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父亲到老

雨萍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父亲,今年的玉兰花又要开了,您都已经离开我们一年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去年的三月底,我们把亲爱的父亲安葬到了城西的墓园。那里大片大片的玉兰花、丁香花开得正艳。</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生命有限,记忆无期。父亲,我们想你。</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2016年8月末,我从新疆旅游回来,在许昌父母家小住几日。一天,母亲跟我商量着,等天气凉快些,他们想回一趟遂平老家。希望儿女能陪着,因为我们开车走方便。父亲上次中风后,腿脚越来越不灵活,再不似从前。这个我也感觉到了,特意当年在娘家过春节。这也算是家里多少年没有的大团圆吧。我答应了母亲,父亲也很高兴,让我好好筹备。</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快开学了,我回信阳忙着开学的工作当中。9月8日上午,我忽然接到哥哥的电话,爸爸又中风了,脑血栓,正在抢救。我当时头都蒙了,身子不住地颤抖着。</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放下所有工作冲向高铁站。回到了许昌,爸爸躺在中心医院神经内科的重症监护室抢救。</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一夜焦急的等待,早上七点多,医生从里面出来,说父亲醒过来了,会眨眼睛,也能抬手,让家属们在门口儿等着,一会去做CT。考虑病人多,嫂子拿着医生开的报告单先去排队了,留下我们几个在病房门口等,大概半个多小时,正着急着,只见一个医生从抢救室跑出来说,不好了,不好了,病人可能发生了脑出血,已经昏迷,马上推下楼做CT。</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们几个和一个护士慌忙推着父亲下楼。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喊几声也没有反应。护士每隔几秒钟就停下来拿着手电筒照照父亲的眼睛,气氛紧张极了。我在车后推着车跑。刚出电梯,我见父亲身子一抽一抽的,凭杨勇给我讲的医学知识,我赶紧把父亲的头侧着,尽量歪在一边。父亲猛烈地吐起来,吐在了我的手上,胳膊上。我不停地给爸爸擦。大家都吓坏了。嫂子排队等得发急已经迎了出来接我们。父亲直接推到了CT室,结果显示是大面积脑溢血。</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父亲重又被推回了重症监护室。医生说了种种后果,我们兄妹四人都哭了。父亲说没就要没了,我们心里怎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兄妹四个泪流满面,慌作一团的我们很快捋出头绪,明确告知医生绝不放弃对爸爸的抢救的同时,我和弟弟下午跑街上给父亲买了寿衣。我们忍住心痛与泪水,和医护人员与陷入昏迷的父亲一起开始了与死神的赛跑与搏斗。</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父亲在重症监护病房住了两个多月,我们家人守了两个人多月。不管是儿子女儿还是媳妇女婿,还是诸多孙辈,老人的病情揪动每个人的心。送饭,买药,守夜,大家都抢着做;每天简短的探视时间,我们尽可能多人去看父亲,大家学会了怎样鼻饲、怎样翻身、拍背、雾化、换尿垫……只要能为老人出一点力,对他的身体有好处,我们都尽力去做!可看着周围一个又一个病人被绝望放弃抬走,听着一声声失去亲人的痛哭,内心的煎熬折磨着我们。为了父亲我们坚守着。我们不能失去父亲,父亲更不会就这样离开我们。</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也许是亲人的坚持与执念终于感动了上苍,父亲挺过了一道道鬼门关。当父亲的呼吸机管子拔掉后,感觉希望的曙光好像从黑暗中一点点,一丝丝漏出,父亲的病情由凶险慢慢趋于稳定。最忘不了的是一天哥哥在医院里给我打来电话,哭着说:“咱爸睁开眼喊我东升啦!我听到了!”我喜极而泣,那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幸福感流遍我全身。</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父亲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又在普通病房住了半个多月,我们在年底把父亲平安地接回了家。我们所有的疲惫、泪水、焦急和痛心,都值得付出。因为我们从死神手里把父亲抢回来,又把他送到了妈妈身边。</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父亲从医院回家,全身瘫痪,基本上只在床上躺着。我们为他回家做了充分的准备。请了有经验的护理师,专门腾出一个朝南房间,购置了和医院一样可升降的护理床,杨勇还买了专业的充气床垫,家里还购买了制氧机、雾化器和一些必备的药品。过完年,爸爸的恢复好些。能看见眼前,知道喊人,一只会动的胳膊也经常挥动,抬起,放下,伸手,握拳。他那是在顽强地锻炼。我们每每回家,都会先走到他的病床前,喜欢听到他喊我们的名字,喜欢握他那会动的右手。这些都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快乐。爱的力量使我们幸福相守,让日子一天一天往前走。我每每回家,会开心地喊着口令:“爸,抬臂,挥手,……”爸爸都很听话,也很配合。</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窗外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已过八十高龄的父亲在病床上躺了两年多。他渐渐衰弱,那个曾经举着衣服踩水渡河、在山里背着无线电设备工作的战士,那个下班用饭盒会给儿女带几根冰棍、曾经背着一大包被褥送女儿上师范的父亲,那个陪伴妻子六十多年、从英俊青年到白发稀疏的丈夫,渐渐地离我们远去。开始他能喊出我们名字,说出极简单的句子,我们也能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慢慢的我们喊他,他只能低微答应一声“哎——”;后来我们喊他也极少应声。手臂也抬不起来了。父亲的生命之水在渐渐流逝,渐渐干涸。</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为父亲的病母亲不知流了多少眼泪。相濡以沫、相守相助的老伴经抢救回家以后,妈妈天天记日记,夜夜祷告上帝。字里行间都是感恩:感谢儿女对父母的孝心,感谢上帝护佑老伴平安健康。父亲的病床前从不缺人。除了有专门的护理员细心照料,弟兄俩每天几次跑回去,脏活累活细心的妹妹抢着干。护理员有事回家,我们几个合格尽职的护理员会整日整夜守在爸爸床头。妈妈长时间坐在爸爸床头,有时拉着爸爸的手给他说话,有时细心的做着护理,有时只是坐在那看着。父亲就这样又陪着妈妈,陪着他的孩子渡过了两年多的时光,九百多个日日夜夜。</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爸爸生病的这两年多,远方的的亲戚们不时前来探望,给我们带来安慰和鼓励。我们特别珍惜和父母相处陪伴的日子。有亲近的朋友关心父亲近况。我总对他们说:“爸爸还好。爸爸还在。”是啊,有爸爸在,就是一个完整的家,心里多踏实啊。听哥哥说,父亲的主治医生一年后听说我们家老人还在世,有些不相信。我们却觉得欣慰。有时我心里想,爸爸是幸福的,他有一个患难与共的妻子和一群孝顺尽责的儿女。</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2019年春天,工厂大门外的玉兰花开得正艳。爸爸永远闭上了眼睛,走完了他平凡而光荣的一生。他去世时,妻子、儿孙都陪在身边。</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父亲的葬礼很隆重。躺在鲜花翠柏中的他穿着军服,戴着军帽,盖着他最喜欢的军大衣。儿女们痛哭难以自制,他生前的许多亲朋好友都来送他最后一程。我父亲一个农家子弟,刻苦学习,从解放军名牌大学毕业。在事业腾飞之时,恰逢“四清”、“文革”,在部队改做政工干部,勤勉一生,与人为善。对父母孝顺,对妻子体贴,对孩子关爱。一生虽不显达,但家庭幸福美满,事业顺畅,儿女孝顺,亲人朋友敬重,此生无憾也。纵有万般不舍,一别即永别。</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2020年的玉兰花又要开了,父亲,你在天国,看到妈妈和我们在一起,应该欣慰。我们也会去那片玉兰树下看你。</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2020年3月8日</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