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几度花【文：樱树】

樱树

我的阳台上，养着几钵绿植，是鸭掌木、吊兰、金边兰、藤萝这类易养的植物，能自灭自生的那类。

还有茉莉，藤蔓已经延伸了很长。

汪曾祺说，他养的花“开得不茂盛，想起来什么说什么，没有话说时，尽管长着碧叶”。

我的植物们总是集体保持沉默，大概是对我这样一个时常忘了浇水，又不懂如何施肥的笨人的愤怒。

还有我梦想中芳香四溢的黄桷兰，以及姹紫嫣红的月季们，干脆绝情而死，留下我独自怅怅地遗憾。

我这么爱花的人啊……只好把这份无处安放的爱，寄托在相机里。

什么花开拍什么，以有限的技术，争取定格他们最美的姿态。桃花红、李花白，梨花白中沁绿，梅花朵朵娇羞……

虽说“已过春分春欲去”，但是映山红在渐热的春阳下却红得像火；而那蔷薇开得……我怎么来形容她呢……

去年我也曾拍过校园那一架长长的蔷薇——长到占了校园整整两三百米的围墙，取名“满架蔷薇一园（院）香”。

那时到处飞扬着学生们青春的荷尔蒙，也有同事匆匆走过的身影。照片很快被工会主席拿去做了美篇，表现我校园文化的勃勃生机……

是的，一所学校，有这样一墙的蔷薇，一下子变得温文尔雅了。这墙体的造型跟蔷薇的配搭——简直忍不住要夸奖美术老师们一番了。

现在又是蔷薇花开时。

看到值班的君的报告，我背了相机，戴了口罩还不忘带上身份证——这几个月来的必备神器，匆匆赶往校园。

量体温登完记，我来到这一面墙。

书到用时方恨少，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怎么来形容她们。是我词穷，还是因为她们太好看？

说“此花绝胜佳人笑”，这比方太老套，而且“一笑春风与万金”，虽然用典戏谑，但用金钱买这笑，简直俗了；说“朵朵精神叶叶柔”，光“精神”二字哪里能尽兴；说“浓似猩猩初染素”，“猩猩”二字太酷烈……就是李易安的“蔷薇风细一帘香”，也不能描绘这蔷薇的尽态极妍。我在百度里的古诗词里也寻求不到恰当的答案。大概古文人面对这蔷薇，也是词穷的。

蔷薇花是西洋油画里的花冠女神。

藤蔓植物的柔软，圆形花朵的丰腴，粉紫色的神韵，是着古希腊白色长裙的仙女，头上戴的和身上佩的饰物。

牡丹只适合戴在丰硕的大唐仕女鬓角。

而山茶花呢，是宋代男子头上的爱物。

蔷薇是田园牧歌。

任何地方种上这么一丛蔷薇，画面立即会变得恬淡了，风格也立即田园了起来。

我的相机在暖阳的映照下，好好的饱餐了一顿。

它真是爱死了这光与色。从玫红到粉红，再到浅紫，都一律由些微的紫来打底。我尤爱浅粉紫色。

在这矜持的浅紫粉色里，想起桃花的粉红简直是俗艳了。

今年蔷薇花开，少了少年们的身影，显得有点冷落。但她们，仍旧尽情地绽开。没有什么能够阻挡，生命的脚步。

——除了像我这样的毒手指。想起我沉默的茉莉，如果像这样每个枝节上开出一朵花来，我的心里不知道有多拍案惊奇。

相机享用盛宴的时候，我的脑子也同步饱餐到满足。

出得校门往回走，突然想到了逆光的墙外，我果断折返。

在高大的树丛里，蔷薇用柔软的枝蔓，借着树的伟岸，加上光的透明，又开出别样的柔媚来。

东北摄影家老玉米说我这组照片“明暗虚实运用恰到好处”，还说“文学修养跟摄影审美密切相关”。说得我心花怒放得像蔷薇那么灿烂。

蔷薇几度花。每一年花开，我都对着她们，患上失语症。

2020.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