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春忆（中）

施福安

作者 施福安

中国有一句谚语：“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曾经流传很广，也很久，相信很多人就是听着老人这么唠叨长大的。

走路确实是一种很好的锻炼方式，尤其是对于中老年人来说。

我坚持走路已有十多年了，只要不下雨，不下雪，少有间断。老伴监督管理很严，这么多年了，身上的肉是越走越多。

如今干啥都得讲科学，走个路，散个步，还要讲究是饭前还是饭后，步数是多还是少。

于是，科学就开始论证，研究结果证明，饭后不能立码散步。

因为此时全身血液主要供给转移到了胃肠肝处，消化吸收营养去了。

如果走路运动，肌肉也会争抢血液，就会影响胃肠的营养吸收。

更重要的是消化道和肌肉都去抢血液，而全身血液就是那么多，顾此失彼，心脑重要脏器的血液就会剧减而缺血，甚至引起心脑梗塞的危险。

有人午饭后容易犯困，就是大脑供血不足的表现。只有人睡着了，脑的活动减少，脑对血液的需要量也会减少。

机体这种血液适时的自我调配功能，是生物进化的结果。人们好不容易弄懂了这个道理，也接受了这个理论。

近两年医学又搞了一个研究，说饭后人犯困不是血液供给分配不均所致，而是因为进食后刺激胰岛素的反馈分泌，导致血糖波动变化所致。

过去几十年，人类心血管病的罪魁祸首胆固醇近几年也沉冤昭雪了，原来是隐藏更深的淀粉化合物在作祟。

所以，千万不要过度相信医学，有时候所谓的医学研究真的很滑稽。

还是不要再啰嗦了，必竟不是科普文，我写的累，你也看着烦。

散步的路上我惊奇地发现，走路的人没有几个不是胖子的。老伴看了看也是说：“确实如此。”

入冬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天道也一天比一天短了，太阳开始陪我一起下班了。

不吃晚饭能早点出去，我和老伴乘着黄昏晚霞的余光，要紧不慢地往太白湖公园走去。

路上没有几个夜跑走路的人，显得有些孤单。

公园门口的广场上，往日歌舞升平，娱乐翻天，烧烤小吃，儿童乐园，一切的喧嚣繁华已是无影无踪。

树木花草退去了五颜六色绚丽华彩，果实已经入土，落叶相伴滋养，开始孕育新的生命，等待着下一个春的来临。

疏朗的树冠，空旷的枝头，树梢几片顽强的黄金叶还在风中摇曳颤抖，夕阳西照，如金光闪闪特别耀眼。

阵风吹过，空中便有三三两两黄叶飘落，晃晃悠悠，飘飘荡荡，颤颤巍巍。

就在即将触地的一瞬间，一阵小旋风重新把它托起，转着圈，打上几个旋子，轻落在地翻滚几下，躺在已经枯萎的草丛里。

静静的相伴相随，无声无息。

天色渐晚，新建的公园，路灯的季节时差启动程序还没有调整过来，公园里有些黑暗。

冬季的夜晚，公园很宁静，很少能够碰到几个行人，不时地从湖边传来几声戏曲爱好者的吊嗓声，老伴不由自主地拽住了我的胳膊。

“念佛之人，还怕几个小鬼不成。”老夫充当护花使者之心油然而生，笑着调侃给她壮胆，化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都腊月了，野外太冷，不能再来这里走路了。”老伴的声音还是显得有些颤抖。

年华悄无声息，时光不再回味。风霜雨雪，岁月悠悠，老伴老了，不再那么逞强了。

莫道韶华镇长在，发白面皱专相待。蓦然回首，当年华黯然失去，斑驳的记忆里，无法返回的是时光。

施福安摄影

回到家里洗完澡，在沙发上刚坐定，电视里新闻正在播报：

“武汉多家医院发现不明原因肺炎病人。均与华南海鲜市场有关，目前还没有发现人传人现象。”

我不加思索忍不住脱口而出：“什么不明原因肺炎，不就是一种新的非典吗！”

“咳、咳、咳！”运动后洗完澡，特别口渴，话抢的过快，刚喝进口里的一口茶水还没来得及咽下，一阵呛咳，部分喷出，部分呛进了气管里。

“这大一把年纪冇得一点神，又冇得哪个跟你抢话。你咋晓得就是一种新的非典？”

老伴横了我一眼问我，顺手从茶几上的抽纸盒里，抽出两张手巾纸递给我。

我继续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又呷了一口茶水，接着说：

“我唯一的依据就是“不明原因”与“非典型性”是一样的词性，都是一个模糊概念。”

“03年的“非典”叫法也不正规，只是人们的习惯通俗叫法。准确病名称应该是“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就是英文缩写的SARS。”

我稍作停顿：“算了，不忽悠你了。所谓不明原因肺炎就是满足肺炎诊断四大依据，如发热；胸片肺炎表现；病毒性血象改变；抗菌素治疗无效或加重。”

老伴听的频频点头，今天算是逮住个机会了，我得在老伴面前卖弄炫耀几句，显得我的知识渊博，有利于提高自己的家庭地位。

“当然，流行性传染病必须弄清许多相关问题，并有足够的证据方可命名公布。”

“因此，不明原因肺炎一词是卫生部2003年为象非典、禽流感等类似的新型传染性肺炎定下得专用名词。2015年被列入传染病的报告病种。”

“十几年前，我就曾经妄加预测过，人类自我毁灭的三大可能性：人工智能——智能；毁灭性核武器；恶性病源微生物。这次算是对人类的一次警告。”

“嗯！有道理。”老伴算是彻底的服了。

我斜视了一眼，心想传销行骗的，怎么都是吆喝老年朋友，今天我算是试过了，真的不难。

2020年元旦辞旧迎新的浪潮弥盖了新冠病毒蔓延涌动的暗流，电视新闻反复重播着：

“武汉市正辅公告称，未发现明显人传人现象，未发现医务人员感染。”

天下无事，岁月静好，一片太平盛世的华景。人们这个时候对正辅通告还是很信任的。

大家纷纷策划着元旦佳节的活动，旅游出行的去向，是国内国外，还是去港澳台？是城市水乡园林，还是名山大川古刹？是坐飞机，还是乘高铁，或许年轻人可以来一个浪漫的自驾游。

我们这代人很幸运，什么样的时代全都赶上了。

该吃的、该穿的、该用的、该玩的、该看的、该游的、该行的，一应俱全都实现了。

有的时候学着喷青“高论”几句，但凭心静气而论，还是有点愧疚。

12月30日，两份盖有大红公章的部门文件，在微信朋友圈里广泛传播：

• 15点22分：《关于报送BMYY肺炎救治的紧急通知》
• 
  
• 19点：《关于做好BMYY肺炎救治工作的紧急通知》

两份文件引发了朋友圈里众多民众的猜疑和议论。我在科室也问过几人，没人知晓。

12月31日上午，微信朋友圈里传播着《界面新闻》记者拔打该部门官方热线时的回复显示：

• “目前上述部门并没有发布过这方面疫情，具体信息以武汉市卫健委官方网站发布消息为准。”

还是上午，《第一财经》记者同样拔打该部门官方热线，回复则为：

• “文件内容属实。”

这样重大的事件，疫情中心的正辅职能部门的电话热线，不知道自己部门的最新动态消息。

北宋名相韩琦说过，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

守土有责、守土尽责，似这样尸位素餐，懒政怠政的官员何其多？老百姓不得而知。

麻醉科合影

元旦浓烈的节日气氛，喜迎省市两级两会的胜利召开。

尽管新冠病毒在武汉制造惊涛骇浪，中国人有的是自信，任你狂风暴雨，我自威然不动。

喜庆的日子里，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1月1日，武汉市公安局官方网站《平安武汉》发布：

“八名散布谣言者被依法查处”。

后来闹得沸扬扬才知道，武汉市中心医院眼科医生lwl在亲朋好友微信群里，把不明原因肺炎说成SARS，提醒同学同行注意预防保护。

电视新闻里天天都在发布：没有人传人现象，你却恣意妄为唱反调，鼓惑人心。

于是，请你到派出所走一趟，依法对这些只看生命不看路线的搅局者进行处理，予以训戒，并发放训戒书。

3月19日，武汉市公安局官方网站《平安武汉》再发情况通报：

• 根据公安机关人民警察相关纪律规定，经市公安局研究，对李文亮医生被训诫一案相关责任人作出如下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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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武昌区公安分局中南路街中南路派出所副所长杨力，安排民警对李文亮训诫，适用法律错误，存在执法过错，对民警执法工作监督管理不力，工作失职，给予其行政记过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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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武昌区公安分局中南路街中南路派出所民警胡桂芳，执法程序不规范，违规出具训诫书，给予其行政警告处分。
• 武汉市公安局
• 2020年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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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身份能背起这样重量级别的锅，也算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勇于担当，必有后报。

原武汉市委书MGQ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说：

“12月30日-31日，武汉其它医院也有类似的患者，所以上报了国家卫健委”。

1月5日——1月17日省、市两级两会期间，新冠肺炎疫情通报中，新增病例几乎是“全无”。

每天通报结束时还不忘报个平安：未发现明显人传人现象，未发现医务人员感染。

“稳定压倒一切！”两级两会的胜利召开，这是全省全市一件政治大事。

人民是守纪律的，社会也是安定的，可新冠病毒借机发展，攻城掠地，腥风血雨。

此时的日本、泰国、新加坡、港台地区也陆续报道多起新型冠状病毒病例，并且患者都有过武汉旅行史。

腊月二十三（1月18日）大清早，我人还在睡梦中呢喃呓语，小侄儿就打来了电话：

“叔叔，我们不回去过年了，听说武汉新冠肺炎蛮危险的，您今天就不用去武汉接我们了。”

我心想，哪儿有那么吓人？不是说新冠肺炎病人主要集中在江汉和硚口区吗。

但嘴上还是说：“不回就不回吧。”毕竟侄孙子还不满周岁。

小侄儿是从西安到河北邢台老丈人家里，准备接上侄媳和侄孙子一起回孝感同父母一起过春节，车票买的就是今天，下午3点车到武汉站。

不一会他又打来电话改了主意，决定还是回来。

上午十二点我开车先回孝感肖港老家接上兄长一起去了武汉高铁站。

我知道他想孙心切，尽管孙子孙女总绕膝，但掌心掌背都心疼。

一奶同胞一辈子的弟兄，只有我最懂他。

停好车进到接站处，才想起来应该戴口罩。

动车准点到站，甚至分秒不偏，中国发展了，也发达了，但还不够强大，我们自己知道。

侄儿一家也没有戴口罩，看看站内川流不息的人群，戴口罩的人寥寥无几。

儿子年底总说忙，还有几个年饭要参加，我开始有些担心了。

腊月二十六的一大早，我实在憋不住了，发了信息问儿子什么时候能回家。

儿子说，下午要去汉口火车站，接他的二堂哥一家回孝感后，再回家。

二侄儿家在广州，一家三口很早就订好了腊月二十六到汉口火车站的高铁票。

车到长沙时，他们犹豫再三还是下了车，说到汉口太危险，便到湖南岳父母家过春节去了。

看来武汉新冠肺炎疫情的状况，民间传播比官方快，外省的警觉度比武汉高。

儿子下午五点直接开车回了家。“武汉很有可能要封城了。”人还没坐下来，一边从肩膀上缷背包，一边暴出这个消息。

“有院士（李兰娟）在建议。”他说。

“不会吧？武汉封城，那还得的了？”我很惊诧。

消息并非空穴来风，1月23日（腊月二十九）凌晨2点人民日报网，武汉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布1号通告：

• “自2020年1月23日10时起，全市城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停运营；无特殊原因，市民不要离开武汉，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恢复时间另行通告。”

对九省通衢，一千多万人的大武汉实施封城，这可是风口浪尖上的霹雳决策。要么名垂青史，流芳百世；要么千夫所指，遗臭万年。

无怪乎武汉市长周先旺在接受央视记者专访时说：

• “关闭离汉通道是非常艰难的决定，只要能把疫情控制好，我们不怕在历史上留下骂名。”

麻醉科插管敢死队

腊月二十九，年味是越走越浓，不时地从远方乡村传来“噼里啪啦”烟花空中爆炸的响声。

中国人过春节，最好的心境是春节前几天那种充满期盼的等待，那种置办年货时的喜悦，那种为老人孩子准备礼物红包时自我价值的满足。

从下午四点我就开始油炸、水煮，慢炖、快烤、大火爆，小火烧、文火焖、急火炝，还有烩、煎、蒸、熬、汆、涮。

为了今天这一顿年夜饭，我把毕生所学烹饪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了，还没有开始享用。手机信息提示音不断响起。

晚上六点三十四分，从医院微信群收到院办发出的微信通知：

“紧急通知：请全院所有中层及以上干部19:00立即到门诊九楼大会议室开会！”

我解下围裙，冲洗了一下沾满油的双手，也顾不上自己的光辉形象，拿着手机出了门。

六点五十五分，我刚步入医院院内，又接到了办公室主任的电话通知，我感觉到了这个会议的紧迫感和重要性。

尽管通知里没有说明会议的基本内容，但凭借近期各种形式的的新闻消息和医院一个又一个的文件通告，能够估计到今晚会议的大概精神。

元月20日晚，央视新闻连线中，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组长钟南山院士明确表示：

“目前可以肯定，此次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存在人传人的现象。”

医院会议大厅里灯火通明，全院中层干部已是悉数到场。这时所有参会人员已全部戴上了口罩，大家正在议论纷纷。

院领导还在市里开会没有回院，我们只能先坐等着，坐我身旁的正好是CT吁主任，我轻轻问了他一句：

“小城现在有新冠吗？你们做CT发现了肺部表现吗？”

“有，有，多的很！现在大量在武汉打工或去过武汉的人回到了小城。”吁主任连说两个有，加重语气很肯定地回答。

他打开自己的手机伸到我的跟前，“您看，这些都是，肯定是的！而且有些人还很重。”

尽管我具体分不清病情轻重和分期，但肺部有没有问题还是能够看出一二来的。

我说：“真没想到小城已是这么严重了，你们得进行三级防护，这个病传染性太强了，传播途径和致病性都还不太清楚。”

“是的，是的，我们是做的三级防护。”

会议内容主要是传达市里的会议精神，介绍新冠肺炎进展的严峻程度，强调防控的紧迫性和重要性，重申取消全院职工春节休假，所有人随时听从调遣。

这个疾病的传播性、致病性、致死率和对之的无知性，在第一代病毒时期时，想想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回到家里，我在科室微信群里迅速发了几彤微信通知：

“@所有人：每个手术病人术前务必查有体温、血常规和肺部CT片的结果，否则拒绝接病人手术。”并将此微信发了医院手医生群。”

”@所有人：每个手术患者如果有去过武汉史、发热、淋巴细胞减少及CT片肺部感染表现的，医生护士一律按照三级防护，防护装备缺乏时可拒绝麻醉，并报告科主任。”

@所有人：因照上术行事而造成的一切责任和后果，由科主任一人承担。”

“再次强调：保护好自己是第一，按规范穿脱防护服，保不好自已医生护士，也保护不了患者。切记！切记！”

“@所有人：对于新冠肺炎的疑似和确诊病人，定在唯一的手术间，手术间除灯光外，关掉所有中央通道的设施，全部改独立的备用设备。”

及时发送本专业急编的各项工作指南更新版本，并敦促执行新冠肺炎的各种麻醉操作规程。

我深知新冠肺炎在手术室如若不是严格规范做到位，会对麻醉科全体医护人员、手术医生和手术病人带来生命的代价。

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疫情面前，没有旁观者，没有局外人。

医者仁心，可以不计报酬，但不可不论生死。“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新时代讲的是科学，讲的是贡献，而不是无知无愄的自我牺牲。

（未完待续）

手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