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重阳的美篇

任重阳

我家住在赤栏桥

——十年庐州之二

（上）

作者：任重阳

本篇文字系原创•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一）借诗还魂赤栏桥

我家就住在赤栏桥畔。

小区门前横着一条南北走向的桐城路。路西便是此前陋文《我家门前有座庵》提到的月潭庵和那家颇负盛名的中学；若是出门沿桐城路南行百十步就是赤栏桥了，近在咫尺！

直说了，它就是贯通桐城路南北的一座桥，桥下静卧着古老的护城河。建桥之初及落成之后的一大段时光里自然而然地被称作桐城路桥。

日夜车水马龙，行人匆匆，一座普通的三孔混凝土平板桥，没啥人留心在意，更别说勾起谁的好奇心了。

有道是世事难料啊，不知是哪位文人雅士，不经意间，在故纸丛中搜寻出一首古诗，并将一位八百多年前和脚下这片土地有过交集的诗人、一个有故事又有温度的暖男引入大众的视野，结结实实火了一回，粉丝爆棚，舆情喧喧，几经折腾，居然把一座叫得好端端的桐城路桥给重冠芳名另起雅号——“赤栏桥”，以为纪念、缅怀！你道奇也不奇？

先与读者诸君共赏一下当年那位前辈的大作。

送范仲讷赴合肥

我家曾住赤栏桥，邻里相过不寂寥。

君若到时秋已半，西风巷口柳萧萧。

诗的内容通俗易懂，朗朗上口。

这是一首送别诗，说的是八百年前的合肥及其风物人情。

有人会问，当年的桥和如今的桥是一回事吗？

不是一回事。

据诗人自述，“我家”和赤栏桥均位于“南城”——注意喽，不是城南而是南城——遗址就在古时的合肥城内南侧，大约在今天庵堂之北、中学门前一带，不在城外的护城河上。

八百多年的历史变迁，沧海成桑田——“沈园非复旧池台”，别说是一座小木桥荡然无存，连桥下河渠也难觅踪迹。而今，代之以广厦与通途。

好在国人是念旧的，怀古的，有名人名篇情结。这不，移花接木，赤栏桥借“诗”还魂，穿越复活，再续前缘。

真别说，桐城路桥改名易号这一招还真是妙！荟萃了古诗古桥古文人古城墙与古城壕为一体，供遊人凭吊，思古抚今，扇情助兴，登临四顾，漫拍栏杆，豪气四溢……

总之，名子改得好。

赤栏桥从故事里走出来，重现江湖，为一方人文添姿增色！

（二）君是人间惆怅客

那么，诗人姓啥名谁，竟是何许人物？

说起来，笔者（现在不用笔了，统称键者）亦觉为难。遍查其生平，各家典籍、资料不尽相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以下文字只按键者意愿从中裁取了，难免偏颇，尚请箇中同好教正则好。

倘得如此，“短笛无腔信口吹”，兀自胆儿壮了几分！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

此人正是南宋诗人姜夔（kui），字尧章，号白石道人。生于公元1154年卒于1221年（有说1155—1209）江西鄱阳人。南宋时期著名的文学家，音乐家。诗、词、散文、书法无不精妙！其词作清雅空灵，尤以格律严谨而独树一帜。以别于早成气候雄踞大宋词坛的豪放派与婉约派。姜夔作为格律派词人的代表和开创者，与同期豪放派词人领袖辛弃疾双峰并峙、鼎立词坛！

更难得的是姜氏善长“自度曲”，说白了就是填词作曲一个人全包了——实打实的音乐家！身后留有我国现存最早的珍贵曲谱。

诗人22岁游历扬州，而该地在十六年前曾遭金人焚掠，元气大伤，满目疮痍，凄凉破败，诗人心情至为沉重，家国情怀油然而生，写下了雄冠千古的词作：

《扬州慢》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

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

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

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

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该词一举奠定诗人在词坛无可撼动的地位，千古流传。前些年被编入高中课文，其中标有绿色部分曾是某年高考试题。推算起来，诗人当时只相当初中学历，文章用作今时高考，你让学弟学妹们情何以堪！

一提起全才诗人、艺术家，此顶桂冠非东坡先生莫属，那么，敢与苏老夫子比肩而立的也就我们这位姜先生了——两人莫非是前世今生，转世轮回……

然而，提起先生的人生，不免“未语泪先流”。可以说，出生未久就预示出他是一颗不幸的种子遗落尘世。幼年丧母已大不幸，十四岁时父亲姜噩亦病逝于汉阳（今武汉）知县任上，孤苦伶仃，投靠唯一的亲人、出嫁他乡的孤姐相依为命，读书求知，直至成年。指望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得以重振门庭，再兴祖业。须知，三国时蜀国大将姜维，唐朝宰相姜公辅是其远祖。

尽管有慈姐的百般呵护、千般抚爱，早慧而敏感的少年总有人世冷暖，寄人篱下之感，格外发奋图强。果然才气不凡，曾在诗中自我评价

“少小知名翰墨场，十年心思只凄凉”。

1174年，诗人年方弱冠，首次参加乡试，寒窗苦读，满腹经纶，自信满满，视功名如探囊取物。

不料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名落孙山！

初战失利，振作起来，三更灯火五更鸡，挑战命运！

然而，命运之神却毫不怜悯这位书生小哥，在十年中四下科场，再加上三十五岁那年得到朝庭恩准，越级参加礼部的进士试，先后共五次科考，无不折戟沉沙、铩羽而归！

命也运也！天若有情天亦老，有眼无珠啊。

古时的读书人，自古华山一条路，学而优则仕，视“朝为放牛郎，暮登天子堂”为最高人生境界，封妻荫子，荣宗耀祖。不似如今，学业有成，当不了官，弄个职称什么的，小日子也能凑合，虽不风光八面，弄得好，风生水起，倒也滋润！

我们的诗人真是命运多舛，前程暗淡，凄凉无助啊！

这不禁让人联想起唐朝著名文人、曾经隐居九华山的大诗人罗隐。

想必有不识罗先生者，但是，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酿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以及“劝君不用分明语，语得分明出转难”

诸如此类妇孺皆知、千古传颂的名句不会不知吧！正是出自罗先生的笔端！看来，此人和本文主人翁堪称难兄难弟一对——同是天涯沦落人！前者更是创下十试不中的记录，“青史”留名！他为此牢骚的诗句也为人津津乐道：

赠妓云英

醉别钟陵十余春，重见云英掌上身。

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不过，两位诗人也有大不同之处：

传说罗隐君其貌不扬，丑八怪一个。对个人不幸遭遇整天价牢骚满腹，怨天尤人。这倒也罢了，还尤喜讥讽时敝，颇不受当政者待见。空有满腹学问。朋友曾规劝他说“馋书虽胜一名休”，意思就是：兄弟您啊，书虽写得好，赢得世人称颂。可是，那玩意不合时宜啊，您的功名利禄要付之东流啦。

姜夔则不同，首先他是一高颜值的帅哥，“气貌不胜衣”，飘然若“神仙中人”，依当时审美，算一美男子，不单长相俊朗，风度翩翩，气质清雅，性格看来也不错，爽朗豁达。虽累试不第，也就认了，拎得起放得下。所存诗文中未见有如罗兄那般牢骚怪话一大箩。靠卖字、“度曲”糊口，还有一帮够朋友的铁哥们周济，“君子安贫，达人知命”，就此开启一生与诗文相伴的”文化苦旅“。

一个人拥有啥样的朋友圈，他也就是那圈中的一类人——彼此惺惺相惜、心性相通，互相拉扯着，抱团取暖以抒缓世间的薄凉——无关他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大抵都有这份情感须求。“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约也就是这个意思！

且看我们这位前辈，虽一介布衣、行吟江湖的民间诗人，凭借惊世才华招朋聚友，硬是拉出了一个不折不扣地高大上的超豪华圈子阵容！群友们个挑个检，一水的当时顶级文人、公知——换成如今叫朋友圈。

有青史留名、智勇双全的爱国诗人、豪放派词宗掌门人辛弃疾辛大人；有位高名重历任宰相诗名卓著的范成大；有当朝大臣，封侯拜相，史称南宋四大家的杨万里。怎么，不知道？那你总该记得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这些留传千年的名篇名句吧；还有和上面这些高人齐名的大诗人萧德藻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哪一个不是进士及第、天子门生！尤其是萧老前辈，不只和他一见如故，长期百般提携、呵护有加，而且把侄女也许配给了这位年已而立且无家无业的“穷光蛋”诗人。其中要说最牛的文友就数南宋大儒，被尊为自孔子以来儒学第二高峰的大理学家、教育家、诗人朱熹了，也对这位后辈称赞有加！诗人姜夔在这些个前辈高人眼中就是一人品出众，才貌双全的好后生，结下忘年交，诗词唱和。如此以来，一时间闹腾得我们诗人声名雀起，如雷贯耳，当代的文人雅士们无不以结识多才多艺的姜词人并能诗文往来为荣！

大家知晓，姜先生是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的文弱书生，徒有一身才艺却当不得饭吃，时不时的在街头巷尾卖个字啥的，或在如豆的油灯下，煎心熬神谱成曲子填好词，交付梨园艺人勾栏歌女热歌劲舞，换回几文铜钱，“身上衣裳口中食”（白居易：卖炭翁），终难紓解囊中羞涩！依然寄人篱下居无定所，大多数时间为官宦富贵人家打个临工，干着清客幕僚的营生。人生后半程，缘份来啦，偶然结识杭州的世家公子张鉴、张镃兄弟，二人乃岳飞的伯乐恩师大将张浚的诸孙，家境巨富，豪爽义气，十分欣赏诗人才气，诗词唱和，交谊深厚，“情同骨肉”！不时给于资助周济——你说是傍大款也成。于是诗人将家也迁至都城杭州。其间，这位铁哥们有意出巨资为之捐一功名，弄个一官半职。

看官别太过敏感，所谓捐官，就是将银子交给国家，名正言顺地买个官做，古已有之。君不见红楼梦里宁国府少奶奶——贾蓉之妻去世，这位爷匆忙间高价为自己捐个官，亡故的秦可卿官太太加身，由凤姐领衔，风风光光地大操大办了一场丧事！——这闲情不表。

这块诱人的馅饼正是诗人平生渴望、梦寐以求的啊！但是毕竟令人羞愧，尴尬，掉价！便也婉拒了。呜呼！

朋友是真朋友，文人是真文人！

谁知又是好景不长。数年后，他的这些行侠仗义的前辈友人相继去世，其中也包括张氏兄弟，生活顿时捉襟见肘起来。不料，雪上加霜的事又接踵而来。

史载，在两年之后杭州大火，先生房舍，家产，一生著述、墨迹焚毁殆尽！真个是屋漏偏遭连阴雨，船破又遇顶头风。花甲之年的诗人为生计四处奔走。

呜呼，斯人也而斯命也！总之，凡是人生中倒霉的事都有诗人的份！

1221年诗人去世，连后事也无钱料理，幸有晚辈诗人状元吴潜出手相助，葬于杭州的西马塍。

回首诗人惨淡人生，那爆棚高涨的人气与贫困潦倒的日常该是多大反差！让先生今“粉”们一想就泪目。

先生才华盖世，诗词歌赋，书法文章一时风头无二，加之吹打弹拉唱无师自通，但是才华不是才能，浮名多属虚妄！至少在当时，难做膏梁谋。一不能果腹，二不能变现，这些玩意倒真是害苦了先生。试想，如此广博的爱好与兴趣是用时光机打磨修炼的，君不闻：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明眼人都看得出，科考的一败再败是先生一生苦难的根源。为什么五试不第，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可是就是考试不争气，一次二次算是发挥失常，再三再四就说不过去了，况且还是“乡试”，一场中考而已，至于吗？挡在这半道，还想进士及第，头带桂冠？门都没有！看来，书生小哥你呀，备考不足啊——“时间都去了哪儿”？让人怀疑。

那些个兴趣爱好会不会分了小哥你的神啊，诗词书画，那些雅致玩意，还有后面提到的天涯恋情，你一个考生咋能玩吗！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从此，历史文化的灿烂星空里镶上一颗熠熠生辉的全能型星座；起落沉浮的宦海里少了一位可有可无的小吏。

灾难深重的先生啊，这一点您和全才型的文人又进士及第的东坡居士不可同日而语，人人都想“不负如来不负卿”左右逢源，哪能啊！

心血来潮，突发奇想：先生若生当下，凭一身惊世才华纵不能北大清华，一本二本那都不是事？再不济，依先生超高颜值，惊人才艺，如不嫌弃，去星光大道小试身手，弄个月冠军、总冠军什么的，那都不是事。

一鸣惊人，一炮而红，粉丝遍天下！到那时“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从此吃香的，喝辣的；小哥你就是高富帅，还愁娶不起媳妇？只要先生乐意，够你得瑟的！

要知合肥情缘，请君读取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