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阳春里人倍忙——（一）晶莹透亮红薯粉

梅鸿

小阳春里人倍忙

            原创   梅鸿

 

农历十月下旬，湘南的农家，晚稻早已进仓，红薯也已入窖，小麦呢，也已播种好了。此时，冬天的大门尚未开起，金色的秋天还在原野徘徊。湛蓝蓝的天空，暖融融的阳光，清洌洌的秋风，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小阳春时分。按说劳累了一年的农人该好好休息一下，犒劳犒劳自己。可是在农家，哪有什么真正的农闲呢，只不过劳动的场所，从地里转到屋里院中罢了。

我们家承包了三亩水田，四亩旱地，家里还有一群鸡鸭和两头肥猪需要照料，所以妈妈每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跟种水稻相比较，旱地里的活更加琐碎繁重。春种豆夏割麦，秋收高粱冬挖红薯，时令推着人往前走，农活一茬接一茬。好不容易等到秋收完毕，家里的活儿又该忙起来了。轧红薯粉，晒红薯片，切糯米糕，熬糖汁，做米花，切麻糖，屋里的活永远忙不完。

 

（一）晶莹透亮红薯粉

妈妈很勤快，也很能干，地里庄稼长得好。我们家每年都要挖四五十担红薯，家里两口地窖也装不下。所以勤劳的妈妈就自己把红薯进行简单加工，做成各种各样的美食。

有些红薯一挖出来，在地头就用刨子刨成丝，撒在土坎旁边宽阔的石头上晾晒。晒干后才收回家，这样可以减少劳动量。干红薯丝大部分卖给粮站（估计粮站收去酿酒了吧），一部分留着自家用。

大部分红薯挑回家，先要分拣一下，把挖烂了的选出来，因为挖烂的红薯不能贮藏。选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把选出来的红薯洗干净，挑到村里的碾米厂轧成糊糊，再到院墙下池塘南侧的水井边过滤。我家劳力少，爸爸那时还在公社做合同工，家里的农活基本上不插手。我是家中的老大，那时还没上初中，虽然个子差不多赶上妈妈了，可瘦怯怯的没什么力气。碾米厂排队的人又多，等我和妈妈挑着红薯糊糊，踉踉跄跄赶到井边时，邻居们早就在那忙得热火朝天了。

找了块空地，把担子放下来，我就回家帮妈妈拿东西。脚盆、木桶、米筛、棉布包袱等，统统搬到井边，过滤红薯淀粉是个细致活。厚重的木脚盆上横放着扎实的木架子，米筛放在木架上。把红薯糊糊舀进棉布包袱里，加水不停地揉搓，把淀粉都揉出来。脚盆里的淀粉浆满了，就舀进木桶里。揉红薯糊糊是个力气活，一包袱红薯糊糊要加几次水，才能把糊糊里的淀粉过滤干净。劳动时间一长，妈妈累得不停揉腰捶背。可我力气小，只能给妈妈打打下手。别人早就回家吃晚饭了，我和妈妈还在星光下忙活。初冬时节，白天太阳暖融融的，一到夜晚，气温骤降，夜风一吹，刺骨的冷。妈妈看我瑟瑟发抖，让我先回去煮饭。我不肯让妈妈一个人在寒风里受累，执意在旁边帮忙。

这时，大妹牵着弟弟和小妹来找我们了，他们饿了。我只得先带他们回家，淘好米让大妹烧火煮饭，我去帮弟弟小妹洗澡。饭快熟时，妈妈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去井边收淀粉。井边笑语喧哗，热闹非凡。倒去上面的清水，桶底沉着厚厚一层红薯淀粉，白花花亮闪闪，用手一摸，细腻爽滑。用铲子细细铲下淀粉，放到宽大的竹篮盘里暴晒几天，晒透后收好备用。

等到闲下来，选个大晴天，请师傅来家线粉。线粉师傅会带来一把线粉的木勺，木勺底部有五六个细细的孔。木勺底部的孔是长方形，线出的是粉条；是小圆孔，线出的就是粉丝。

红薯粉线得好坏，关键在于生淀粉的调制。因为淀粉没有黏性，所以要先舀勺淀粉放锅里，加水烧熟做成芡粉糊糊。再把揉匀的生红薯淀粉加到糊糊中用力揉，揉匀后放适量的明矾，增加黏性和韧性，再揉成绵软不断的粉团就可以了。

准备两口大锅，锅里都加满水，一口冷水锅，一口用大火烧到滚开，线粉师傅就开始线粉了。把揉好的生淀粉团装进木勺中，用手轻轻捶打粉团，细细的淀粉条从木勺下方的小孔挤出来，绵绵不断地落入滚烫的开水锅里，迅速凝成光滑透亮的粉条。旁边帮忙的，赶紧用竹板木棍把开水锅中的粉条捞出来，倒进旁边的冷水锅里，再把长长的粉条均匀的截断，拿到外面的竹竿上晾晒。金灿灿的阳光下，晒谷坪上一字儿排开四五架竹竿，浅灰透亮的粉条齐展展的挂满竹竿。刚晾上去的粉条热气腾腾，在暖融融的阳光下晶莹闪亮，恍如进入了童话世界一般。

刚刚出锅的粉条，捞一把放碗里，加小半调羹豆瓣酱，放点猪油葱花，呼噜噜一口气吃完，特过瘾。又爽又滑，又有嚼劲，是上好的美味！

竹竿上的粉条晒上一天，差不多半干了。晚上收回来，两三根齐在一起，绕几圈，用棕树叶扎好，整整齐齐码在箩筐里。放在簸箕里晒上几天，就大功告成了。在农家，红薯粉丝吃法多种多样：鱼头粉丝，猪肉粉条，白菜炒粉丝，胡萝卜粉丝，火锅粉条。热气腾腾中，夹一筷子晶莹透亮的粉丝，哧溜吸进嘴里，细细地嚼，滑爽过瘾，怎么吃也不腻。

红薯粉条很好储存，只要当时晒干晒透了，可以一直放到到第二年都不会坏。可以送人，也可以留着自家慢慢吃。记得有一年，庐山的六叔回老家，说江西人早餐喜欢吃红薯粉丝。他回家时，妈妈就挑了几块腊肉和一筐红薯粉丝，让六叔带回去。

                                         2020.2.3夜

 

 

肥硕的红薯挑回家

准备好洗淀粉的工具

搓揉红薯糊糊，洗出淀粉

铲下的淀粉块块

晾晒红薯淀粉

手工加工红薯粉

阳光下透亮的红薯粉

细心收藏红薯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