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笔记（三）

子夜箫声

静观乡村今古 品读五味人生

——老屋

这里要说的老屋，是生产队那时喂牲口的饲养室。队里养着六头牛、两匹马和一头骡子，爹除当鞭把使唤牲口干活外，还和乡亲老金当饲养员。
爹身材高高的，骨子里透着英气。他十四五岁就喜欢牲口，给地主家打长工，犁、耙、耩、收等农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是一把庄稼好手。老金中等个儿，紫堂色的脸蛋，坚毅的目光里流露着和善。他长得虎背熊腰，似乎浑身都是力气。

先前，牲口可是庄稼人的宝贝。那时生产队种着近三百亩耕地，种种收收的大体力活离不开牲口。
三间正房老屋，东西间架着水泥槽，喂牛和骡马。当门靠墙打个麦秸垫底的大地铺，饲养员住。正屋隔壁两间是草屋，存放着铡好的饲草。
爹和老金看牲口娇贵，恨不得捧在手心里。不论是青草还是麦秸、豆秸、谷子秆，都铡得不超过一寸。他们说铡长了牲口吃得慢，难消化，寸草添寸膘。拾掇牲口料，总是把大麦、黄豆、黑豆检了又检，簸了又簸，没一点土气，之后在大石磨上推得粉碎。

爹和老金伺候牲口勤快心细，饲养不误时、不隔顿，三匹快牲口骡马夜里还要添几次草，照他俩的话说这叫“马无夜草不肥”。他们为了让牲口生活的舒服，还经常铲蹄、梳毛。夏天怕牲口热着，就给它们洗澡；怕牛虻咬牲口，就用蝇子拍子打。冬天怕它们冻着，就找口大铁锅支上劈柴火保暖。就是这样，爹和老金把牲口养得膘肥体壮，身上油光锃亮。公社把他俩评为劳动模范，还在老屋院里开了现场观摩会。

老屋是爹和老金的第二个家，除了吃饭回家看看或使用牲口下地外，其它时间基本都在这里。牲口要是下了犊子或者小马驹儿，他们就在老屋起灶，连吃饭都不待回家类!
说起来老屋并不冷清，反倒是个热闹的去处。队里上工派活在这里，开社员会在这里，忆苦思甜会也在这儿开过。每到夜里，更是有几个老常客来这里凑趣。
民间中医魏先生常往这儿来，他上过私塾，会说《济公传》、《响马传》、《大红袍》等演义白书，说到大半夜，几个老书迷还拉住他不让走。
大虎、二豹、金柱、四奎等也好往老屋跑，打扑克、下象棋、搁六州（一种在地上画棋盘搁小草棍、小坷垃的游戏），玩得聚精会神，吸旱烟把衣裳烧着还不知道是咋回事儿。
有一回，二豹跟四奎下象棋，二豹技不如人，老是回棋反悔，后来还赢棋。四奎真的是急了，结巴着个嘴，脸憋得通红，半天才弄出一句狠话：“你、你、你孬、孬、种……”俩人差一点打起来。爹和老金看此情景，慌忙劝阻，并从枕头下摸出一瓶“白干”老酒，拿了一盘豆糁（自己腌制的咸菜），还有几个咸萝卜，就扎堆喝了起来。三口辣酒下肚百事皆无，二棋手相视一笑又猜开了响枚……

老屋的陈年旧事恐怕一篮子也装不下，就此打住。分责任田那会儿，牛马作价给了村民们，老屋扒了。之后，爹和老金也先后走了，永远地走了……
如今，看到村民住的楼房，看到下田耕作的大机械，我总会自然而然的想起老屋，想起任劳任怨、与世无争、没享过一天清福的爹和老金，还有他们那一代人……

(原创：王进书 图片 ：网络 2020.3.29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