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了路遥

荷塘莲子

<p>  一个人可以平凡,但不能平庸。一个人可以被贫穷折磨得面黄肌瘦,但贫穷不能使他低下仰望星空的头颅。他出身贫寒,父母养不活他,为了不至于被饿死,把他过继给了没有子女的伯父。而在土里谋食的伯父精打细算,苦心经营,也只能使一家三口勉强糊口,所以初中毕业后,无论他学习怎样优异,且以绝食抗争,伯父再也不松口让他继续上学了 。初中的班主任知道实情后,翻山越岭,来试图说服他的伯父让他继续上学。不知是伯父摄于先生的威严还是敬重老师,最终勉强答应让他去报名了。他如脱笼之鹄,喜不自禁。然而每周几块钱的生活费横亘在继续饿肚求学还是回家务农之间。他选择饥肠辘辘的求学,也不愿意面朝黄土,背朝天。他终于凭着顽强自励挣脱了命运给他安排的农家子弟的身份。他走进了延安大学,也走近了文学的殿堂,他如饥似渴地发奋苦读,终于也有了体面的工作,《延河》文学的主编,似乎命运开始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但他依然贫穷。因为微薄的工资不足以养起两个烂包的家。弟妹尚未成年,四个父母已被苦难压弯了腰,繁重活计已累驼了他们的背。虽然他用血泪写成《人生》奠定了他在文坛的地位,但并没有改变他贫苦的生存环境。为了去北京领奖,弟弟资助他一千元,领回来的奖金不够请客资费。《人生》成功了,但他的人生依然如故。《人生》被改编成电影,人们知道了高加林、刘巧珍,但他依然身居斗室,抽最劣质的烟,在烟雾弥漫中,过着穷愁潦倒的日子。伴随着《人生》走进千村万家,获得一个个的奖项,而贫穷依然与他如影随形。他注定此生挣不脱贫穷的符咒。</p><p> 大都市的灯红酒绿与他无关,城市车水马龙的喧嚣安放不了他的灵魂。黄土高坡上呼啸的山风,粗犷随性的信天游夜夜召唤着他。于是他逃离了,走进了陕北一个简陋的招待所,开始了他对平凡人生的构思。啃馒头,喝冷水,整日整夜地写作,手肘磨出血,依然笔耕不辍。其时他已病得不轻,但他挣命写作。他不听家人的劝告,也不听医生建议,因为他知道,他一旦住进医院,就再也走不出来了。他的孙少安、孙少平们的命运他还没有安排好,他不能这样就走了。他塑造出了平凡人生里的不甘于被命运摆布的孙少平、孙少安,何尝不是自己不甘命运的摆布呢?</p><p> 他以自己的命献礼《平凡的世界》,也终于走完了自己不平凡的一生。他的人生被永远的定格在了四十三岁。但呕心沥血的巨作在当时并不被看好,似乎命运依然没有放弃对他的锤炼。作家的伟大是因为作品的伟大,时代的风尘掩不住《平凡的世界》熠熠光华,“淘尽黄沙始为金”,《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孙少安鲜活地站在了读者的面前了,而他的创造者早已经贫病交加魂归天国。历史总有相似的场景重现,就如千年前的杜甫流离失所,寄居破船,飘零如沙鸥孤鹄。但“穷年忧黎员,叹息肠内热”,民生疮痍,笔底波澜的圣哲,历史不会遗忘,文学不会遗忘,读者不会忘记,把他推向了圣坛,给予他“诗圣”的赞誉。那历史也同样不会遗忘路遥,因他不平凡的作品而家喻户晓。</p><p> 斯人已乘黄鹤去,延水依旧绕青山。黄坡高坡的风沙会迷了人的眼,但迷不了人们对孙少平、孙少安的喜欢。誉满京华,也许是对他的奖赏,但这份奖赏来得太迟了。只留给后世对他的凭吊。冥冥之中,忽忆路遥,也许是浸透着苦难的灵魂渴望一丝怜念吧。清明在即,不能捻土为香,就以拙朴的文字来纪念那个生前负重前行的英灵吧。</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