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远行

房庆斌

初次远行

文/房庆斌

我第一次远行，是随母亲回外婆家--河北省大名县。虽然当时年龄很小，但行程中经历的一些事太过特殊，所以记忆深刻。

那是一九六一年，母亲四十五岁，我六岁。

记忆一：夏末秋初的一天，天气较热，穿着较薄。母亲相约她的一位同族侄女同行，其侄女当年大概三十岁，她的婆家是我们邻村，带着一个和我同岁的女儿。那天村里一辆马车往县城送牧草，我们搭乘了四十多里路到了县城火车站。一路上我都兴奋不已，坐在高高的草垛上不停地闹腾，是母亲始终用一只手拽住我怕我摔下去。到了霍州站买了车票，估计是后半夜才有火车，当晚在可能是候车室的房子里一个角落休息，记得我睡得迷迷糊糊，就被母亲叫醒拽着匆匆上了火车。

　　火车上乘客较多，上车时大家抢座位，很多没有座位的人，就在过道上拥挤着，有站着的有坐着的，还有的钻进座位下蜷缩着。我们同行的两位母亲都带着孩子，还都背着用粗布缝的行李包，多半是抢不到座位，只能坐在过道上。那个年代火车行驶很慢，还需要经过几次换车，不知是几天几夜才能到达。火车停下时乘务员在车窗外送水，人们抢着要水，母亲拿个绑着绳的“茶缸子”打水都很困难，一路上要照顾我吃喝睡，非常辛苦。

　　记忆二：记不清是在那个车站换车，需要等几个小时，车站候车室内外都有很多人，我们在室外一阴凉处休息，母亲从一个布袋里拿出来干粮，一块玉米面参少许白面的烤饼给我吃，她自己吃的是麸还是糠拌野菜的烤饼，看着黑乎乎的。我拿着饼刚咬了一口，突然被一个穿着破烂的男人从我手里抢走了，母亲正要夺回来时，只见那人一边走一边往烤饼上吐唾沫，母亲也就作罢了。当时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吓懵了，惊呆了。那些年，正值全国性的困难和饥荒时期，公共场合尤其是车站码头，被抢夺干粮甚至财物的情况时有发生。母亲一路上特别操心保护行李。

记忆三：可能是那天到了邯郸站下了火车天已晚，要换乘别的交通工具需等到第二天。晚上住的那个“车马店”印象特别深：房子内挨着墙一头地上铺着不知是麦秸还是谷秸，我们和衣睡在上面，没有其它铺的盖的。离我们两三米处就并排拴着几匹马还是骡子，正在一排石槽吃草，一股很浓的马粪味熏鼻子，分明就是一个“马圈”。估计当时也是实属无奈，才找了这个花钱少或者不用花钱的住处。

记忆四：在外婆家那些天，我感受到了特别的关爱和照顾，外婆、舅舅、舅妈、表哥、表姐、还有同岁的表妹，大家都对我很好，吃饭、玩耍都让着我，只是对话交谈我听不懂他们的方言，他们也听不懂我的霍州土话，经常是母亲给我当翻译。晚上我和母亲住在外婆家里，房子很小，外婆睡一床铺，我和母亲睡一临时用木板搭的床铺。外婆七十岁出头（外公已不在世），比较瘦小，但精神很好。

大概在外婆家住了半个多月，其间，发生过我和邻居家一男孩摔跤打架的事，那个男孩比我大，当时我吃了亏，却一直不服气（成年后又去过舅舅家，见到过当年打架的“男孩”，他是舅舅的同族侄子，名叫“海印”）；还有一次，我自己到外婆房子后面玩耍，快走近一邻居家大门时，突然跑出来一条大黄狗“汪汪”叫着向我追来，幸亏我跟前一颗碗口粗的槐树，也幸亏我有很好的爬树技能，我迅速爬到树杈上，大黄狗在树下冲着我叫，吓得我直喊我母亲，后来母亲和邻居家的人都出来才解了围。

记忆五：那天要离开外婆家返程了，外婆拉住母亲的手，母女情深泪别，满屋子满院子的亲人来送行。没曾想，母亲此次回娘家是她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同外婆的告别也成了永别！那天舅舅把我们送上火车后，母亲一直抹着泪……

记忆六：返程还是同母亲的侄女母女结伴，经过几天几夜一路劳顿，回到霍州站后由于当时没有可搭乘的交通工具，更没有准确时间和通讯条件，可提前通知家里人接站。我们只能步行四十多里路回村。记得在路边一户人家讨水喝时，我在院里睡着了，是母亲叫醒我继续赶路。由于母亲还背着行李，距离我村还有三四里路时，母亲实在累的走不动了，因为那段路我也很熟悉了，母亲就让我先回去叫父亲来接她，当我突然回到院里时，两个姐姐看见了我，高兴的把我抱起来。当时爸爸不在家，我同姐姐还有四岁多的妹妹高兴的去接母亲……

屡屡回想起那次外婆家之“远行”，总有一种酸凄悲伤之感！如今外婆、母亲、舅舅、舅妈还有一个表哥都已故去，想起那段经历我更加怀念他们！

【母亲是一九四一年离开河北娘家，同其前夫带着三个孩子逃荒来到山西霍州（三个孩子就是我大姐、二姐和哥哥，那年哥哥只有两岁），当时同行的还有其他乡亲。同年，母亲的前夫故去，后经早年来我们村的母亲娘家同乡人介绍，嫁给了我父亲（此后生育了三姐、四姐、我和妹妹）。母亲到一九六一年回娘家整整隔了二十年时间。之所以二十年才回娘家，其原因应该是建国前战乱和社会混乱，后来是孩子多--七个孩子都需要照顾，实在是走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