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好想再做倾听者</p><p> 小时候,常常听父亲给我讲故事,饭后的小桌子旁、途中的自行车座上、临睡前的床头。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乡下,没有电视电话,更不用说手机电脑,连报纸杂志也几乎难得见到,于是乎,听父亲讲点虚无缥缈的故事几乎成了为数不多的寄托,在旁边乖巧地侧耳倾听成了童年时的乐事之一。</p><p> 所讲的内容也大多湮没在了岁月的长河里,唯一有印象的是《三国演义》里的部分片段,依稀记得讲过赵子龙长坂坡救阿斗,诸葛亮大摆空城计等故事。那时我也对父亲崇拜有加,居然知道这么多古代的神奇故事。其实父亲本没有多少文化,所讲的内容也是零星道听途说而来,而且讲述过程中也经常“卡壳”或“断篇”,但我仍听得津津有味,歪着脑袋、凝视着他,脑海里对三国里的故事充满了向往。偶尔我还会天真的插话发问,问得他有时也不能自圆其说,就干脆推托说有事,拔腿走了,急得我直埋怨,甚至发起脾气。</p><p> 上学以后,我对三国故事的痴迷依然未减,每次有机会随大人进城上泰州,一定吵着要去新华书店,用节省下来的零花钱买《三国演义》小人书。那套小人书共48本,封面蓝色基调,每本相对集中讲一段故事,单价一毛多、两毛多不等,可惜每次只能买到二三本,几年下来累计只买到了近30本,从没有买全过,成为童年时期的一段憾事。前几年,去湖南旅游时偶然在芙蓉镇路边小店看到48册全套盒装本,咬牙花200元买了下来,珍藏在家中书柜里,偶尔还拿出来翻看,这是后话。</p><p> 初二年级时,有幸从神通广大的同学处借到《三国演义》小说书,真的如获至宝,爱不释手,连续看了两遍,可惜那书有些破旧,还残缺了几页,但足以让我过足了“三国瘾”。直到今天,对小说里的诸多情节,仍熟记于心,了然于胸。回想起来,我与《三国演义》结缘终身,源自于父亲不经意地讲述和我懵懂中的倾听。</p><p> 年岁渐长,大学毕业后在百里之外的扬州工作成家。起初从事的教育工作,假期较多,经常在周末或假日回老家,父子之间的交流由生活中的嘘寒问暖取代了原有的生动故事。父亲常常提醒我要珍惜岗位,好好工作,不能误人子弟。我都一概应允,但总感觉他太过迂腐、啰嗦。说多了有时母亲也会在一旁责怪他嘴穷话多,我只得偷偷耸肩一笑。</p><p> 这一时期,父亲尽管对我也有些说教,只是越来越少,一方面我逐渐长大成人了,另一方面,总感觉他说话不那么得体,不由自主间流露出不耐烦的情绪,他也就知趣地打住了,只是说一些无聊的家长里短。此时的我已不甘于做一个倾听者,更早已没有了早年对父亲的崇拜和敬重,有时甚至暗笑或反驳他的无知与寡闻,现在想来真的好后悔。</p><p> 时光的步履总是匆匆而过,不知不觉间,父亲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而我也有了孩子,而且长大后去外地上学工作,我越来越理解了父亲当年的不易,所以我也经常在休息日驱车回家探望。有时哪怕是匆匆回家陪他吃顿饭的功夫,他也会饶有兴致地唠叨个不停。而此时的我则乐于做一个倾听者,并且偶尔插插话,或者装着很享受的样子帮他夹个菜,以激发他进一步聊天的兴趣,从祖上三代讲到生老病死,从家前屋后说到隔壁村庄。其实他讲的话我多数并没有听进去,有时目光游离在旁边手机里的视频中,但我依然愿意以虔诚的姿态去倾听,以这样的方式聊表我的孝心。因为儿子抽空从城里回来看望他,而且非常认真聆听他的讲述,一定是他最开心的事,足以让他在邻居面前自豪的显摆上几天。而我则为他的开心快乐而高兴,更能理解了村上春树曾说过的话:“看着你幸福的样子,于是幸福着你的幸福。”后来我在KTV也喜欢唱苏芮的《牵手》,喜欢其中“快乐着你的快乐”、“幸福着你的幸福”这样的歌词。尽管我和父亲快乐幸福的内容不同而已。</p><p> 两年前的4月18日早晨,一个扬州人过节的日子,大姐电话里传来父亲肺癌确诊的消息,尽管父亲已是87岁高龄,此前咳嗽加重也有些征兆,但我仍在局促不安中混混沌沌度过了一天,晚上坚持要开车回家了解详情,与三个姐姐商量治疗方案。妻子觉察到我情绪上的不安,意外的要帮我开车一起回去,高速上妻子在前面边开车边听着播放的乐曲,而我心头则笼罩着乌云,颇感焦急和无奈,竟在后座上情不自禁的润湿了双眼,只是没有让妻子觉察到。</p><p> 偶尔的住院陪护期间,又有更多的时间听取父亲的讲述,话题往往是回顾一些自己经历过的往事,以及一些近邻或远亲的状况,有时会在自说自话中泯然入睡……此时面对他的讲述,我都在认真的倾听,并给予积极的回应,我深知这样的机会已经不多。有几次他还突然提出要吃扬州的三丁包子和烤鸭,我也常在回去探望陪护时足数带上让他美美地吃上一顿。</p><p> 如今,父亲离开我们已近两年了。站在家里的阳台上,看着小区门口樱花大道上满树盛开的花朵烂漫在绵绵的春雨中,我知道又到了“清明时节倍思亲”的日子,耳边仿佛又响起父亲絮絮叨叨的话语。真的,好想好想再做一次父亲的倾听者,可惜,往事已随风飘去,只能给人留下无尽的遗憾与哀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