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子

葉子.韩

　　黑土想养一只猫，我想养一条狗。黑土说养猫省事，不用遛。我说，养狗怡人，可以互相遛。

争着，争着，黑土也想养一条狗。 黑土是他爸的狗儿，在家撸猫的日子有限，他怕开学后，没人愿意陪猫，更担心没有狗陪我，我生出的孤单。

起心动念地养一只狗已经有好多年了，一直没养成，怕自己偶尔的放马南山，会亏待了狗狗。若干年来，我家中的那些花花草草因为自己的外出，不知死了多少，喜欢这种感觉，没法转嫁他人，只能自己从一而终。

我养狗的心是郑重其事的，名字前两年都起好了，论资排辈属家中老四，唤它九儿。

辈份都有的狗，你没法拿它当普通的小狗小猫看待，就像抱养的女儿，你得给它稳稳当当的幸福，让它过上花枝招展的日子不是！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狗，名字都没正经起过，暂且唤它作小黑吧。

小黑长得漂亮，性情温顺，是不可多得的玩伴。它一身棕灰色的毛发，乌溜溜的黑眼晴，矮小的身躯。那时候我在镇上念书，每周回来一次。小黑仿佛记事一般，每次都能在村口等我，一看到我的身影，都不会好好走路，连滚带爬的，小尾巴快速地抖动着，像在迎接凯旋而归的家人，骄傲兴奋的很。

小黑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分子，一心一意地爱我们，也会诚心实意地看家护院。那么小的一点小东西，每一个到我们家的人都不放过，那种憨憨的，不足以震慑人的犬吠，那四条快速移动的小短腿，都会让人忍俊不禁，但这不防碍它对主人的通风报信，搞得不喜欢狗猫的妈妈特喜欢它，喂食喂水，上心的很。

小黑还没长大就走了，误吃了一只死老鼠走的。当时临近年关，父母忙着蒸馍做豆腐，只给小黑灌肥皂水催吐，吐出不少白沬，死老鼠没吐出来，父母便忙着活计去了。眼看着小黑腹疼难忍，抽搐不已；眼看着小黑哀哀呜呜，逐渐的耷拉下脑袋；眼看小黑眼晴里失去了星星，缓缓的合上了眼。第一次面对生死离别的我，捂在被子里哭得涕泪交流，父亲唤我吃晚饭，都吃不下。

母亲没说什么，只是不再养狗。

当然，我亦没有再养。

多年以后，我结婚生子，唤作砚墨，也唤狗蛋，狗儿，黑土。一通乱喊，除了贱名好养活之意，更重要的是贴骨亲。黑土喜欢小动物，只管喜欢不管养的那种。他曾经养过一只仓鼠，我照着书本养都没养好，亲手送走了仓鼠之后，告诉黑土，在我没准备养好一只动物之前，让他慎重，我可不想在自己的手上多葬送一条生命。

又过了多年，黑土已成了一米七五的大小伙子了。一天，他到办公室找我，身后跟着一只圆滚滚的小灰狗，圆亮亮的黑眼晴，萌得很，偶尔跑的快了，一副腿脚不稳的样子，应该是出生没多久！

黑土说在美术馆的院子里碰到的，与它逗了一会儿就跟了过来，我们买了烤肠喂它，拿来我们吃的食物给它，很快它就与我们混得恁熟。它在我们面前跑来跑去，拿小脑袋在我的腿上蹭来蹭去，有那么一瞬，让我想起了我的小黑，这么不设防的小东西，除了早就有的缘份，还能有别的什么吗？

怎奈，小东西不是我的，它有母亲，也有自己的家。

有很多次，随小狗回家，只听到狗洞里母狗一阵紧似一阵的狂吠，并没見到小狗的母亲，母狗是一个缺乏善意的母亲，幸亏孩子们不随它。母狗避而不見，任由几个不足月的孩子，在来来往往的大街上，随意抱人们的大腿，随便接受着任何人的善意，随时随地讨一口吃食。我想:一定是母狗瘫痪在床，或是长了严重的月子病，无法料理它的狗仔子们。

如此这般地想，就对它们多了一些照拂。

一天傍晚，带小狗回家，碰到一个给狗狗们常年送食物的人，才知道，母狗有过一个青梅竹马长大的爱人。人们记不得它们从哪儿来，为何耍住在这里，总之，它们在钢架结构的美术馆下面安了家。几乎每一天，人们都可以在楼下的草坪上，小径旁，或是任何可以撒欢的地方，看到它们快乐的追逐，没心没肺地放飞自我，饿了一起找吃的，黑了一起回家。

后来，母狗怀孕了。

某一天，狗夫妻受到几个来历不明的人的攻击，公狗护着母狗逃脱的时候死了，母狗几乎没作什么抵抗，哀叫着躲进了狗洞，直到狗仔们出生，人们都没見它出来。至于后来，它怎么把这些嗷嗷待哺的小崽子们养到满地滚，也许只有黑夜才知道。

黑夜掩盖了很多，包括每个人心里的黑夜。

后来，我搬走了，没有带走那条小狗，我没見过那只小狗的母亲，不敢夺人所爱。

但那只小狗及它的母亲，一直埋在心里，偶尔的，会泛上心头，隐隐地疼。

朋友的朋友养猫养狗，争风吃醋，撒娇卖萌的很，当乐趣讲能让人半天走不出来。朋友写狗，写猫，也爱看别人养猫养狗，她送我一本朱天心的《猎人们》，把猫族的日常，及猫与猫，猫与人类的情感，写得是惊心动魄，那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的芸芸众生相。

其实，这些小生命之于人，本没有什么不同。

这么多年，我不敢养小九，小九就一直在心里美好着，这是一种理想。

如今，黑土已长到展翅翱翔的年纪，就想养一只狗陪我，这是他心里的另一份美好，不收，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