学生推倒或点燃。同时会议再次强调，罢课期间无论学生来不来上课，老师都必须准时到教室上课，并坚持到下课；学生食堂每餐也必须准时足量备好饭菜，不要心疼浪费，已防学生倒打一把。

罢课罢餐的第一轮冲击波，却是发生在学校周边的饮食店，平时生意并不怎么好的小食摊，根本满足不了那么多学生的同时用餐，全爆满了。这就引起了全永安市民的传播：水电学校学生罢课罢餐了！那时候还没进入信息时代，但居民口口相传的能量也是巨大的。紧接着，省水电厅传来了对学校的严厉批评；市政府派来了不少便衣警察；职工班同学也张贴了声援书等等。才一个上午的时间，校领导一下子全慌了，中午在私下跟我沟通的时候，有摘下眼镜擦眼泪的，还有双手按着大腿不停发抖的。我非常理解他们，毕竟都是长期在基层从事教学工作，而且当上校领导才刚刚几天时间，在巨大的压力面前，换上任何人都会一样的慌乱。

同学们一天逛下来，大家觉得永安的小胡同还是满有风情的，街上小吃店的口味也比食堂好多了。但是现实的问题也同时冒出来了，那就是同学们的经济能力根本承受不起小食店的价格，没办法继续上街吃下去。几位班长把这个棘手的问题端给了我，但学生会肯定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只能说各班的问题自己想办法解决，结果他们心有灵犀一点通，清一色的把班费发给大家，还起了一个名称叫“罢餐补贴费”。

　　罢课罢餐事件已经坚持了三天时间，其间，我根本记不清自己参加了多少场调查和沟通会，更记不得遭受了多少的委屈和指责。好在最后，铁路公安和校领导对食堂员工持刀行凶事件，都拿出了我认为可以勉强接受的处理意见。这时，我觉的应该到了该复课的时候了，但几个班长抵触情绪依然很大，坚持不同校领导和学生科老师直接对话。僵局之下，我决定再次以校学生会的名义，召开各班班长和团支书书记联席会议，讨论复课问题，同时邀请学生科派一个工作人员（我记得是闽清籍的林老师）列席会议，以示正听。当晚，会议在校学生会宣传部办公室（校大礼堂二楼）准时召开，在激烈的争吵中，我充分发挥自己能说会道的优势，分析利弊，多方劝导，到了最后还拿出关键的杀手锏：罢课我是从大家手里接过来的，并坚持了三天，我认为现在罢课的目的已基本达到，应该到了该复课的时候了，再不复课，我们将变主动为被动，后面的摊子将很难收拾！如果你们依然坚持罢课到底，我将退出，你们今晚共同推荐一位召集人来接替我的工作。这句话真的管用，因为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接这个烫手的山芋，所以大家慢慢的安静了下来。接着我提议，为了各位回去后更好劝导同学们复课，今晚复课决定实行举手表决，大家共同担当责任。可想而知，举手表决的结果是一致通过，罢课罢餐平和顺利结束。随后，学校主要领导对老沛在这次“复课”过程中的态度和表现，私下给予充分的肯定，这应该也是后来学校一直要我留校任教，并拟委以校团委书记重任的原因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