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香

扎西

今天十五号，抗疫再有两天就整俩月了，歇着是挺好，不让动还是有点难受。日前接到召令让回去，收拾收拾，一大早就出发了。这二年得出的经验，每次返程，高速的服务区都是爆满的，而下到高速出口处的加油站，一般没啥车，不用排队，轻松就能加上。但这次显然是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车在酒泉东面的总寨下了高速加了个油，就再也上不去了。高速入口的美女警察只说是往西的车限行，也不多解释。总不能返回去吧，只好硬着头皮从国道上往西走。

国道有国道的好，在高速上鬼催一样的跑，根本就顾不上看风景。在国道上车被勒住了“缰绳”，晃晃悠悠的穿小镇，过林园，反而领略到不同的风景。到嘉峪关，看到城楼就在不远处，还真是有点气势。只是过长城就是关外了，这心里就生出些许的惆怅，“过了玉门关，两眼泪不干”。

嘉峪关，酒泉，过了好几个高速入口都不让上，还不知道星星峡会堵成个啥样呢！正愁着，看到公路右手边一座古城，左右都是等，先看看古城再说吧！

　　沿着一条蹚土小路进来，古城西边破破烂烂的几座土墩前有碑，铭记：“西骟马城”。前几天还关注这座古城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骟马河因城得名，骟马河是疏勒河的支流白杨河的支流，只有短短二十多公里，却深深地切入戈壁达数十米。骟马城既在峭壁垂立的西岸。东部城墙已经坠入河床，古城岌岌可危。骟马城是著名的骟马文化类型的首发地，亦是汉唐古城。西晋张华《博物志》载:“酒泉延寿县南山出泉水，水有肥，如肉汁，取著器中，始黄后黑，如凝膏，燃极明。”骟马城之南的祁连山中石油河正是被誉为中国石油工业摇篮的玉门油田所在地。

　　东骟马城看起来颇为雄伟，年代也近一些，大概建于元明时期，沿用至清末。还没到城跟前已经是遍地的残砖碎瓦。城的面积不大，但城墙宽厚雄伟，内城外有壕沟，壕沟外又有矮墙，显然是深沟高垒的军事戍堡。古时大将对阵当前，若正巧双方的坐骑为一公一母，又恰巧是美好的春天，这仗就打不成了。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马儿们要谈恋爱，将军也没办法，所以“上班马”都要阉割去势，以使其专心工作，俗称“骟马”。城名骟马，是因为此地为军马集散之地，所处大道，交通便利亦是茶马互市之所。

高大的角墩

进城的大道和宽阔的城门

城内遍布石头瓦砾，城墙也更显沧桑。

宽阔的北门

遗址区西北部孤零零的城墙遗迹。

　　这片地是你的呀！我指着城圈里的田地问站在地头的大娘。老人家劳动累了，拄着播种机跟我说你话：啊！是我滴。啥时候公家征了就好了。老人家开门见山的表达了自己的愿望。这大概是近些年国人普遍的理想，征了就是一疙瘩钱。这片地在汉代古城里，征是迟早的事情。古城只剩下西面和北面的一小截城墙。北城的城门墩依然高大，像两个大土疙瘩，下部硝掉了，头重脚轻，岌岌可危，用木头椽子支着。城土是优质的肥料，在长期的耕作中，人们有意无意的利用城土肥地。现在一点点不让动了，那时候都用着呢，大娘继续介绍，她是金塔人。金塔我去过，金塔也是个好地方么，怎么到这儿来了。六零年挨饿的时候，找对象找到这儿了……。大娘今年七十二，那一年她十八岁，嫁到这里来，现在已经是四世同堂，是四个重孙子的太奶奶。她有三个娃，中间的是个儿子。老头子早过世了，老人现在跟儿子过。地那头忙活的是她的孙娃子，因为疫情，学校还没有上课，来地里帮帮忙。说起孙子大娘可自豪了，她还有个孙子在北京上大学。

“你可占了个好地方！”我感叹。

“这破城。”说是破城，然而她语气中是对这个地方的肯定。她说那一年她到敦煌去旅游，那有个撒游头么，还不如游个骟马城。大娘心气很高，对于生活，她满怀希望。她说这里夏天来旅游的人很多，她想着弄几间房子做个农家乐，她还有二百多羊呢。

确实是好地方，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城。我一扬头把视线转到东边更为高大雄伟的城墙上。东城从这里看基本是完整的。而其实有四分之一塌毁在河床里了。我问大娘，那些是啥时候塌的？我想知道更多的关于古城的细节，对这个问题她不置可否，停了几秒钟，她反应过来，说就是慢慢拉掉的么。是啊，我们知道的历史都是轰轰烈烈的，而更多的时候，变化就如那小小的一点河水默默的侵蚀着河岸，古城就这样一点一点，不知不觉的消失着。又说，六七十年代备战备荒，城里挖了很多地道，我挖来……。

　　骟马河里的残冰挡不住春日里的熏风，动地战鼓早已消失在历史的深处。古城残存，在这两千年的古城里，看着地里的秸秆，我问大娘你这种的是苞谷吗？

大娘答:“茴香”。

哦！茴香，回乡！

……

纵有还家梦，犹闻出塞声。

暮雪连青海，阴霞覆白山。

可怜班定远，生入玉门关。

回乡是外乡人永远的情结。回吧，回吧，一阵风吹起了浮尘。

恍惚已半生，西域三十年。

乡关何处是，上马望天山……。

桥湾到马鬃山镇半路上的烽燧。

　后来的路，畏惧于星星峡的大堵车，选择了从桥湾北上马鬃山，再从G7京新高速西进哈密的路线，到镜儿泉的时候G7高速线路往右手而去，从那边过去是伊吾，往西直达巴里坤草原……。

20世纪50年代，玉门骟马村发现一些陶器，被命名为骟马文化，1976年发掘火烧沟墓地，发现有骟马文化遗存叠压在四坝文化墓葬之上，从层位关系上证明骟马文化晚于青铜时代的四坝文化。再后来的发现与研究，骟马文化的范围不大，但在马鬃山古玉矿遗址发现有关骟马文化遗存，其墓葬类型与新疆巴里坤东黑沟遗址类型有关联。东黑沟遗址被认为是月氏人的王庭，那么从骟马文化到马鬃山古玉矿，到东黑沟遗址。从骟马城到明水汉代古城，到巴里坤草原，串起一条线索，我脑子里浮现出大月氏人西迁身影，大汉将军驰骋万里，秣马厉兵与匈奴对垒于马鬃山前的样子。

　　回程不易。路到骆驼圈子与G30高速汇合，车果然超多。挤着往前走，骆驼圈子服务区前的连环追尾事故使得拥堵的车流几乎凝固。想着到服务区休息一下，活动活动，却被堵到里头，费了好大得劲才出来。哈密服务区近一公里的场地挤满了等待加油的车辆，入口处的警察无奈的挥舞着手臂表示拒绝。终于到了，让我没有料到的是，高速出口离家五公里的路用了五个小时，已是第二天的凌晨两点，石油基地静悄悄的，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