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喃在二月春风里的小苑花语

爱宁

今天，江南的石头城依然春风习习、阳光明媚。

吃罢早饭，闲来无事，便想就锅就灶地到小苑外面去走一走，享受一下大自然那大把大把的阳光。最重点的还是想出去看看，看看每年都应时开在二月春风里的那些花儿，她们总是于无意间给人带来新的气息、新的生机、新的快乐，新的向往。而我，屈指一算，已经有整整两个月不出家门了。但又不敢远行，因为，这阵子国外的人又突然涌了回来。

回想起来，在这个小苑居住生活已有十几个年头了。当初看房时，小区已经成形，丰茂的植被如同一首清新的田园诗，让人爱景及屋。房前屋后，绿树环绕，四季花开。临窗而立，若在云林，凭窗而思，若隐江湖。于是，自然而然地就会升腾起一股侠客之情，无问西东，岁月静好。幻到深时，也会胡诌几句，略释俠情。于是，便有了戏语：闲在云林听雨起，疏于柳岸看潮生。待逢梅恋空飞雪，方悟天勤岁欲更。纯属附庸风雅、自娱自乐罢了。其实，或许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烟雨江湖，都有一些现实真空，于是，只好试着用某种精神或情感去加以填充。

时光荏苒，冬去春来。宅家苟且烦了，就老是会想着诗和远方，不知不觉中又淡了宅家的好。老是会揣摩远处旷野的春天现在该是多么多么的绚丽？！开在春风里的花儿该是多么多么的娇艳？！这份操心劳碌，俨然是在掂念一个曾经朝夕相伴、呼吸与共的挚友。有时，在阳台上闭目养神，仿佛就看见春天娇艳的花仙子们，正身着盛装，立于路边，攀于枝头，倚于宇下，探于窗前，那仙气香了东风，香了小苑，醉了亭台。典型的自作多情、朝三暮四、耐不住寂寞。但好的一面是，现在总算意识到，原来，在这个纷纷扰扰的大千世界里，从来就没有离不开我们的自然，有的只是离不开自然的我们。因为，本来我们就是一个飞来飞去的小鸟。

推开单元门，刚刚露个头，春风就扑面而来。但见，年前喧闹的苑庭，依然少有居者过往。偶尔，也会遇到一两个购物的，彼此远远地点个头，就算打过招呼了。但都戴着口罩，所以，有时真的并没有看清对方到底是谁。此刻，最直觉的感受是，除了静谧还是静谧，于是，倒又添了些许“岁岁花依旧，此春事不同”的淡淡沧桑。好在，拐过屋角，画风立马就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在视线之外累积了二个月的春色，以光速瞬间潮水般地涌入眼帘，满世界都呈现出分外浓烈而又不由分说的美艳和香馨。一切如心所悟，春天对美的执着一如往昔，春天对我的到来毫无期待。我见与不见、赞与不赞，她都自顾自地美丽，自顾自地来去。

沿着熟悉的幽径，好似一只蜜蜂，一路寻觅春的花影。庭苑中间的那座楼宇前，几株淡粉浅白的早樱已是开谢参半，一阵风急，落花成雨，纷飞向西，缀为尘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樱花好像总是这样个性十足，明明是个窈窕淑女，骨子里却像个无畏的武士，宁愿在盛开时壮烈离去，也不愿让花瓣枯萎于枝头。真可谓：为得恒嬖艳，断去作尘裟。可惜的是：陌客风潮涌，谁人真懂她？而一旁的晚樱，满树的花蕾才刚刚露出一丝隐隐约约的玫红。春风拂过，摇曳得像个左躲右闪的孩童，只为不愿让人轻易捕获她那稚嫩而羞涩的娇容。说到红樱，就想起白居易那首酬韩侍郎、张博士雨后游曲江见寄：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行便当游。何必更随鞍马队，冲泥蹋雨曲江头。 此吟虽已古远，但依然很应景。

循弯北上，旦见路西侧女儿墙上的野迎春，在阳光下被风吹得金光烁烁，分外扎眼。野迎春虽然开得早，但如今依然风姿绰约、金壁辉煌。听说，她第一个带着春天从冬天里走来，犹如一盏明灯，以她的粗放和坚韧，自始至终把整个早春照得透亮。即使在这个有生以来最艰难最忧患的春日，也不容你留下一丝一缕的颓废和彷徨，直到纯粹得全都是执着向生的坚毅和顽强。而待到近处，却发现花墙北段的金黄，是由一朵朵类似野菊一样的重瓣棣裳花连贯而成。据说她象征高贵，但却不是因为香得脱俗淡雅，而是在于黄得深如御袍。很多古代名家都为她作过诗赞。而我更喜欢南宋大学士范成大的那首《沈家店道傍棣棠花》：乍晴芳草竞怀新，谁种幽花隔路尘。绿地缕金罗结带，为谁开放可怜春。所以，生得富贵相，甘有贫者心，或许才是最最明彻的高贵。

大概是受某部电视剧的熏陶太深，看到北端高楼东墙根土坡上花团锦簇的那丛海棠，一上来就联想起了宋代诗人李清照酒醒后的那首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也许，诗词里的海棠境遇就是李清照自己。而眼前的海棠花倒是清一色的红肥绿瘦。其红花五出，初极红如胭脂点点然，及开则渐成缬晕，至落则若宿妆淡粉矣；其蒂长寸余淡紫，于叶间或三萼至五萼，为丛而生；其蕊如金粟蕊，中有须三如紫丝；其香清酷，不兰不麝。出自宋时沈立《海棠记》的这段白描，把海棠花刻画得惟妙惟肖。史载，汉代时期海棠花就已进入皇宫内宛，从此深得皇廷恩宠，绵延不舍。何曾想到，路边随便一株普通不过的海棠花，居然有着如此惊世骇俗的前世今生。

记得，每年春天，桃花欲尽之际，南端北侧楼下的山茶花开得最为繁密。欣至之时，桃花已稀，而山茶花果然花红依旧，朵儿不大不小，总是一副笑颜，有一种难得的奔放之美。古人将山茶花称之为曼陀罗花，因为，在道家的传说中，北方曼陀罗星君手持山茶花，仪态万千，妙不可言，故而得名。说起曼陀罗，熟读金庸小说的武侠迷们，一定忘不了《天龙八部》中大理的山茶花，以及那爱屋及乌的王夫人，还有那景色怡人、种满山茶花的曼陀罗山庄。因为山茶花，王夫人结识了段誉，也为女儿王语嫣与段誉的会面埋下了伏笔，最终成就了一段美丽的佳话。荡气回肠的爱情，让许多人爱上了这朵勇敢而又执着的山茶花。

阳台前面树丛里的一株紫玉兰，春分一过就早早地谢了。而中心广场池塘边的那株紫玉兰正开得灿烂，恰似片片彩霞落满枝头。旁边，柳丝青翠绵长，稍有一点风，就飘荡起来，轻拂着玉兰，依依不休，他喜欢紫玉兰的热情似火、高尚纯洁。一大排悬垂的柳丝亦如碧玉般的帘幔，而紫玉兰就是帘幔里的大家闺秀。于是我便想，是谁这么浪漫纵情、灵气十足，把两者栽植在一起，这般奇妙，这般浓情，真的是美得让人心醉。惊奇之中，我聆听到了属于它们的爱情传说：朝日映晖花灿灿，春风送暖柳潺潺。偶栽脉脉相依树，缘种青青碧水潭。岁岁辛夷香紫月，年年绿幔守红颜。奈何季季帘中驻？翠柳声声问玉兰。可是，这类关乎永恒的神提问，又能在何处有解呢？！

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再次见到了那两棵熟悉的桂花树。其实，她们并不是我们常见的、仅在金秋时节才开花的金桂或银桂，而是传说中会月月开花的月桂树种。远看，一片葱绿，近看，却有类似于银桂花瓣的金黄深藏于碧叶之中。其实，即使在寒冷的冬季，看似柔弱的月桂花也从来没有离开过片刻，她开了又謝，谢了又开，孜孜不倦，暗生清香、楚楚动人。这两棵月桂也是我站在后阳台上就能看得到的，所以，可谓是最好的自然伙伴之一。而关注并喜欢她们，则是从大前年读过王维的《鸟鸣涧》开始的。那种“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的悠美意境，总能勾起人们对生活的某些感悟。而月桂花默默奉献的品格，更是甘泽心田，励人情志。

和着一缕春风，手机铃声响了，是外卖小哥打来的。之前，电商平台发来过短信，说配送小哥已佩戴口罩、体温正常。现在，电话那头说，网购的菜和粮油都放在小区大门口的货架上了，我赶忙说：好的！谢谢！是的，真的要由衷地多说几声谢谢，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春天，因为，我们一直有着太多太多深深切切的感动。是的，没有一个冬天不会过去！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但是，还是要轻声地叮嘱一句：越冬的衣食你准备好了吗？！

2020年3月23日于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