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园纪事

清风明月

2020年2月23日

自从去年秋末，收完最后一批蚕茧后，再没来过桑园。眼前，新冠疫情阻断了我们去桑园的路，年后整理桑园的计划，被迫推迟了。桑园，这块承载着绿色希望的土地，成为我们可想而不可及的地方。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等来了道路解封的消息。再见桑园，已是半年之后的今天。站在空旷的田野里，看到熟悉的蚕棚、长高的桑树，有一种劫后重逢的感觉。多日来，疫情带给人的紧张和惶恐，被这块土地上的缕缕清风，吹散了。

围着桑园四周走了一遭，跟桑园完整地打个招呼，长高的桑树躯干里，已隐隐泛出绿意。突然有一个想法：记录桑园的变化历程。至于漫长的路程和漫长的时间，疫情过后，感觉都不是问题了。

2020.3.8.

半月后的周末，来桑园劳动。在家宅得太久，大人孩子都闷坏了。桑园里的空阔和新鲜的空气，成为这段时间我们最奢侈的想往。宝石蓝的天空，金色的阳光，洁白的蚕棚，灰色的枯桑叶，发芽的青草———疫情之下，都显得无比珍贵。

今天来桑园，任务是劳动。年前剪下的桑树枝，已经干透了，我们要把它清理出去。走进“田园”这本书里，大人孩子的兴致都很高，干活格外卖力。这天，我们用双手解读了“田园”这本书，虽然衣服弄脏了，虽然手划破了，但望着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规规整整的桑园，真正体验到了劳动的快乐。

今天，是网上“开学”以来，过得开心乐、最有意义的一天。

2020年3月21日

疫情期间，桑园，是唯一一个让人觉得安全的地方。时间又过去了半月，桑园里，一切似乎都没变：天，依然蓝，云，依然白；阳光，依然明亮；蚕棚，依然安静———，有变化的，是桑树发芽了。铜钱大小的桑芽，在阳光照耀下，油亮油亮的。苞芽处鼓鼓的，好像憋着一股劲，急着往上长。嫩绿的桑芽，让萧条了一个冬天的桑园，一下子充满了生机。

2020.4.6

再见桑园，已是蓬蓬勃勃绿意盎然。巴掌大的桑叶，似乎把蓄积了一冬的能量，都释放了出来。第一次见到新长出的桑椹，一嘟噜一噜噜，毛茸茸的，像毛毛虫挂在树上。这些可爱的“毛毛虫”，让人心头升起多少喜爱和遐想来！

2020.5.4.

一个月后，桑叶肥得要冒出油来。开始养蚕了。这批桑叶肩负着养成这批春蚕的任务：前期每天供养蚕宝宝二三十斤，十天后，蚕宝宝将从温房搬进蚕棚，那时，桑叶供给量逐日增加，在成熟前一周左右，可日达六七百斤。待蚕宝宝上簇结茧时，我们看到的，将是赤条条被脱光了“衣服”的桑条了。

曾经的“毛毛虫”，初现桑椹原形。之前听人说，蚕桑不会结桑椹；又有人说，蚕桑结的桑椹不中吃。现在，从桑椹的颜色看来，即使成熟后不中吃，大约也难吃不到哪里去。望着红丢丢的桑椹，我一直琢磨一个问题：这么好看的果子，怎么会不中吃呢？此后的日子，园里的桑椹，成为萦绕心头的牵念。

本地多日不雨。

桑园里，桑树依然蓬蓬勃勃，桑叶油黑发亮，看不出干渴的迹象。早春的一场倒春寒，给桑树留下了受灾的迹象——部分桑树顶部的叶子被冻坏了，冻坏的叶子不能起死回生，随后枯死了。温室的蚕宝宝，可是一天也离不开这些嫩桑叶呢。受伤的桑树，非常需要一场雨水来催生新的枝叶。

等不来雨，我们就给桑树浇水。

清楚地记得浇水的日子——5月3日。这天，是入夏以来气温最高的一天，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人渴，桑树也渴；也是在这天，我惊喜地发现，藏在桑叶里的桑椹熟了！摘一颗尝了尝，酸甜可口，清爽怡人！谁说蚕桑的桑椹不中吃？事实说明了一个问题：实践，是检验传言的唯一标准。今天赶来浇地，实在是一件天大实惠的事。

太阳落山了，地没浇完，要连夜浇了。乡间傍晚的天空，没有各种微尘飘浮，很干净；也没有各种线缆的搅扰，很完整。久违了，洁净的天空！

月亮升上来了，驱走了四周的黑暗。如果说，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是一种讽刺的话，那么，乡间的月亮比城里的月亮明，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童年的夜晚，童年的月亮，离开几十年后，于今晚，在泛着青草气息的田园里，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远处村子里的灯，亮了，跟天上星星遥相呼应。小学时读的《天上的街市》的意境，这么真切地出现在眼前：“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这么多年过去了，天上的街市里，打着灯笼的牛郎织女，早已过上幸福生活了吧？

紫云山顶的风机指示灯，闪闪烁烁。夜幕遮盖了大地的房屋树木，这些红外线灯光，便显得近了。间隔几秒钟闪烁一次，很像野地里游荡的鬼火。想到鬼火，又想到桑园地北头，有一座坟墓，心头不由一紧，继而释然：人乃自然物种之一，谁也躲不过生老病死，去的去着，来的来着。人生同归处，旅途景色殊。

说一说桑椹。

桑椹坐果地方都在树干偏下的位置，养分足，数量又不多，所以桑椹的个头大，肥嘟嘟，胖乎乎，跟刚出水的紫珍珠有一比，很勾人食欲。

摘桑椹是个力气活。密叶里，必得弯腰屈膝，一手扒开桑叶，一手小心地摘果。熟了的桑椹很娇气，一碰就落，落到地上就摔得稀烂，令人惋惜。桑椹成熟时，养蚕人忙于养蚕，无暇采摘。我不忍看着果子落到地上白白糟蹋，又不愿让天上的鸟儿啄了去，便呼朋唤友前来分享，这实在是一件不出力又讨好的事情。

2020.5.14

自从有了桑园后，总想着在这块土地上再营务点什么。偌大的桑园，那桑树缺苗的空隙处、地边多出来的又不够栽种一畦桑树的闲置处、光透较好的地头，都深深地吸引着我的目光。我要让这些角落的土地，成为家里餐桌上绿色食材的发源地。你看，这块地边，已被我开辟出来，种上了黑花生；地的另一边，打算栽上红薯、地头再种点黄豆什么的——。心爱的土地，使原本单调琐碎的生活，生出多少叫做希望的东西来——

2020.5.20

说蚕的食量大如牛，你也许不相信。看看疯长期的桑树被蚕儿“脱光”衣服的样子，你也许就信了。谚语“宁叫蚕老桑不尽，不可桑尽蚕未老。”蚕儿，蚕儿，你放开肚皮吃吧，咱家肥嫩的桑叶保管你们到老而不尽。

2020.5.24

很愿意周末在蚕棚里忙碌，给蚕宝宝喂桑叶，看蚕宝宝吃桑叶的样子，听蚕宝宝吃桑叶时下雨般沙沙的声音——，人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亲眼看着一日日的劳作，换来越来越明朗的收获———

2020.5.26

二十八天没日没夜的忙碌后，蚕宝宝终于上簇了。今天抽空过去弄点蚕砂，走进蚕棚，熟悉的蚕床空了，蚕床上面的簇格上结满洁白的蚕茧。少数偷懒的蚕儿，还未找到安营扎寨的格子，在簇格上懒洋洋地爬着，它们或许能找到舒适的地方从容安身，或许体力不支摔落到蚕床上，在枯枝败叶间仓促落脚———，这一点，跟人类何其相似。

2020.6.1

收获季。一颗颗洁白的、饱满的茧子，是对养蚕人一个月来辛勤付出的回报。

《蚕妇》诗：“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是对古代不劳而获者的控诉。新社会，党的扶贫政策下，百姓的小康之路，越走越宽敞。养蚕人劳有所得，多劳多得。如今，桑叶茶已喝上，蚕砂枕头已用上，拥有蚕丝被，不再是奢望，而是愿不愿意的问题了。

春蚕养殖结束了，桑树维护中。伐掉旧枝，催发新枝，为秋蚕养殖做准备。秋季，新的希望，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