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与奶奶的缝纫机

[流年不诉]

<p>  </p><p> 眼前这部缝纫机是出自大哥之手。他在画这部缝纫机的时候在心里一定画了很多遍奶奶吧! 大哥是奶奶长孙,自幼跟着奶奶一起听着缝纫机的声音长大。 奶奶虽已去世多年,然而她的音容笑貌就像这画依然清晰可见出现在我们的脑海里,梦里。</p><p> 奶奶一生为人直爽,女人中少有的强人。缝纫机兴起的年代奶奶凭着自己的手艺走出农村扎根乡镇,开起了她的缝纫生涯。</p><p> 那时候的男孩子都兴穿中山服。奶奶就给几个哥哥缝制中山服,首先选布的颜色也大多为黑蓝色,然后将布铺平在案板上,再用碎块肥皂仔细的画着,袖长背长前襟等这些尺寸,上面两个小兜,下面两个大兜,画好后,奶奶便用她左撇式的剪刀几下就剪出个大概来,接着就传来缝纫机的声音,给孙们做衣服应该是奶奶最幸福的事了,满眼的慈爱,每一道皱纹都在跳跃,穿上新衣的娃娃们帅气又精干像一个个小战士一般。邻居们见了也总会让奶奶给他们的孩子赶做一套,也因此,奶奶和缝纫机总是忙碌着。</p><p> 看着这部熟悉有点古老的缝纫机,仿佛奶奶又坐在缝纫机前转着轮兑着布,它陪伴奶奶走了大半辈子。奶奶已经走了十多年,它依然孤单的落寞的一如奶奶生前一样精神抖擞的继续它的岁月。它的底座是用竹子材料特质而成, 手感光滑,颜色明亮,机身是黑漆包裹,上面印着一朵金灿灿的芙蓉花,高贵典雅。一卷白洋线躺在收线盒子里,另一卷正在用。上面放着几块旧的碎布,和一把被奶奶的手磨的发亮的剪刀,电熨斗有些掉漆了,小巧而精致又沾满了岁月痕迹的笸箩里也放着一些线和布,那个蓝色的小瓶子是机油,是用来润滑缝纫机各部件的。小时候经常看见奶奶拿着那个小瓶子在缝纫机上的各个小孔钻,后来才知道,奶奶是在保养她的缝纫机。</p><p> 奶奶那时候除了做饭,收拾屋子其他时间都是坐在缝纫机前,不停的踩踏,不停的兑布。奶奶经常把一些细碎的布缝在一起,缝成坐垫,门帘。弥门帘可是有学问的,因为碎布花色不同,穿插开会比较美观。有那么一段时间流行挂弥的门帘,亲戚们把家里碎旧布或者娃娃们穿罢的衣服背来,左一句“二姐”右一句“二婶子二嫂子”(因为奶奶在娘家排行老二,嫁给爷爷也是排行老二)让奶奶给他们家弥门帘。热情仗义奶奶总是笑着一一答应。为了尽快赶出来亲戚们的活计,有时在那一坐就是一天,不停的剪,兑,数,坐在那里一手转着皮带轮,一手捉布控制底线和面线 ,使走线整齐美观,脚底下不停的踏着。门帘做好,奶奶用她那特别厚重的电熨斗将门帘熨烫好后,折叠整齐,摞在一起,里面夹个小布条,写着他九妗子他三嫂子之类的称呼。</p><p> 那几年奶奶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给我们几个做饭。每天放学回来饭菜已经准备妥当端上桌,等娃娃们吃罢他们老两口再开始吃。后来奶奶不开缝纫部之后 ,依然有庄里那些老婆拿来些布让奶奶给她们做马甲、衬衣等,奶奶满口答应,从来不曾嫌麻烦。老年人之间的家常让人很惬意温暖,一边做一边拉着儿女们的光景,孙子的前程。“我们亚东在部队得奖了,立功了”那是她的快乐,也是她的骄傲。当然还有不少人央求着给他们做皮袄,那是奶奶的绝活。一件完工的皮袄至少有十多斤吧!皮袄内里是羊皮的,外面奶奶用的是黑蓝色卡机面料 ,黑棕色的大绒领。人们出行基本是三四轮和摩托车,大冬天穿上奶奶做的皮袄就不冷了。我记事起爸爸就骑一辆老二代摩托车,那时候奶奶心疼爸爸冬天骑摩托车受冷,专门为爸爸量身定做了一件大皮袄。前些年有一次听见爸爸说喝醉酒之后皮袄丢了,语气中满是自责。</p><p> 大哥在美术上的造诣一半算是天赋吧!小时候上学的时候他就在书本边上画,奶奶缝衣服、兔子吃草、老师讲课、我家的猫和狗都出现在他那些皱皱的书上本子上,且笔画流畅,根本不像一个小娃画的,大人纷纷感到惊叹。大哥也是“娃娃头儿”,年纪相仿或者比他小的半大小子都喜欢找他玩。</p><p> 在七八十年代农村女人大多都有这一必备家当。女人们都会踩踏缝纫机完成一些简单的走线工作。像家里的床单被罩什么的自己就缝了。但是奶奶不同于其他女人那样踩踏缝纫机,长城周打方圆她算的上是一个不错的老裁缝。先后在我们村子里、五谷城、长城开过缝纫部,也手把手引导,培养了几个徒弟。我们兄妹几个小时候的衣服也有部分是奶奶亲手裁剪缝制。</p><p> 中专毕业后大哥走进了军营,美丽的新疆。初入军营的大哥既憧憬又忐忑,部队的生活和纪律都十分的严明,新兵训练比较枯燥也偶尔不按常理,比如有时候晚上会突然集合,准备好背包背囊脸盆等物。因为会画会写在训练的时候相对轻松一点,连里的板报专栏都是出自大哥之手,休息之余也经常作画,他的画笔下有趴在桌子上打盹的爷爷,有缝衣服的奶奶和奶奶的缝纫机 ,穿着笔直军装的战友……儿时的中山服像极了身上的那身军装。大哥像所有当过兵的人,说话干脆利落,尤其唱歌。军中绿花就是那个时候学的,他们唱歌没人听你的音调,声大有力整齐划一就对了。有这样一番经历其实挺好,既能锻炼身体素质又使意志得到锤炼,还能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比如豆腐块的被子,大哥的被子总是叠的四四方方,棱角分明。退伍已经十多年,但岁月流逝没有并冲淡他对军营记忆,那一段青春与激情碰撞的岁月。沸腾的军营,火热的军旅生活早已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他们上昆仑山,去往阿里,藏民的哈达犹如经历在昨天,听他说着这些我们也似经历了他的一切。第一次穿上军装的激动和最后一次告别军旗,脱下军装战友惜别时的感伤,以至于现在经常拿出部队时所用的皮带回忆战友回忆部队。</p><p> 大哥读初中的时候奶奶经常会拿他的同桌——嫂子来取乐大哥,那是她老人家中意的孙媳妇,每当嫂子路过奶奶缝纫部门前,奶奶总要给我指,那个扎着一个长马尾的女孩。嘴角总是上扬,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睛真真是会说话的,这样俊俏的女娃娃奶奶是当真喜欢。大哥去了部队,嫂子还在继续她的求学路,车马慢书信远,一生只爱一人。后来她真的成了我的嫂子,他们婚礼上当司仪问起和嫂子的恋爱史,大哥说从初中开始喜欢嫂子,众亲纷纷捧腹大笑,遗憾的是奶奶没有见证这一刻。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和相爱的人相守一生。原本可以留在部队的大哥为了爱情放弃前程,这让多少人为之惋惜。每每谈及此事大哥总是云淡风轻,只此一生有她足以。</p><p> 为了谋生,大哥跟父亲学起了泥塑。在陕北一带也算小有名气,他们塑造了无数传神之体,参与修建庙宇更是数不过来。其中吴起县铁边城镇的乾龙山 庙,父亲和大哥当年就有参与泥塑和彩绘。说起泥塑,他用石膏塑造了正在踩缝纫机的奶奶转轮的动作和每一道皱纹,可谓是惟妙惟肖,奶奶的缝纫事业永远定格在那一刻。然奶奶及缝纫机的声音将永远激励着大哥砥砺前行。</p><p> 在生命的长河中,时间并不会让我们忘记已故的亲人,相反经过岁月的沉淀,让我们对亲人的思念是永远都不会停止。人生因磨炼而美丽。一路走来,成功的失败的都将是大哥笔下最美的风景。有时候,平凡的开始,可以走出不凡的人生。</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