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酬王粲登楼愿莫负匡衡鑿壁功

温俊伟

已酬王粲登楼愿莫负匡衡凿壁功一一忆随朱帆大哥学习二三事文/温俊伟 大千世界纷繁扰攘，有些人和事，很容易就会在四季的轮回中湮没在记忆的尘封里；但有一些，却会刻骨铭心，一辈子都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上。 铺开宣纸，伏案提笔，凝望着白底黑字的阔大插笔筒，我又想起了两年前去世的朱帆大哥，想起了他几十年来教诲我的一些往事。 （1） 朱帆是著名诗人、作家、书法家，是我妻子的大哥，比我早十八年来到这滚滚红尘中。 笔筒是他到石湾参与烧制的。他把自己的一首诗书写并烧制在笔筒上。 当他双手捧着崭新的笔筒送到我和妻子面前的时候，我的双眼竟忽地含满了泪水。 使我几乎泪奔的是，笔筒以及其油彩下面的诗句——我熟悉的诗句，里面所蕴含着的深深的意，浓浓的情！ 旧梦犹萦橡树丛鹧鸪声里五更风已酬王粲登楼愿莫负匡衡凿壁功蝴蜨眼中花万朵鲲鹏翅底浪千重从今海宇团圆月常挂羊城石上松 落款除了写下他的名字以及书写的时间地点外，还特意标明：“三十年前以此诗迎玲君俊伟自海南归”。 世界上可供送礼的物件千千万万。大哥为何要选择一个盛毛笔的笔筒，而且还要亲自参与制作，并把几十年前为我们夫妻写的诗定格其上呢？而且，还选在了我刚刚退休的时间节点上。 很明显，大哥是在提醒我，鼓励我：你将要退休了，应有更多可自己支配的时间，不要辜负了以前的努力和取得的成绩，应该继续提笔练书法，写文章，用以丰富自己多姿多彩的人生；如今，我们都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了，我们将能…… 用心良苦的大哥啊！…… 思绪又穿越到了未退休时一次在他家的聚会。 他忽然问我：现在还有没有写字？ 我叹了一口气说：实在太忙了，腾不出时间练习书法。 他没说话，只是站起来转身走到房间里，拿出一本旧式装订的手抄本递给我说：你看看，能否认出这是谁写的字？ 我仔细看了一下，觉得字迹有点熟悉，但审视良久，依然辨别不出究竟是谁写的字。 我摇摇头说：我颈椎有点毛病，不宜低头写字，都远离书法界了，对现在的书家也认识不多，无从辨认了！ 大哥笑了笑，对坐在我旁边的妻子说：你也瞧瞧，看你能否认出来！ 我就奇怪了，说：她对书法并不熟悉，我都看不出来，她能看出什么来？ 大哥诡异地笑了笑：你别管，让她看看，兴许她能认出来。 妻子翻了几页，又看看封面，忽然像想起什么，凝了凝神，指着我对大哥说：他写的。 我大吃一惊说：我什么时候写过这些字了？ 这时，大哥竟像孩子那样仰面哈哈大笑起来：她说得对！ 妻子接着说，我认得这个本子，是专门抄写大哥诗词的。文革武斗期间，我们都无所事事，你到我家帮大哥抄写的。 几十年前的往事，终于在眼前显像了。那个时候，社会乱哄哄的，上班也不正常。 大哥是广州第八中学（现培英中学）的语文老师，是有名的诗人，刚从“牛栏“出来，恢复了自由！ 我爱写毛笔字，中学的时候临过帖；也爱诗词，于是便把大哥的作品按他的要求一一抄写在本子上，并借此机会跟他学习诗词的欣赏和写作，同时也练练字。 大哥收起了笑脸，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你看看，几十年前，你已经写得那么好了，你现在却把它荒废，你对得起你曾经付出过的努力，你对得起老天爷赋予你的天份吗？ 我默然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愧疚和无奈充斥在胸膛里。 在我抄写这些诗词的时候，大哥才开始研习书法，可是，他早已经是广东省书法家协会会员了。 我的内心被强烈地触动！像被一只重锤不停地敲击着，看来我应下决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改变了。脑子里又呈现出大哥的诗句： “已酬王粲登楼愿， 莫负匡衡凿壁功。” 优秀的诗句，常常是力量的源泉！ 于是，我恢复了一些旧习惯。一有时间，我就临摹以前偷偷藏起来的字帖。 当知青时，我身上就经常带一支钢笔，备一两张空白纸。 那个年代，会议特别多，基本上每天都有两三个会议。上面喷口水花的人吐的大多是废话。这时，我就在纸上练字。 为了不被检举和指责，好多时候我会把即时听到的那些废话也拿来写一写。 受了大哥的提点后，我就又老调重弹，当然，休息在家时尽量抽时间临帖。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开放改革后第一次全国硬笔书法公开赛上，我获得了优秀奖，并由著名书法家李赐麟和秦建中引领，走进了广州市硬笔书法家协会和海珠区书法家协会，参加了很多活动。 我的书法作品，也先后在一些书展中出现，自己也经常应邀参加一些公益挥毫活动。 在我学书的道路上，大哥是一名给力的击鼓手！ （2） 从小就有当作家的梦想，儿时的作文常被贴堂。但很可惜，好梦被十二年艰辛的知青生涯拦腰截断。 回城后，蓬蓬勃勃的文艺复兴深深地刺激着我，尤其是当时的伤痕文学，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我的心房。 我开始向报纸杂志投稿。慢慢地，我的文章，逐渐地变成了铅字，呈现在众多报刊上。 有一天，大哥专门到我家，找我要这些文章看。 他很认真地看了几篇后对我说，你的电视剧评论写得不错，你的报告文学亦不乏文采。看来，这是你的长处。你今后就应该朝这方向发展；还要多看人家写的文学评论，多看一些好的报告文学，取人之长补己之短。 大哥的话不多，但有分量。因为他分析得很对，他点醒了我。 人的精力有限，尤其是业余时间从事创作，一定要明确自己的长处和短处，选准方向，集中力量去冲刺、突破！ 人生是一条长长的路，常常需要有识者引领。 大哥的关心和指引，锻造了我前进的动力和毅力。 那时的电视剧大多是单本剧或只有几集的连续剧。 每天晚上，我都会早早吃完晚饭，备好笔和纸，准时观看电视剧。把人物关系、把一些关键的对话、动作、情节记下来，待电视剧一看完，马上就提笔写评论。当晚完成，然后翌晨寄出，编辑部下午就能收到，下周的报纸便可刊登。 周末，我则拿着报刊社发给我的特约记者证去采访，并撰写和发表了大量的报告文学，曾多次获奖。 过了一些日子，在一次家庭聚会中，大哥与我聊起创作时问我：你已经写过很多评论了，对电视剧和广播剧都有了一定的了解，有没有想过尝试写写剧本呢？ 其实我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想法，但心中无数，始终没有胆量迈开这一步。这回得到大哥的提点和鼓励，可谓一言惊醒梦中人，便大着胆子试着开拓新路了。 好的老师如同一把钥匙，能打开学子灵感的空间！ 结果，首战告捷。第一篇广播剧的剧本稿寄到广东人民广播电台，很快就被采用。编辑还约我参加了作者的聚会。 常言道：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 我浑身上下像增添了无穷的动力，接连写了十几个广播剧本和三个电视剧本，全部都被采用了。有些还得了奖。 我的剧评也被越来越多的报纸和杂志采用。 在一次得奖后，我和妻子邀大哥共进午餐。席间，大哥很感慨地对我说：以你这样的爱好和专长，在企业确实是不太对口。不如我推荐你到xx月报当编辑吧。 虽然我明知道我所在单位是一定不会放人的。之前电视台、电台、出版社、报社都曾商调过我。但我不忍冷了大哥的心，同时也想再尝试碰碰运气，便跟着他去找有关人员。很快，我就被报社通过了。不过，事情的结果不出我之所料——跳槽失败。 大哥长叹一口气说：不如意事常八九，不必太过介怀。不过，古人也说过：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机会的！只要你不放弃，继续努力！ 鼓励，是人生道路上不可或缺的强心剂。 我很受鼓舞，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耳边又响起了大哥朗诵的诗句： “蝴蝶眼中花万朵，鲲鹏翅底浪千重。” 机会与困难是共存的！一定要有把困难踩在脚下的勇气！ 带着这股勇气，我先后被吸收到广州市作家协会和广东省作家协会。 我一直保留着广东电视台专门为大哥录制的一张名为《布衣朱帆》的cd碟，有空就拿出来看看。那里记述了大哥不愿当官，甘当平民，专心研究诗词的情怀。 没多久，我受大哥甘当一介平民的启发，毅然抛却总经理助理和总经理办公室主任的职务，申请离岗退养，拿着微薄的生活费，到了一家报社当挂职的副刊编辑，并接受了一家文化公司的聘请，当了他们的总编。 这期间，我出版了八本专著，写作了很多诗歌。还编辑出版了70多种图书。 大哥是我选择人生道路的楷模和导师！ （3） 诗词，尤其是古体诗和近体诗，是大哥的强项。他堪称诗词王国的大师。我近水楼台，自然要主动争取他的指导。而每次请教他，他都会不厌其烦地给以指导。 有一回，他带我到朋友的一座名叫“在园”的庄园。秀丽的景色深深地感染了我。我匆匆口占了一绝，便急急地呈给他看。想不到他一看，竟把诗稿甩回给我，语气严厉地说：你写的什么诗，中学生都比你写得好，马马虎虎的，你以后不要写诗啦！ 我大吃一惊，脸上一阵阵滚烫。我还从未见过他对我发脾气。我连忙说：我改改。但心中十分诧异，眼前掠过一些往事。 大哥曾送我家一幅名画家万自重老师的山水画。上有他的提诗： “难得家园梦里还，一重乡思万重关。羊城纵有丹青手，难写潇湘几道湾？” 我不解地问他：第二句的“思”字是平声啊！ 他轻声笑了笑，说：“思”字在这里念仄声，粤语中是第三声。你可以自己去查一查。 接着，他还举了他的另外一首诗的首联的“思”字：“岁岁南州听杜鹃，关河北望思悠然。”这“思” 字也与刚才那个一样，念仄声。 他始终情绪平稳、语气亲切慈爱，丝毫没有因我的质疑而不快。 到与他一起第二次去在园的时候，我把重新写过的稿递给他。 重游在园 茂林修竹湖光艳，百态千花为我开；秀色未随流水去，芳香时送好风来。 他看后满意地笑了笑说：这还差不多，不错！记住，景是为情服务的。要用心呀！你用心是能够写得好的。你写的每一首诗，都是你的名片啊。 后来，我与一些接受过他指导的朋友谈起这件事，他们都深有同感：朱老师对学术的研究很认真，很执着。他人也耿直。他若看你写得好，会满脸都是笑地称赞你；若不满意，他会直说而不顾情面。但被他批评过的人都心悦诚服，日后还是愿意向他求教。 当初，被他当面数落，确实很难堪，但过后细想。如没有这难堪，对我就没有什么刺骨割肉的触动，那自己就不会有急迫前进的动力。 “闻过怒，闻誉乐，损友来，益友却。” 我应该记住他耐心指导我的很多时候！我无任何理由因他的一时情急而计较！ 《辞源》、《诗韵合璧》是他要求我购买并指导我使用的。一些有关书法、对联、诗词的书籍都是他送我并要求我认真阅读的。唐宋诗词的入门，也是他直接指点和间接诱导的结果。 有一次，在车上，我和他坐在后排，他应我的要求，马上就拿起笔和纸，在晃荡的车厢里，耐心地为我写下押仄声韵的绝句的格律并作了详细的讲解。 我有什么理由因他恨铁不成钢的批评而耿耿于怀呢？ 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的一件事，是我们夫妇在海南当中学教师的时候。 那天下午，我回到宿舍，意外地看到，房间内竟然坐着几位年轻的老师，正围着妻子全神贯注地听她讲解白居易的《长恨歌》。 原来，一位老师返广州探亲带回一本《唐诗三百首》，她看不懂便来求教。 我细听，妻子释词解字，讲历史背景，讲人物性格，深入浅出，讲得头头是道。 我知道，大哥在他这个小妹身上花的心血没有白费。 因为，结婚前有一次到他家。家门开着，我直接走进去，意外地看到了我不敢打搅的一番景象。我只轻轻地打了个招呼就坐在一旁静静地聆听。 原来，大哥正在给他的小妹讲解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一字字一句句，声情并茂，描述得生动形象，讲解得明白到位。不知不觉，我也渐渐迷醉于该诗奇幻、浪漫、缥缈却又雄浑的意境中。 妻子后来告诉我，大哥给她讲解了很多唐诗，如杜甫的《兵车行》、《古柏行》、《丽人行》，李白的《长干行》、《将进酒》，白居易的《琵琶行》、《长恨歌》……等等，并都要求她理解、背诵。 正是大哥的指导和循循善诱，使他的妹妹日后也走上了文学的道路；而我，也产生了走进诗词殿堂的浓烈兴趣，并持之以恒地学和写，在一次全国的诗歌公开赛中，我的一首七律获得了一等奖。 下图：作者与朱帆大哥及海珠区两位前作协主席张远环、秦建中合影。 今天，在怀念大哥去世两周年的时候，我深深地感到，上蒼留给他与我共处的日子太少了，我不但失去了一个亲人，我还失去了指引我在诗海中冲浪的贤师！ 天妒英才夺我师？莫非诗会设瑶池？群贤毕至兄难缺，玉帝期君吟美诗？ 大哥，我会永远会记住你的教诲！多读，多写，多思考，多领悟，就象你那样，活到老学到老。 2019年11月 下图：朱帆大哥与海珠区文联副主席、海珠区书法家协会主席秦建中在该区书法活动基地“凤吹斋”合影。

已酬王粲登楼愿 莫负匡衡鑿壁功

温俊伟

已酬王粲登楼愿莫负匡衡鑿壁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