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春节过后的这段日子,与往年相比平淡许多。闲居家中,上午于厅堂上捧书品茗,不食人间烟火;下午在厨房里煎炒烹炸,烟火气息浓郁。每天自己做的家常饭菜,吃起来也颇顺口。家里今天涮火锅,内蒙巴彦淖尔的羊肉片,是岳父大人年前快递来的。余以为,对人间烟火气最完美的诠释,当属涮火锅,有烟、有火、有气。桌一张,置火锅于中央,生鲜、肉片、时蔬盘碟环伺。涮火锅的人以四五围坐最佳,七八尚可,人再多则手慢无。火锅沸腾的那一刻,食材混合的香气款款弥散,蓄势待发的筷子手们,早已按耐不住被勾起的食欲,羊肉片的颜色刚刚由红变粉,筷子就已迫不及待地伸向早就心仪的肉片。在烟火气的罩笼下,氛围那叫一团和气。</p><p>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民风各异,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火锅也随着不同地域的饮食文化,被赋予各种地名的火锅。一方火锅滋养着一方人。</p> <p>潮汕火锅</p><p>同事老田,祖籍潮汕,长我十岁有余,有着忘年的交情。老家伙已退休,在广州带孙女,逢寒暑假才回津小住。有一年,在南楼大吉利,昔日关系不错的几位同事,邀他涮了回潮汕火锅。讲究原汁原味的潮汕火锅,锅底除了几根牛棒骨吊的清汤以外,再无其它。颇有些“大道至简,大味至淡”的味道。也只有这寡淡的清汤,方能凸显潮汕牛肉的至尊。潮汕人对牛肉的挑剔近乎苛刻,一头牛身上的肉,能涮着吃的部分被划分得极细。拿着菜单,看得一头雾水。没有个潮汕老饕在旁边,点菜都是个问题。好在老田也称得起吃货行家,点起菜来一气呵成,雪花、吊龙、肥胼、花趾、匙柄、胸口𦛨,如数家珍。牛肉都是鲜的而且是现切。涮的时候大家以他马首是瞻,名称已经记不住了,只记得这个“三起三落”即可;那个就在汤里蘸一蘸最多七秒;这个多涮会儿再夹,我们就举着筷子,眼巴巴的瞅着锅里。涮好的肉片或是直接入口,或是蘸些沙茶酱。这顿火锅涮出了潮汕美食的雅致,稍许的遗憾是少了份北方朵颐的痛快。</p> <p>说到痛快,年前吃过的“霸王牛肉火锅”着实痛快,同样是清汤、牛肉,只不过是把牛肉片改成牛肉块,霸气!肉块选用鲁西黄牛牛上脑,冷链保鲜运输,秘制调料腌制,锅开后煮20分钟即熟,再用店家准备好的刀叉切着吃,如果对自己的咀嚼能力有相当的自信,整块肉也可直接放嘴里。这家店源自浙江,与潮汕火锅异曲同工,目前天津仅此一家,若论环境与味道都很值得。</p> <p>不能涮着吃的牛肉,在精明的潮汕人手里也是物尽其用,经过一番化腐朽的神操作,一颗颗牛丸,成为最能代表潮汕美食的杰作。制作牛肉丸需要手艺加上功夫,反复捶打3000次以上的肉,才合乎做牛丸的标准,没有点儿臂力怎么能行。若是对牛丸不求甚解,不妨看看星爷的《食神》,还能顺便了解一下黯然销魂饭的做法。</p> <p>重庆火锅</p><p>如果潮汕火锅被赋予火锅届的一股清流,那么火锅中的网红就非重庆火锅莫属。前四五年,在去往稻城亚丁的旅途中,落脚成都涮过一次火锅,姑且称之成都火锅,真是终生难忘。矮凳长桌,三五人坐定,火锅里一层红油正在吐泡,毛肚、鸭肠、耗儿鱼、黄喉等陆续摆上桌面时,麻椒和朝天椒刚好在红油中翻滚。热气裹挟着阵阵麻辣香扑面,口水已被勾引,味蕾也即将沦陷。夹起一片洗净的毛肚,于红油中辗转脱俗,再经油碟点化,入口后麻香与辣香瞬间爆口,即使呷上一大口啤酒,仍于唇齿间徘徊,于鼻息下萦绕。毛肚的涮法讲究“七上八下”,据说多涮一下口感就不一样了,如果直接扔锅里不管,几分钟后无异于放进嘴里一块牛皮。于潮汕火锅而言,是在平淡中找寻到美好,于成都火锅而言,是在诱惑前轻易被俘获。一顿火锅吃到一半,我们大哥彻底告败,麻和辣对他的味蕾就是一种摧残,再敢往嘴里送的,只剩下一杯一杯的啤酒。我和老邵看似涮的酣畅淋漓,其实也是在强弩着,虽然麻得我举着筷子不知该夹些什么,但这一桌东西我已下定决心,坚决不能浪费,都是我大哥花了钱的,再麻再辣也得替他吃回来。金牛座在关键时刻能豁出去的好人品,被这一锅麻辣激发得淋漓尽致。这顿成都火锅之后,老邵又独自领教过正宗重庆火锅,回来告诉我除了更麻更辣,还有大块的牛油直接进锅。比特么成都火锅还生猛,还江湖。在重庆,涮鸳鸯锅是对重庆火锅的不尊重,要涮就涮九宫格。如果在麻椒和辣椒之间只能二选一,我想象不出重庆人会选哪种?这道选择题我一直想考考李老板儿。去年,结识了一坨重庆人,李老板儿便是其中之一。性格耿直暴烈,热情肆意,如同一盘子在花椒、辣椒、葱姜蒜遮掩下的重庆江湖菜。而我嘴笨手拙,死眉塌眼,近乎于有肉不在褶上的天津包子。就这两种脾气的人,不知恁的,竟成了兄弟伙儿。我告诉他我还有兄弟伙儿在重庆,他就特意叮嘱我,如果去重庆访友,一定要顺路找他去耍。待到疫情过后吧!总会有一个惊喜,或与新朋或与旧友。</p><p>不经意间已是阳春三月,万物齐吟。春水东流,南风送暖,窗外一抹嫣红,墙畔满枝嫩绿,熙熙攘攘,皆为春来。喜得是花开早晚终有时,忧得是花落不见故人来。</p> <p>北京火锅</p><p>与潮汕牛肉火锅、重庆麻辣火锅并驾齐驱的还有北京大铜锅。铜锅、炭火、羊肉片是北京火锅的标配。其实在天津涮火锅也是这种配置。就统一称为北京火锅吧。每年一入冬,京津两地的火锅店生意也开始进入旺季。尤其飘第一场雪的时候,于凄风冷雪中要寻一处温暖的去处,涮火锅是绝佳的选择。北京火锅独到之处还体现在蘸料上。涮羊肉比之蘸沙茶酱、蘸油碟,蘸麻酱料更贴近北方人的口味。每个火锅店的麻酱料都自称是祖传秘制,一小碗稠滑的芝麻酱香,辅以腐乳的咸香、调入虾油的鲜香、拌入经过腌渍的韭菜花香,(忽然就馋起老李师傅自家腌的韭菜花来了),再淋上一层现炸的干辣椒油,爆出一碗香味独特的蘸料。最后再撒上一撮香菜末,堪称完美。简直就是为涮羊肉而量身定制。一轮肉涮过的间歇,剥上几瓣清口的糖蒜,腾出嘴来,该喝酒的碰碰杯,再找个话题聊聊。这时候一般会放锅里几块冻豆腐,让锅里的汤降降温,或是叫伙计加汤,压压火。再放些白菜、粉丝盖盖儿煮。我吃涮羊肉就认白菜、粉丝、冻豆腐。其它涮菜都是闲白儿,可有可无。等到开锅后,先吃白菜和豆腐,再把粉丝捞到碗里,刚好把白菜和豆腐析出的汤汁吸回去。涮到最后碗里应该是干净的。这也算是我对涮火锅的一点经验之谈吧!</p><p>我记忆深刻的一次涮羊肉,是在我二哥的羊肉铺子,当时也就十七八岁,从河东骑行四十多里地到红桥,正是下午五六点钟,二哥正忙着招呼生意,没空照顾我饭。拿个小号不锈钢盆儿,放上葱段姜片,又抓把干贝,倒满水放炉子上煮着。看看水开了,就在案板上顺手拿过一块鲜羊肉,切成片往锅里一放,又给了我一袋调料。我就蘸着调料甩开腮帮子吃了起来,二哥时不时的扭头,看盆里的羊肉快没了,就接着切,我就接着涮,涮没了他再切,切了几回我忘了,直到觉得肚子有点儿撑,也就不好意思再涮了。后来二哥告诉我,那一顿我自己造了二斤多羊肉片。回想起来这段往事,有种涮出了“大味至淡”的感觉。鲜肉、手切、不限量、不花钱,往后余生恐怕再也没有如此过瘾之时。</p><p>有把涮羊肉吃伤的吗?有,就是我侄子,二哥的儿子。孩子是从小吃着羊肉咸饭长大的,再大一点时,赶上没功夫做饭就凑合吃顿涮羊肉,几年下来,只要家里涮羊肉,侄子宁可去吃牛肉板面。涮羊肉对于侄子而言真是伤不起了!</p><p>有涮羊肉没够的吗?有,就是我儿子。从小时候到现在,只要问他吃嘛饭?基本就三个字“涮羊肉”。好像在他十岁那年,拿着他妈给的50块钱,中午去吃肯德基,正好肯德基旁边有家火锅店,结果是花50块钱自己吃了顿火锅。这件事已成为他人生中的笑谈,我经常调侃,独自一人去涮火锅,你是有多孤单、多寂寥。</p><p><br></p> <p>火锅人生</p><p>人生悲凉,一桌酒菜吃到最后都是冷的,曾经有多么炙热,转身就多么冷漠,明明还在那里,彼此心照不宣,菜已凉难再咽,谁都懒得动筷。涮火锅,吃到口的自始至终都是暖的。有一种朋友恰似火锅,即使热度褪去,仍有余温尚存。火锅用包容所有的气度,各种食材在一起融会贯通。涮火锅的人,在这一锅乾坤里,总会寻到自身所需,再佐以酱料调出人生各味。每一次于火锅前围坐,都是人生团圆,或是与家人,或是共亲朋。在一起懂得珍惜,离去后方值得怀念。火锅肆意沸腾,彼此间感情逐渐升温,真情随之流露,情意暖暖。钟情火锅的人,同样钟情火锅一样的人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