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毛的自白

传山

如果说我是在医院出生的喵星人，你一定不相信。实话和你说吧，那天我的妈妈饿得头昏眼花，她神差鬼使地来到这家医院的小花园，就再也走不动了，她只能“喵喵”不停地叫着，凄惨声音吸引了一些人过来了，有人说了句，“这只猫怕是要生了”，不一会我妈妈面前就有了火腿肠、猫粮和水，妈妈高兴地在那些人的腿上蹭了蹭，高兴地叫着，从此我的妈妈就在医院的车库里安了家，不久我们兄弟姐妹陆续来到这个世上。
当我能够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头上经常出现一双双奇特的眼睛，还有那些奇特的味道，那是令我愉快的气味。妈妈生了我们三只小猫，一只黄白相间叫小花，一只纯黄短毛，叫小黄，而只有我与他们都不一样，我是纯黄色毛长长的，类似长发及腰十分飘逸的那种，所以他们叫我长毛。其实小时候我们都萌萌哒，十分招人喜爱，周围人不断地来看我们，嘴里常常发出啧啧称赞的声音，每当这时妈妈都十分骄傲，她自豪地躺在那里喂着我们，并不时用她那温暖的舌头舔着我们

出生不久我们兄妹的差异就出现了，小花异常活跃，吃奶时能快速地抢到奶水最足的奶头，生长很快，后来什么东西都吃，长得比我大一号，而且他闪跑腾挪也掌握得很快，时时展示老大的风范。小黄猫毛短短的很亮，十足淑女范，可就是臭美，有事没事总用爪子洗脸，不过说心里话她干干净净很讨喜。而我天生愚钝，动作迟缓，那些奔跑、跳跃与攀爬丝毫不能吸引我，我眼中只有食物，因为我从来没吃饱过 。平日里小花、小黄总是很快就吃饱了，我根本抢不过他们，只能时刻尾随着妈妈的后面，一有机会就衔住乳头吃几口奶，开始妈妈还可怜我，停下来让我吃，后来看我总这样，妈妈也被搞烦了，她一看我在后面，就马上加快脚步赶快离开，弄得我很失望。我的毛很长，我的舌头大部分都用于吃东西，根本没有时间认真打理毛发，以至于脖子上的毛都粘在一起，一绺一绺的，嘴巴下面更是粘成了一坨，看着脏兮兮的，最后连妈妈也不愿意给我打理毛发。
就在我不被大家待见的时候，我做了一件石破天惊的事。那天中午又到了午餐的时间，小花、小黄很快扑到妈妈的怀里，贪婪地吸允着奶水，我挤上前去，他们身体一晃就把我推到一边，等他们吃饱了，妈妈赶紧起身跑出去透气了，我追了半天也没追上，剩下孤独的我只能慢嚼细咽那些硬硬的猫粮，与妈妈香甜的奶水相比，猫粮实在太难吃了。而那边小花、小黄已经玩得热火朝天了，他两在墙上的爬山虎上蹿来蹿去，吸引了一些大猫前来观看。小花猫蹭的一下就爬到很高的位置，然后又快速地爬下来，很是热闹。

他们玩耍的时候总不带我玩，主要是他们吃完了，我还没吃饱呢，还有我动作迟缓，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可这次看到他们爬树，我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可笑的念头，那高处会不会有吃的呢？这个想法一出现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我慢慢也爬上了树藤，小花和小黄对我的到来感到很意外，他们马上把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所以他俩一会抓我的腿，一会拽我的尾巴，不断地骚扰让我好几次差点跌下来，好在我用爪子紧紧抓住树藤，为了避开他们的干扰，我拼命往上爬，爬山虎是顺着墙生长的，一直到五层楼的房顶，为了躲避他们的追赶，我爬呀爬，终于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可是听到了妈妈的呼唤，回头望去吓了一跳，向上爬到了足有三层楼的高度，这是其他成年猫从来没有到过的高度。其实上面一点都不好玩，没有任何吃的，而且冷飕飕的。所有的猫都在向上盯着，妈妈不断地叫，我的眼神光里充满了恐惧与惊慌，可是他们根本看不到，我几乎瘫软在上面，爪子牢牢地抓住树藤，我卧在那里休息不知多少时间，全身渐渐充满力量，在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我缓慢往下挪动身体，由于不敢看下面，我是倒着爬下来的，动作笨拙，但是不那么害怕了，最终回到了地面，落地的一刹那我马上扑到母亲的怀里吃起奶来，对于我来说，“努力加餐饭”是我最高的境界。从这以后，在那些猫的眼神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丝尊重。

我们慢慢长大了，小花猫长的又高又壮，而且本事最强，他第一次成功的捕猎就抓了一只小耗子，后来他竟然在树上捉住了一只小鸟，他躲在角落里贪婪地吃着，并不时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神光是那样可怕，吓得我和小黄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看着，不停咽着口水。后来他开始不安分了，经常跑得很远，他总想往机关那面去，后来已没有后来，小花在去机关的路上不幸被车碾压身亡。也许妈妈也嗅到了小花死亡的味道，她一直闷闷不乐，几天后的一个上午妈妈像以往一样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究竟在哪里。

离开了母亲的呵护，剩下我和小黄十分落寞，我慢慢感受到江湖的险恶，不久我莫名其妙地得了一场大病，我把身子团在一起不吃也不喝很多天，人们都以为我不行了，都不来看我了，给我的猫粮都被别的猫吃了，难道我的猫的旅途就这样结束了吗？我不甘心，还有好多快乐的生活我还没有体会。其实人们对猫还不完全了解，我们可不像人那样娇气，有点不舒服就打针、吃药，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挺着，都说我们有九条命，所以我绝不会轻易就结束一切的，即使有一天真的不行了，我会远离人们和同类的视线，找一个僻静的角落默默离去。就在我虚弱到无法呼吸、慢慢昏睡过去时，我恍惚看到妈妈和小花慢慢向我走来，等我醒来我神奇地拥有了一丝气力，我缓缓地爬到碗边慢慢地喝水，一下喝了很多的水，那些灵动的东西又复苏了，我又活了过来。

我最喜欢人们抱着我，抚摸着我的毛，我可以尽情感受他们的温暖与气味，还可以倾听着他们的缓慢心跳，不过他们的体温不如我们高，心跳比我们慢多了。人们也许不知道，其实我能嗅出他们的心思，当他们温柔地叫我“猫咪”时，他们身上散发着令猫喜欢的味道，而我更愿意在他们的腿上蹭，这样我们的味道会融合在一起，我很远就会知道他的存在，这也许是人们所说的臭味相投。也有人身上散发着特殊的味道，让我恐惧，他们一见我就会发出一声异样的叫声，有时那声音非常诡异，甚至会突然用脚踢我。

那一次心痛得比较彻底，因为那个人不但高喊，而且眼神里有一股莫名的气息，更为恐怖的是在我愣神的刹那间，一把扫帚突然向我飞来，幸亏我四爪用力，似闪电快速冲了出去，连扫帚都打断了，这要是砸在我身上，我的老腰就交代了，冲出的那一刻我在心里暗暗默念道：以后别让我抡圆了。在逃走的瞬间我还是记住了那刻骨铭心的味道，我花了很多时间明察暗访，终于在那个门缝里嗅到了那让我难忘的气味，挤进门去，先在满是气味的床上打几个滚，床单上渐渐有我的可爱的气味，这下舒服多了，我在床单中心撒尿，还拉了屎，这就是“占中”。然后逃的远远的听着他们不停的谩骂，人们是无法理解喵星人这样的行为，其实这是我们受惊吓后常常出现的反应，有时是被关在房间里出不去不得已而为之，有时或许就是恶作剧。

后来有一天我遇到两个人，他们给我们带来了香肠，可吃起来总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原来他们拿着麻袋来抓我们，想给我们做手术，他们还说是为了我们好，对此围观的人们还产生了争议，其中一人严厉地对那两人说，“要是把你变成太监你愿意吗？”听到他们的争论我好像明白了，他们是想剥夺我的幸福，这也太狠了，我赶紧夹着尾巴逃走了，以后每次在空气嗅到这个气味我都心惊肉跳。

黑老大是远近闻名的猫王，每当他一出现，空气里就弥漫着阴森恐怖的气味，周围的小伙伴吓得四处逃散，而我并不害怕，有时还不知天高地厚跑到他的眼前嗅他的鼻子，他常常友善地在我身上闻来闻去，但他的眼里有时突然闪现可怕的凶光，让我感到胆寒。最刻骨铭心的那一天，黑老大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狠狠地击打我的头，接着他以猛虎下山之势将我扑倒在地，并用尖利的牙齿紧紧地咬着我的后腿，我的腿几乎被咬断，我惨烈地哀嚎，后来见我毫无声息瘫软在那里，他这才慢慢离开了，我昏沉沉躺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慢慢缓过神，我浑身上下满是自己的屎尿，这是我今世最难以启齿的事。
那次毁灭性打击得非常彻底，几乎把我所有的自信给击垮了，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人们给我敷药，给我吃的。与人类不同，我们喵星人崇尚的是“胜者为王，败者寇” ，失败者是绝不会得到任何同情与帮助的，这也是我愿意靠近人的重要原因。那段时间能够缓解我的一切痛苦的就是吃，吃饱了就睡，也没有任何心思梳理毛发，我天天胡吃海塞，我的身形渐渐变得庞大。我终于发现了一个大秘密，随着体重的不断增加我的内心越来越强大，可是体重过大时又感到自卑，因为连喵小姐我都追不上。其实我以前也是有梦想的，我就想吃饱了到处瞎逛，然后在午后的暖阳下眯一会，在睡意朦胧时顺便再思考一下猫生。现在我可不这样了，我常常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恶狠狠地想：黑老大别得瑟！迟早你会衰老的，我会打败你的！想到这儿，我心里舒服了很多。

那段时间我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击败黑老大，随着身体的不断强壮，想找黑老大决斗的愿望越来越强，确实应该做最后的决断了，否则我无法安生，那段时间我拼命地喝水，然后在我的地盘用尿将猫王的痕迹掩盖。不过我知道黑老大渐渐靠近了，因为空气中已经开始有了他那可怕的味道，那一天我正在吃早餐，一抬头猫王就在眼前，吓得我从心里往外打了一个寒战，我想起身逃走，可是我不争气的腿根本不听使唤，索性我就坐下来，我的腿不断抖动，就在我乱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我竟然用空灵的眼神对着他，其实我根本不敢与他视线相对，可就是这下意识的举动把他吓得够呛，见我不跑而且还直视着他，实在太出乎意料了，他僵在那里，也不敢过来吃东西，空气瞬间凝固了，其他猫都跑的远远的，我们就像高手对决的那样对峙着，我几次试着逃走，因为我要拉屎撒尿，可是腿就是动不了，我只能趴在那里任时光流逝，最后是老黑憋不住了，他小心翼翼往后倒退，然后悻悻溜走了，他走了后我才发现自己身下沾满屎尿，这可不能让其他猫知道，重要的是我挺过来了。

这一事件对我来说意义非凡，黑老大从此很少过来了，领地上处处弥漫着我的气味，我又开始逍遥的生活了，其实我们喵星人也懂浪漫，我当然不会像人类那样对残荷、野云、乱草、枯树莫名惆怅，我只关心月黑风高夜耗子美妙的味道，或者是春天里弥漫着的让猫骚动的味道。现在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恐慌了，令我最自豪的是，猫妈妈们纷纷开始生宝宝了，这个生三，那个生俩，仔细一看，每一窝都是黄色的，真可谓满城尽带黄金甲，间或还有几只长毛，这让我心花怒放，可这给猫王气得半死，再见面时，可能他也觉得没面子，远远的转身走了。

与其他猫不同，我喜欢给猫妈妈伺候月子，每当妈妈们生宝宝时，我帮忙把小猫舔干，虽然累却很快乐。可那一次让我措手不及，那只猫妈妈生的第一只是纯黑色的，不用问是大老黑的，第二只是纯白的，是大白的，第三只是灰了吧唧的，只有尾巴上有点黄，敢情都是其他猫的，太给我添堵了，看着猫妈妈泪眼婆娑无辜的样子，我气不打一处来，心说你现在搞这些梨花带雨的有用吗？早干嘛了，一赌气的我把猫粮全给吃了，给我撑得够呛。

那天又见到老黑猫了，脸上多了一道伤痕，面目十分狰狞，脸上的霸气仍掩饰不住岁月的沧桑，曾经矫捷的身姿变得笨拙了，在他的身上我似乎看到了时光的影子。每当看到一茬年轻的小猫开始闯荡江时，我不禁唏嘘感慨：天天吃着猫粮，能抓住耗子吗！年轻的时候其实我也喜欢追求心跳、刺激与冒险，现在经历的事多了，我反而偏爱平和、宁静与空灵，日子也许应该这样一天天慢慢度过。


后记：好久没见到长毛了，听说最近清理猫，那些猫将被带到郊区，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小猫是有灵性的动物，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的快乐，也让我不知不觉地走进了它们的世界。 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