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生产队饲养场里的猪一天天长大。社员们看着高兴，队长天天去看：再过两三个月，二十多头猪就可以出栏卖了。这是生产队一笔可观的收入，人人心里美滋滋的。</p><p> 一天上午，队长问我：“你大字会写吗？”</p><p> “大字？什么大字？有多大？”我不解。</p><p> “这么说吧，像小方桌那么大，要用红漆写。”</p><p> “会，会写。写在哪里？”</p><p> “写在猪舍面路的那道墙上。大队书记跟我说，过两天要到我们队参观饲养场，来的人不少：大队委员、各小队干部。我看这道墙出面相，空落落的，写上标语才好。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p><p> “行，行！”</p><p> “只能给你明天一天时间，后天他们就要来了，写不好要连夜写，写好为止。”</p><p> “一定写好。您放心，我什么时候出过烂屙？”我心里觉得实在好笑：就写一堵墙的字，用得着一天吗？还开夜工，夏收夏种啊！</p><p> “那倒也是。叫你写我放心。朝友下午去镇上办事，你把写字要用的东西写个纸条给他，叫他顺便买来。”</p><p> 我回到小屋，就在纸上写了：铅笔（浓）一支、大毫毛笔两支、5公分左右宽排笔两把、火油一瓶、大红油漆一桶、木米尺一把。出门交给了队长。队长看了说：“火油队里有，划掉。”</p><p> “队长，今天下午你能不能派人把那道墙弄弄平，重新再粉刷一遍，越白越好？”</p><p> “好！你不说，我倒忘了。”</p><p> 吃过晚饭，朝友叔就把买来的东西连同一瓶火油交给了我。临走还反复强调：这可是件大事！</p><p> 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说实在的，我从未写过大幅标语。怎么办？——你不是会写隶书吗？毛笔字会写，放大不就好了吗？同学黄慈云毛泽东巨幅油画都画得那么逼真，你写几个大字算什么！我自己安慰自己。</p><p> 第二天社员还没出工，我已经忙上了。我估摸着两头要空出一点，中间位置写什么好呢？“农业学大寨”？我再量一量，好，刚好！我就用铅笔打格，画空心的隶书字，远看，近看，添肥减瘦修改笔划。自己终于满意了才用排笔或毛笔蘸油漆小心翼翼把字填满。有三个大字已经完工了，我看了看太阳，时间早着呢！就回屋去喝水。喝完水就站在门口远望那三个大字，自己觉得满意极了，心里一阵高兴。不好，队长过来了！我慌忙过去。</p><p> “队长，怎么样？满意吗？”</p><p> “满意满意。写得真好！——你刚才去哪了？”</p><p> “口渴，去喝了口水。”</p><p> “口渴？阿根——阿根——”他对一个老农说，“你过来，去泡壶茶来！”</p><p> “不用，不用。喝足了，再喝不下了。”</p><p> “那好，那你慢慢写。”我把剩下的两个字也添上了油漆。</p><p> 我看着“农业学大寨”这五个鲜红的隶书大字，好有成就感！</p><p> 收工了，社员路过猪舍都停下了脚步。</p><p> “真漂亮！阿拉村映起嘞。”一个妇女说。</p><p> “真行，有文化就是好。”一个老农说。</p><p> “在村口高房子的墙上要是也写上这样的标语，那该多好啊。”一个年轻农民向队长建议。</p><p> “油漆还有吗？”队长问我。</p><p> “有，有，够用。”</p><p> “你累吗？下午再写好吗？”</p><p> “不累。不过……”</p><p> “不过什么？你说。</p><p> “就是中午要把那墙粉刷好，几个社员就不能休息了。”</p><p> “只要你肯写，这是小事。”</p><p> 吃过中饭，休息了一会，我来到村口一看，那墙已经粉刷好了，就是还没干。我量了量长度，比那猪舍长多了。我想，字体不能重复，标语也不能重复，这是原则。那写什么好呢？我走到小队会议室，从报上找答案。我突然看到了一行黑体标题：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好！就照它写了：笔画少而刚劲有力。我带上那张报纸来到了村口，见阿根伯端来了茶，就赶忙说“谢谢”。标语自然写得很顺利。</p><p> 第三天，大队书记带领一干人来到了村口，生产队长慌忙迎了上去。书记一看大红标语“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高兴得不得了。连声赞扬道：“这标语写得好！村民实在，字也写得实在。有股劲啊！谁写的？你别说，我猜猜——一定是下放青年小冯写的吧。”</p><p> “是，是。”</p><p> “这个下放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成绩啊。我早就听说了，他为大家做了许多好事，跟我们贫下中农有深厚的阶级感情啊。”</p><p> “是的，是的。”队长一个劲地说“是”。</p><p> “走，看你们的养猪场去。”</p><p> 书记老远的就看到了鲜红的“农业学大寨”，就说：“那儿就是养猪场吧？这几个字写得真漂亮，这个标语写在那里也很合适。”</p><p> “是，是。”</p><p> “这个下放青年以后要好好培养。”</p><p> “是的，是的。”队长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