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支边之路（2）

戈壁胡杨

原新疆兵团温州支边青年 戈壁胡杨

从温州支边到新疆兵团，至今已快五十四年了，回想当时，我才十七岁，年轻幼稚，特別是在连队的工作、生活期间，经常会闹出许多笑话，沉淀了这些年后，成为了我人生不可多得的故事，值得怀念和回忆。

过去了的年代，我不敢说＂青春无悔＂，那只是一帧帧退色的照片，一首首动人的诗篇、一幅幅陈旧的画卷、一曲曲悲壮又欢快的乐章⋯⋯

支边前，我是在校的学生，那时，学校上课，沒有像现在那么普及普通话，同学、老师之间都用温州方言交流。从沒离开过家乡的我，到新疆后，我以为将温州方言，按字句翻成普通话，就能让别人能理解其意思。

（图一）五连部分温州支边青年赴疆一周年，合影于叶城。

南疆气候干燥，和饮食、食品等原因，身体容易上火，喉咙疼痛，我去连部医务室就診，那时不知道＂上火＂普通话怎么说？我用翻译好的温州普通话对卫生员说：＂我热起来了＂（＂上火＂温州方言土话叫＂热起来＂），时逢冬天，医务室有烤火保温，室内的温度比室外温度要高的多，四川籍的卫生员尹世光，叫我把外面穿的棉衣脱掉，就不热了，我按照他的意思，也把棉衣脱掉了，他仍然问我那里不适服，看什么病，我还是说＂我热起来了＂，他说，你真的很热，先到室外凉一下再来就诊。真的急死人！他不懂我的意思，我又无法表达我的病情，沒办法，卫生员开不了药，得不到治疗，那几天，只好苦熬着＂上火＂之苦。

（图二） 时任排长徐振林（温州支青）2019年赴新疆看望原五连指导员赵丰来。

（图三）2019年徐振林和夫人朱瑛，赴新疆石河子看望原五连卫生员尹世光(左一）。

看病，表达不出＂上火＂的普通话该怎么说，吃了哑吧亏，而在其他方面，也按温州方言，来翻译成普通话，还引发出一些误会。一天晚上，班里交流学习毛主席著作心得体会，轮到我发言，我用温州俗语说不能＂躺在草地上被蛇咬＂（其意思是：做人碰到不顺心时，不能死心踏地，不思悔改）的字眼翻译成普通话，来形容表达励志之意，山东籍的班长刘文学，很认真听我发言，可是，他听不懂我比喻的意思，莫名其妙地以为我在开玩笑，当时，还批评我发言不夠严肃！一头雾水，我怎么解释都沒办法解释清楚，假如你是温州人，就沒问題了，大家都能听得懂，而在这里就没办法了。

夠冤的，都是方言惹得是非。

一天清晨，我们在出工的路上，看到冉冉升起的红太阳，也许是碰到这优美的景色，让人触景生情，不知道是谁问道：刚出来的太阳是圆的？还是扁的？（当时看去太阳是扁圆的），排在我队列前面的余金龙说是扁的，我接着说是圆的，我俩从开始争论就脸红耳赤，因为，我们俩人谁也无法说出正确的答案，谁又不服输，说着说着，我和他丟下铁锹，竟在路上打起架来，釆取武力来解决无法辩清的答案。在他人劝桇后，平息了这场＂文攻武卫＂的战斗场面。而在这意外、无聊的爭执后，我们俩人断绝了老乡关系，矛盾持续好长时间，互不说话，成为了不同戴天的＂敌人＂。

（图四）扎根于戈壁荒漠的连队。

余金龙现还在新疆。前几年，他回温州参加支边五十周年纪念活动时碰到，不約而同地都笑谈起这终身难忘的＂故事＂。我俩为那次所谓太阳＂圆、扁＂的争斗，也被大家当笑料，流传到现在。

俄罗斯诗人巴尔蒙特的一句诗：“为了太阳，我才来到这个世界”。这位詩人，𨚫为我俩争论＂太阳＂正了名。因为我们都是为了太阳？

（图五）2003年小聚，左一为陈百申、左二为卢加信、左三为本人，左四为郑金杰。

每逢星期天，连队休息，我们都很喜欢去叶城县城赶巴扎（赶集市），大家除了闲逛外，买些生活日用品和吃的零食。一天，在郑金杰的提议下，找到县城唯一的一家卖猪肉商店，（叶城是维吾尔族集居之地，信仰伊斯兰教，绝食猪肉。很难买到猪肉，而买猪肉要凭票供应，我们兵团人是沒有地方上的购肉票，只是猪的内臟沒人买，是不凭票的），买不到肉，我们买了好几块钱的猪肝，准备回连队后，烧煮起来，当营养补个身体。我们沒有锅和加工的工具和食料，林瑞凎（已去世），出了个点子，向伙房要了点盐巴，拿着装猪肝的铝饭盒和郑金杰、我们三人，跑到离连队住地较远戈壁滩上，拣了些柴火，用几块石头叠起小炉坑，把饭盒架在火上煮烧。戈壁滩，是沒有东西遮挡视野的平地，生起的烟火，大家都可以看的到。

（图六）温州女战友坐上马车去赶巴扎。

（图七）七十年代的叶城县城。

当时，跑来俩个上海人，看到我们在烧吃的食物，馋嘴，也想能分享吃几块，这可急坏我和郑金杰，不是我们小气惜不得，而是猪肝量实在太少了！料不到林瑞凎，他很自然地突口而言：我们烧的是狗肝。因为，大家都知道狗的肝是不能吃的，他俩听说是煮狗肝，不用打发，他俩自己就走掉了，还劝我们不要吃。骗走了老实的他俩，我們三人就地饱餐了这顿美味猪肝＂宴＂。讲谎话，故然不好，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不得不使出这一招，才保住了自己的嘴巴＂利益＂。

（图八）战友年夜饭合影，右二为本人，右一为郑金杰。

我不知道吃猪肝有沒有营养，反正，有了这次的经验后，我们也就经常使用这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搞猪肝＂野炊＂。而后，温州人都三五成群地流行起我们这套＂野炊＂活动。＂野炊＂品种花样也随之多了起来，开始自已糊面做面条、包饺子、烧煮鸡和羊肉了。＂野炊＂不但䃼身体，还给星期天休息的日子，添加了不少的愉悅和乐趣。

（图九）2004年卢加信，徐振林和我合影于青田。

文中提到林瑞凎，我除了悼念他外，想再谈谈他的一点值得回忆的小事：林瑞凎家住温州小南门胜利路，逝世至今，已好几十年了，我对他的印象特别的深，他比我年长几岁，外表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显得老些，但他头脑非常好使，还有一身做炊具的技术，平常省吃俭用，特別能算帐，从来不乱花一分钱。记得在五連七班时，去伙房买菜，我们买一角，他只买五分。他说，一餐省五分，一年可省下多少钱？当然，勤俭是美德，可是为了钱，他节省到这个程度，让我不解，我认为他早年离世，和他忽视了自己的身体营养和健康有关，特別是在那个食品非常缺乏的年代，就算储蓄再多的钱，沒有健康的身体，又有何用呢？他现在另外一个世界，不知道他还是不是那么地节约？愿他能改变旧习，改善生活，愉快生活。

（图十）战友相聚于青田。

人生往事，就像一瓶陈酿的老酒，年数越长越是醇香纯厚。不论经历多少岁月，不论路途走的有多远，我都深深地怀念着，怀念着我支边新疆兵团工三师23团五连的那些日日夜夜。

2020年3月23日初稿于温州鹿城

（图十一）2018年，部分温州支青参加浙江长兴上海支青纪念活动。

2020年3月18日初稿温州鹿城

2022年3月19日重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