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小时候，妈妈说她最受不了的事情就是教工宿舍的小朋友在外婆怀里撒娇，而我一边瞪着眼睛咬着嘴唇羡慕嫉妒地望着这一切，一边扑进她怀里说：“妈妈，宝宝也要外婆抱抱”。不知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在我出生那一年，50岁出头的外婆来不及见我一面就突然离世了！袓孙一场未曾相见，好多年里有关外婆的故事都是妈妈告诉我的，我是从妈妈的诉说里渐渐熟知了我的外婆。每一次翻看外婆生前的照片，想着她短暂的一生，心里总是弥漫着淡淡的忧伤……</p> <p> 外婆离世那一年，我还是妈妈腹中的肉蛋蛋。当时外公远在湖南长沙印刷厂工作，妈妈与舅舅离开家乡在外地打拚，只有外婆一个人留在了钱塘江边看回头潮--那个叫老盐仓的地方。平时身体好好的一个人，舅舅那天回家听邻居说已经二天没见到老人了；他进屋看到外婆倒在地上，身体冰凉已经没有了生命特征，是猝死还是脑溢血致死无法考证了。这突然的人生变故，让妈妈惊呆了。 那段时间她觉得天空都是灰色的，望出去的一切全是茫茫然东西。当时爸爸担任着镇上粮食管理所所长的职务，常常风雨兼程跑乡下收粮食，工作很是辛苦，而妈妈则在远离小镇的乡村小学教书，十天半个月才可以回小镇的家与爸爸照个面。她白天机械地工作，晚上常常喑自垂泪，回忆温良贤惠的外婆给予子女的爱，辛苦劳累的一生。每一天总是起早落夜，尽心尽力地操持着一个大家庭吃喝拉撒这些事。那时候外公不在家，把一对幼小的儿女留给了外婆；她不仅要拉扯大二个孩子，教育他们如何好好念书做一个品行高尚的人，还得逆来顺受面对严厉的公婆，精明的小叔，刁蛮的小姑等大家族所有人的挑剔。家里总有干不完的活，解放后家里不再雇佣人后外婆肩上担子更重了。操心操劳着，饭桌上还不时有人找事说这不好或那不行的，但身为大家闺秀，深受孔孟之道训导的旧式妇女，外婆默默地承受着一切委屈。牙齿痛得脸肿得变形了还得去侍候人，继续忙碌于一日三餐，缝缝补补洗洗这些杂事，晚上躺在床上却依依呀呀痛苦地呻吟着。外婆的世界里只有家族、老人、孩子，唯独没有她自己！</p> <p> 还来不及好好感受一个小生命即将来临，自己就要初为人母的喜悦，外婆的猝死击碎了妈妈所有的欢欣。食欲不振，整晚失眠，妈妈说刚失去外婆那段时间是泪水伴着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漫漫的长夜。就在我妈妈过得灰头土脸的日子里，有一个人走进了她的生命；这个被乡亲们称呼为长娘娘的老人，犹如冥冥之中上苍送来的圣母，让妈妈似乎有了找到失而复得母爱一样的心情。长娘娘几乎天天出现在我妈妈宿舍里，搞卫生，送上自己做的一道道家常菜，天气不好了帮忙收一下晒在外面的衣服，晚上与妈妈家长家短地唠叨着，为她抹去眼角的泪水，温馨地叮咛她小孩出生后要注意的事项；还替未出世的我缝制了一套套厚薄各异的小衣服。在我从小到大的岁月里，妈妈无数次地提到了这个视她如女儿般的长娘娘，她给予我们母女无私的爱，每一次妈妈都是那么深情地叙说着，让我很是感动。后来妈妈从乡村调到了镇中心小学教书，但她总是心系那个地方，有空就会买了礼物带上幼小的我去乡下看望长娘娘，邻里乡亲，还有她的学生们；她说永远忘不了在失去外婆自己怀孕带着小孩的那段艰难日子里，是一群温存善良乡亲们的陪伴与照顾，才让她觉得日子是温暖的！</p> <p> 那个小小的乡村，一间不到10平方的小屋，床上放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产假上班后的每一天，妈妈总是一边给学生上课，一边在下课间隙跑到教工宿舍给小孩喂奶，完事后又匆匆赶往教室。小屋里每一天不时进进出出给我换尿布，喂水，抱着去晒太阳，上田野兜风的全是长娘娘，村里的大妈，大嫂，学生家长这些好心人。好多年里，我总是按照妈妈的叙述一次次地在自己记忆的仓库里搜索这些温馨的片断，无奈还是怎么也找不到一丝蛛丝马迹；那时候的我实在是太小了吧！但是，因为妈妈的一次次饱含深情的叙说，让我对乡村与田野，生活在底层的那些质朴的人总是有着一种真挚的情感！离开乡村小学后，各自忙碌的工作让父母在同一个小镇也无法每天相见；身为领导的爸爸工作忙得都没功夫叹息，妈妈白天教书晚上开会只能住在教工宿舍，只有周末他们才能相聚在属于自己的家里。因为无法顾及自己心爱的孩子，无奈之中我开始了被寄养的生活。</p><p><br></p><p> </p> <p> 从断奶到上幼儿园之前，妈妈说前后给我换了10多户人家，可能从小缺爱我成了一个敏感、多疑、倔强，像小小刺猬一样的小孩。不太乖巧所以也不怎么讨人喜欢，于是本该无忧无虑年龄的我总是不快乐着；感觉不到被人家宠爱着周末回家后就死活不肯再上寄养的那户人家了。绝食，打屁股，关小屋，哭得昏天暗地。那时候年轻的妈妈没有带过孩子的经验，她说自己无法懂得我小脑袋里的心思，最终总是妥协着一次次去收拾惨局。面对一个眼睛大大，哭成梨花带雨，瘦得楚楚可怜的女孩，常常是我在这边死命嚎叫地哭泣，她在那边不停地掉眼泪，擦干泪水后又四处托人给我寻找新的寄养人家。岁月悠悠，当我长大成人，自己也成为一个母亲的时候，重新听到妈妈叙述这些往事，好多时候我会一边抱着她流泪，一边说着“妈妈，对不起”的话语。而妈妈总是摸着我的头，为我擦干眼泪，一遍遍地说：“可惜外婆走得太早了，她是一个那么会照顾人，心中好有爱的人；如果她不离世你小时候就不会被送去寄养，遭受那个年龄不该受的罪，她一定也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一个人”！</p> <p> 外婆，虽然我们从未相见，但因为有一个慈祥，兰心慧质，把爱与世界都给了我的妈妈，我相信我的外婆一定也是一个像妈妈这样美好的女人！外婆，外婆，这些年您在天堂过得好吗？您是否知道，从我还是娃娃那时候起，每当我想您的时候总会捧着您的照片，对着像片中的人声声喊叫着“外婆，外婆”，与您喃喃细语着。时光流逝，一年复一年，如今我早已长大成人，未曾谋面的您一直存在于我的世界里；我们间总是翻卷着依恋、陪伴、舒展的波涛！冥冥之中我觉得我们的心路是相通的；我站在此岸，您站在彼岸，但我总能感受您带来的那种扑面而来的爱，我相信远在天国的您也一定能感受到家人浓郁的思念，永不消逝的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