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蔬愈珍馐 潘颂华/图文

秋水

一

已是仲春时节，依然足不出户，守望家园。看看老伴耘耕的园圃，便可感受到春之神所赋予大地之勃勃生机。

此园圃实则菜畦，置于屋前屋后，各一丈见方。园地虽小，却四季茂美。即使深冬，依然碧绿青葱，富有生气。入春后，厚实的绿畦，似乎整体高涨盎溢。甘露时雨，丽日春风，更助长了满园蔬菜昂扬向上。红菜拔苔，白菜抽蕻，青菜发福，冬苋更见茎粗叶肥，肆意张扬。

老伴傍晚采摘了肥实的菜苔，次日清晨又见冒出了细嫩的蕻芽。她感觉着园蔬无时不在竞上、争荣，心情亦无时不感到舒畅、愉悦。

今年的园蔬，确乎比往年更见丰茂。蕻子菜也比往年吃得更多。正如朱柏庐先生所云：“饮食约而精，园蔬愈珍馐。”这取诸自家园圃中的菜蕻，新鲜、脆嫩、淳怡，胜似美味佳肴。

老伴的菜圃，收获颇丰的莫过于青菜。青菜易培植，少虫害，清凉润燥，营养丰富，且生长食用期长。青绿、硕大、厚实的菜叶，剥了外层，新叶又从菜芯里舒展开来，似乎层出不穷，愈剥愈旺。去冬今春，畦里的青菜更见蓬蓬勃勃，丰丰硕硕。儿女们回家看望，嘘寒问暖之后，老伴总会去菜圃摘取一扎青菜，给他们带回去分享。

一蔸青菜，烹饪多样。正如陆游诗云：“采撷无阙日，烹饪有秘方。"姜丝炒翠叶，清香爽口；酸辣炒菜梗，辛鲜松脆；清蒸或清燉菜脑，甘腝清淳，颇适口福。青菜亦可泡成黄菜，剁成酸菜，晒成盐菜，做成诸多佐餐佳肴，值得美食家探究。

往年，我并没十分看重老伴的园艺，总以为同我一样，弄弄翰墨，玩玩丹青，不过是愉悦心身而已。或许，有些事与物，只有在特殊时期或特定环境中，方能崭露其价值。今年初，全国上下，抗击疫情，为服从战略大局，恪守规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无从外购，而每日盘飱依旧丰赡。老伴的小小园圃，确是立下了大功劳。

二

当然，这等大功劳决非一日之工夫。去岁，老伴收获完夏季菜，便着手于冬季菜的播种。正好贤契送来了有机底肥，整土时给菜畦增添了底气。播种时正值新秋，暑气犹盛。青菜籽、白菜籽、萝卜籽，播下两三日，便见黄芽蹿动，不几日则见绿苗如茵，既而幼苗拥挤向上，密不透风，老伴便忙于删秧间苗，秋日的盘飱中，时添鲜嫩的娃娃莱，清新可口。

间苗后的菜秧，日见粗壮。芳邻为之青睐夸奖，且讨要一些菜秧，老伴总是沾沾自喜，有求必应，落落大方。

栽菜时，往往久晴不雨，天干地燥。老伴每天浇水、遮阴、勤松土、淡施肥。一天天专注着菜叶子由小如调羹，到长若饭勺，再到大如羽扇。她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佳作日见完美，平添着许多的乐趣。

小小园圃，冬季以青菜为主，白菜、红菜、冬苋次之，菠菜、茼蒿也点缀其间。尽管园地面积小，蔬菜品类少，却浑如一支精干的小乐队，演奏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

菜肴烹饪，往往佐以生姜、香葱、大蒜、芫荽之属。除生姜之外，老伴亦都栽种少许，以备要需要时能取之左右。这类园蔬，不仅用于烹饪，还可组成偏方，祛却微恙。初春时节，易沾寒湿，感冒初发，畏寒发热。则可将豆豉生姜熬汤，加以香葱、芫荽，撒以胡椒，辛辣浓香，趁热喝上一腕，发汗祛寒，便觉清爽。若汤中发以鸡蛋，或煮以靣条，趁热食用，则开胃祛邪，困顿渐消，疑虑尽释。

园圃中还点缀着一些蔬菜盆景，这些既可观赏，又可食用的盆蔬，颇有情味。看着盆菜由嫩绿到葱绿转黛绿，欣赏着一盆盆菜苗，沁绿泛红，摇曳弄姿，令人感悟到一种自然美与艺术美的微妙契合。

三

毕竟，小小菜圃，弹丸之地，产供当然有限。素常菜食，不可能全赖园蔬自给。将近两月，足未出户，亦无外购，而盘羞依然荤素搭配，膳食调匀。这还有赖于多年养成的储备习惯。 

七十年代，我们在山区工作了十年。当时物资匮乏，且结庐偏远，每年正月，友朋来访，唯恐“盘飧市远无兼味"，便养成了储备荤食的习惯。人来客往，羞于怠慢，还学会了打豆腐、蒸甜酒、做包点、栽香菇、种木耳，自立自给，怡然自乐。

近年来，世泰时和，物资极大丰富。而年前储备荤食的习惯，却依旧未改。每年冬至过后，便陆续选购、冻藏新鲜荤食，以供新春一季食用。易于收藏的豆类菌类等干食材，也适量购存，以免菜肴单调。

这一“揽储"的陋习，难免见笑于人，直至今春特殊时节，才敢理直气壮地说：“有备无患，何陋之有！"

四 

春分已至，老伴又将着手于夏季菜的栽种。夏季菜圃往往比冬季多彩多姿。去年，老伴就从丰茂的夏季菜圃中，收获了许多的好心情。 

她种菜，无非图个环保、新鲜、乐趣。

茄子，豆豇，既营养，又美味。据说，外面的茄子、豆豇得靠农药保收。因此，自家种点茄子、豆豇，图个环保。叶子菜最宜鲜嫩，因此，栽一些苋菜、蕹菜，图个新鲜。烹饪不可无辣椒，栽一块辣椒，虽不能自给，也图个方便。其他如黄瓜、丝瓜，番茄、秋葵等等，也点缀其间，图个丰富多彩。

夏季园蔬，日日见新。椒花白，茄花紫，藤花黄；豇枝瘦，茄茎粗，瓜藤长。和谐的色彩，多娇的清姿，凑合成了动人的夏蔬小乐章，又给老伴带来了无穷的乐趣。

小小园地，似乎看点纷呈。老伴乐意于看叶卷叶舒，看花开花落，看果瘦果肥，看瓜熟蒂落，看秋葵开花节节高，看豇豆生荚日日长。看菜如同尝菜，确乎有滋有味，甚至韵味悠长。

置身园地，定会感觉到其中不乏诗情画意。去年，老伴栽上一蔸丝瓜，瓜藤舞龙似的伸展，竟攀缘到餐厅窗外。绿叶黄花，虬藤硕瓜，巧妙地构成了一幅瓜蔬图，人见人爱。我依样画了幅瓜蔬斗方，乘兴题上一首《如梦令》：“藤瘦花肥瓜熟，蜂蝶沓来僖逐。鸟鹊戏枝头，唱响一园金曲。金曲，金曲，泛起满畦新绿。”看看窗外，哼哼新词，别有一番情趣。

看菜是一番乐趣，尝新又是一番乐趣。最是那新摘的辣椒，清蒸豆豉，小炒肉片，鲜嫩、微辣、淳香，真个是闻香早垂涎，朵颐更称快！

尝新别有一番乐趣，分享更具一番乐趣。摘取新蔬，家人、友朋共同分享，更是令老伴欣喜。其实，不光是老伴，大概对园蔬情有独衷者，都有此共性。南宋哲学家袁燮，爱以园蔬待客，曾有诗曰：“良朋过我食无鱼，茅屋相寻只茹蔬。莫道藜羹滋味薄，要知瓜祭必齐如。"那时瓜蔬尝新，得先祭奉祖先，且必"齐如"，庄重恭敬。而今尝新，虽说平常无奇，但也是赏心乐事，尤其是与朋友共，更是心怡神悦。良朋来访，临走时，老伴还高兴地遗赠一把新蔬。我对朋友说：“难得良朋拨冗来，春融一室惬灵台。遗君莫道无长物，新摘园蔬手自栽。"朋友一听，嘉悦不已，连连叫好，欣然笑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