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性

墨然

1

爸妈退休后，曾有过一段养鸡种菜的田园生活经历，他们非常享受这个过程，菜种得很好，鸡养得也很壮。每次去唐山看望他们，我们同样也会乐在其中，帮他们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天凉的时候，菜地建起了大棚。父亲在大棚的尽头处用铁栅栏隔开了一个区域，专门用来养鸡。母鸡和公鸡分别有十几只的样子，母鸡留着下蛋，公鸡是准备过年时吃肉的。

起初的时候，公鸡和母鸡们是被关在一起的，后来父亲就让它们分居了。父亲说，关在一起，公鸡们爱打架，母鸡们还时常被搔扰。

于是，在母鸡和公鸡之间，就多了一张网。网的左边，母鸡们跺着悠闲的步子，咕咕咕、呃呃呃地低吟短唱着，不时在地上或食槽里啄一下，寻着吃食。偶尔也会停下来，一只脚稳稳地站定了，另一只脚象有些犹豫似的缓缓抬起，忽闪着双眸，偏头侧目瞥一眼公鸡们的方向。公鸡们这边可是另外的一番景象：美人（鸡）儿近在咫尺却似在天涯。大家没有了互相打斗的兴趣，除了争抢食物以让自己变得更为雄壮、更加漂亮之外，它们唯一努力去做的事，便是练习飞翔的本领，目标则是跃过那道网，和母鸡相会。

时常，会有优异者在经过多次努力后达成目标，幸福地站在了母鸡们的中间。但那通常都会是很短暂的。

过年时，公鸡们就变成了家人餐桌上的一道美食。那身美丽的羽毛和那一对强壮有力的翅膀曾经让它们骄傲，并带给过它们幸福，但终于逃不过自己的宿命。除了——那幸运的一只。

这是一只有着漂亮白色羽毛的大公鸡，或许是特别受父亲喜爱的缘故，被单独留了下来，并且允许它和母鸡们生活在一起！

想一想，它心里该是什么样的滋味。它终于有机会表达它的爱情。

有句话叫做“民以食为天”，对于鸡儿们来说，就更是如此。食物，或许是公鸡表达自己爱情的唯一途径。于是你看到了这样的情景：每当有人拿着装饲料的盆儿走过去时，鸡儿们都会立刻变得兴奋起来，吵闹着、叫嚷着，争先恐后地往食槽这边挤。公鸡也很兴奋，可它却从不往前挤。它只是在母鸡们的后面跑来跑去，咕咕叫着，招呼着。即使是最后饲料被吃得剩下不多时，它也只是偶尔在地上啄一下，吃一口被母鸡们甩出来的。它四处跑着、寻觅着，每当发现了食物，就叫着点头喊母鸡们过来吃。只有当母鸡们吃饱了纷纷走开时，它才去把食槽边角处、缝隙处以及地上剩下来的饲料吃掉。

鸡儿们估计不会想自己为什么活着以及将来会死去这样的问题，它们只凭着天性知道公鸡爱母鸡，母鸡爱小鸡。据说母鸡对小鸡的爱也是可歌可泣的。

2

现在出行通常都会选择坐高铁，人少，速度快，还干净。但在时间合适或高铁没票了的情况下，我也会选择乘坐普通快车。一次去唐山看望母亲时，就遇到了这种情况。忘记了是从南方的哪个城市来到东北哪个城市去的哪趟车了，反正它可以让我从天津上车，于一个小时后一站抵达唐山。

我的座位在车厢的顶头，是两人座的靠近过道的一个。靠窗的位置上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还挺好看，长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穿着白色宽松的半长羽绒服，浅蓝色牛仔裤露着脚踝，一双白色的旅游鞋。和她一起的还有一个男孩子，男孩儿瘦瘦高高的，穿一身黑色运动服，配一双白色旅游鞋，黑黑亮亮的头发有型而蓬松，一双大眼睛明亮而闪烁，像极了当下的那些小明星。她（他）们也是从天津上车，但只有一个座位。女孩儿坐下后，男孩子在隔着一排面向我们这个方向的三人座的边上临时坐了下来。

车开后，我抱着自己的双肩包坐在位置上闭目休息。偶一睁眼，就看到那男孩儿正深情地凝视着女孩儿，我赶紧又把眼闭上了。过了一会儿，俩人又悄声用手机开始聊天儿，年轻人的创意你真的要服才行。聊天过后，男孩儿也一刻不闲着：一会儿给女孩儿送来一瓶饮料，一会儿又送过来一包瓜子……，每次，女孩儿都会很郑重其事地对男孩儿说一声“谢谢”，然后开始开心地享用这吃的和喝的。男孩儿的眼睛几乎始终关注着她，只在最后我下车前的一段时间，他跑到车厢连接处来抽烟了，嘴里叼着烟、眯着双眼，很世故的样子。然后，我听到他和其他一起抽烟的人在聊天儿，是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从这口音我判断，他们应该在唐山的下一站下车。

这个男孩儿让我想起了父亲养的那只白色的大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