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奶奶

云淡风轻wxp

　　

打过年后，我几次在梦里又见到了奶奶，仍旧是一个被窝睡觉，一个碗里吃饭。醒来泪湿枕边，方知梦一场。

奶奶在我即将师范毕业的那年春天离开了我们，整整三十一年了，但有关她的情景会时不时叩开我记忆的大门，祖孙情深没齿难忘，以至于几十年后仍念念于心。

其实想写奶奶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记得十年前就动笔写了不少，至今仍是草稿纸上的“半拉子工程”，别无它因，只是每每写奶奶时不由得感慨难过，回忆她在的那些日子，思念会和着泪水倾泻而出，所以总是中途搁笔。今日重新提笔，记录童年时与奶奶相处的时光，只因奶奶的形象老在我眼前徘徊，或许清明节即将到来，冥冥中又想念逝去的亲人了。

奶奶就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一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在平凡的日出日落轮回中度过她平凡且短暂的一生。但她从不缺善良，不缺智慧，还有一点点的倔强在其中。还是从我的出生说起吧！

大哥是奶奶的长孙，在重男轻女的时代，奶奶没感到多大的开心，反而是我的出生给了奶奶大大的惊喜。因为奶奶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还在五六岁时不幸夭折，不知当时自己是家中的“唯一”，还是从小懂事聪灵的缘故，奶奶对我一直偏爱有加。

四岁前我家和奶奶住一个院子，那时五叔才比我大三岁，家穷，孩子多，我又太小，没留下多少记忆。唯一隐隐记得的是四岁那年冬天的一个凌晨，外面飘着雪花，天还没亮，父亲和刚八岁的大哥拿着铁锹扫帚前面开路，母亲抱着弟弟，奶奶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乔迁新居――黄土质的大小三孔窑洞。

至此后，我家和奶奶家就分居两地，虽然还在一个村，但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只有跟着父母才偶尔去看爷爷奶奶。

转眼我到了入学年龄，奶奶家大门外土堎底下的一条大路是我上下学的必经之路，这样，去奶奶家的次数自然多了。

记得改革开放几年后，那时我们村成了附近有名的西瓜种植大村，每到开春，家家户户开始用塑料薄膜覆盖播种。由于是细活，面积也不小，很多人家会请人帮忙种瓜，每到这时，家里就用过时过节才吃的糕菜犒劳帮忙的邻里八舍。吃好的，当然少不了我的份儿，遇到星期天，小小的我还会主动帮奶奶婶婶们烧柴火捏油糕等力所能及的事。要是上学，奶奶就会站在大门外堎坢上等放学回家的我。

奶奶有颗善良热情的心，还有一双从小练就的做针线活的好手，附近谁家娶媳妇嫁女，几乎都要请奶奶缝被子棉衣，那针脚细密均匀，特别是做的棉衣合体自不用说，单就那一对对花式各样的盘扣就让人啧啧称赞。那时都是纯手工缝制，几天几夜才能缝制一件棉衣。我小学时，奶奶给我缝了一件花布棉袄，漂亮的花扣就是奶奶盘的，那件棉衣记不得过了几个冬天，反正磨损的袖口衣襟那里棉花都露出来了。

煤油灯下，炕头阳光里，戴着老花镜做针线活的奶奶的形象至今记忆犹新。那变形的指关节一度连顶针都戴不上，那时不懂什么叫关节炎，只是伸出自己的手和奶奶比。孰知，那是常年劳作缝补浆洗，导致关节变形，那种僵硬痛苦奶奶从没说过，一家老小的衣被换洗缝补仍要经过这双手。

奶奶还有一双变形的脚。每每她洗脚时我就要端详问个究竟。奶奶说，五六岁时，她的母亲开始给她裹脚，三寸金莲是那个时代年轻女子的“门面”，谁家相媳妇首先看的是脚。奶奶生性倔强，一根粗布条硬生生把脚趾头曲在脚底再紧紧缠裹，钻心的疼，奶奶乘大人不注意，老偷偷放松，就这样，等她母亲发现时，脚长大不少，加之社会不断进步，三寸金莲也不再那么严要求了，就这样，她那双脚才幸免于难，但多多少少外力的作用，大脚趾关节还是有些许的突出，所以看上去有点丑。

和奶奶住的时日比较长的是我四年级暑假。白天黑夜跟奶奶在一起，家也不回，甚至晚上跳蚤臭虫咬的难以入睡也不肯回家住，无奈，父亲买来敌敌畏，炕头被子喷洒了个遍才止住。记得奶奶所有的上衣都是老式偏襟式缀着盘扣的那种，夏天常穿的是一件淡蓝色的，秋季换成深蓝色或深灰色的，从没见过别的颜色。衣服经常洗的干干净净，头发盘梳的整整齐齐，家里也是一尘不染。睡觉时，奶奶会在我的枕头边放点零食，比如爆米花，比如她自己蒸的糠皮玉米面窝窝，到现在我还爱吃窝窝，就是源于奶奶的味道深深的烙印在我的记忆里。那时物质匮乏，能有这点零食已经不错了。

祖孙俩还不忘幽默一番，奶奶睡觉时要把挽在脑后的头发放开，有天晚上，奶奶把头发抖乱逗我玩，“秀平，你看奶奶像什么？像不像电影里的那个什么？”那时电影《画皮》放映不久，被人们放大描述的好可怕。但我面对亲我疼我的奶奶，丝毫恐怖的感觉都没有，反倒感觉奶奶好有趣。如今，梦里的奶奶也没有披头散发，还是打扮的那么精致利落。

还有件有趣的事不得不提，就是奶奶给我“偷”水果吃。刚改革开放，二叔就开始做贩卖水果的生意，家里经常放着两篓子苹果或梨，这在那时可都是奢侈食物，即便是过年，普通人家也吃不上几颗。乘婶婶回了娘家叔叔不在的空挡，奶奶会从篓子里拿一颗给我，为了不让看出有人动过，奶奶会把上面的水果稍作调整，然后用衣襟一擦，我就可以大快朵颐了。疼孙心切，那份隔代亲是每个长辈的本能。

和奶奶的事几箩筐都倒不完――

隔三差五大队场院里放电影，我就提前跑奶奶家拿凳子，给奶奶也占个位置。

每年农历七月，村里请的戏班子来村唱戏，和奶奶一起看山西梆子临县道情，看着字幕给奶奶解说剧情。

县广播站给每家每户安的广播匣子，每晚播完新闻，奶奶总要模仿播音员也说一句“晚安”，问我这是啥意思？

步行几里地上，提着篮子筐子和奶奶摘豆角，被玉米叶子刷的脸红脖子胳膊疼。

拿灰灰菜当肥皂在河滩里和奶奶洗衣服。

奶奶铁锅柴火熬的豆角稀饭，腌的茴子白菜，还有那味道香美别样的胡萝卜馅素糕，这些“最爱奶奶菜”味道都永远留存在我的记忆中了。

奶奶窗台上摆放的扣着鸡蛋壳的玻璃花、吊金钟、红叶花，还有那一盆粉粉的竹叶桃花，院子里开的红彤彤的美人蕉花……

还有聪明的奶奶用一溜漂亮的洋灰箱子，把四个婶子“哄”回家的家庭佳话。

考上师范入学时奶奶送给我的羊皮褥子，还有我省吃俭用给奶奶买的秋裤袜子。

让我至今遗憾的是没有和奶奶的一张单独合影，更大的遗憾是奶奶把她最值钱的一对银镯子给了我，那时我才七八岁，由于镯子大，我胳膊细，祖孙俩坐炕上，奶奶拿剪树剪子把镯子剪去一节，这样我才戴上合适。只可惜，有一年家里实在没粮吃，母亲只好把她仅有的一对镯子和奶奶给我的一并变卖了换粮食。锅都快揭不开了，顾不了别的了。两大遗憾皆因了一个字――穷。

点点滴滴，桩桩件件，有的模糊了记忆，有的犹在昨日，今日拾取零星点滴，全当是对奶奶深深的眷念，那份亲，那份情，一辈子镌骨铭心！

奶奶，下辈子咱还做祖孙俩，这辈子我还未来得及孝敬您就早早仙逝了。来生让我好好弥补您！

　　（1987年正月，爷爷奶奶在我家门前的留影）

（彩色照片是奶奶生病后，父亲带她省城看病时太原火车站拍的，那是奶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最后一次拍彩照。彩照下面是奶奶和她的母亲。）

（我家当时唯一的全家福）

（盘花扣.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