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从硝烟弥漫的年代走来……

【北溟有鹏】

　　编者语：这篇文章经我当年的军校教员梁旭兵同志推荐，他是我的乡友与文友，平时彼此交流多，之前选择转业去了上海，个人事业发展看好，我们这么多年保持着联系，可见梁教员是重情重义之人。之所以转发此文，也是被作者乔先生的浓浓亲情而感动，他笔下的爷爷虽平凡，如今在老家农村安享晚年；然也不平凡，亲历了解放兰州、甘肃河西剿匪、抗美援朝战争岁月，老人出生入死于枪林弹雨，先辈们为新中国之成立拼杀于疆场，也为自己书写了不朽荣光，我们为这样一位“90后”老兵而肃然起敬。同时，也让我更加怀念已逝多年的爷爷、奶奶，记得小时候经常听爷爷辈们讲起这些战争年代以及当年他们参加“甘肃引洮工程”的故事，甚至我们家族中的四爷、五爷等好几位亲人也当兵参加了平叛制乱，河西剿匪等重大事件，以后有机会我同样也会记录下老人的故事。英雄是一个民族的向征，英雄是一个国家的道德烙印。目前，发生在2020年春天的这场全国“战疫”到了最后争取胜利的阶段，一代又一代的中华儿女正前赴后继，创造着新的感人故事和时代奇迹，唯愿大家且行且珍惜，我们一定不会忘记他们，也不能忘记，并永远向英雄致敬。此祝乔爷爷以及他们健在的这一辈人福流东海，寿比南山！

　　作者乔金铭：祖籍甘肃漳县，现供职于中国石油渤海装备公司，多次荣获中国石油渤海装备公司优秀通讯员。多篇通讯、报道、诗歌、散文、论文等，散见省内外报刊和主流媒体网页。

　　我的爷爷曾经是一位叱咤疆场，多次荣立战功的革命军人。从硝烟弥漫的解放战场和抗美援朝战场中走来，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在艰难的漫漫人生征途中将脊梁挺直。经历过太多血与火的洗礼和生活困苦的磨难，如今爷爷是一座古朴典雅的历史丰碑，矗立在家族成员的心中。 　阳春三月的一天，父亲和我去乡下看望爷爷。宁静的早晨，空气中散发着迎春花的芬芳，柳树也抽出了嫩芽，柔软的枝条在拂面的微风中轻轻摇曳。爷爷盘腿坐在炕沿边，戴着那顶旧呢帽似乎落满了灰尘，身着半新的黑色便装，一双深邃的眼里写满慈祥，饱经风霜的脸上爬满了皱纹，尽显岁月沧桑。粗糙的大手，时不时拈着胸前长长的银须。听力和视力大不如前，身体还算硬朗。听八叔说爷爷呼吸道不太好，老咳嗽，再无别的病儿灾儿，确实让我欣慰。 　　父亲和我围着爷爷而坐，寻问爷爷的近况，拉拉家常。八叔在火炉边熬茶，炉膛里的柴火熊熊燃烧，噼啪作响，时不时飞溅出几个火星，瞬间又不知去向。罐罐茶咕嘟咕嘟地翻煮，溢洒出来的水珠在滚烫的炉盖上剧烈地颤抖，呲啦呲啦几声便化成缕缕蒸汽，阵阵茗香随之飘散开来，萦绕屋梁，沁人心脾。一盅一盅罐罐茶下肚，许多遥远而沉痛的往事，在爷爷记忆深处苏醒过来。 　　1948年5月，爷爷被马步芳的匪军抓了壮丁。1949年8月解放兰州战场，爷爷投诚，未及弱冠，毅然从戎。隶属第三军团第九师26团2营4连，昂首阔步开启9年传奇军旅人生。在炮兵班，爷爷很快掌握了迫击炮的精准操作，成长为迫击炮战斗组组长，随部队到张掖、武威、酒泉、平凉等地剿匪，驻守玉门油田，把自己的青春投身到轰轰烈烈的解放战争中。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爷爷积极响应国家的号召，书写请战血书，不远万里奔赴疆场，成为第一批入朝作战的志愿军战士。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生死浴血的杀敌战场，在革命的大熔炉中百炼成钢，一步步成长为优秀的解放军战士。

　　异国他乡的战场上，炮火连天，子弹纷飞，爷爷经历过太多的惨烈和荣光。地坪里、孟山、三八线、荒草岭战役……拉锯战的三八线防守大血战，那是爷爷今生经历过最残酷的战争，敌争我夺，43天惨烈空前，战场上尸山血海，中国军人在朝鲜战场把人类的顽强、智慧和勇敢，发挥到了极致。
　　爷爷作战勇敢，枪打得精准，思维敏捷，始终活跃在阵地前沿，摸个山头，攻个阵地自是家常便饭；绕到敌人的后面毫无声息扔几颗手榴弹，搞个小偷袭；在掩体中，紧握冲锋枪一顿猛烈扫射，就能遏制敌人的一次进攻；带领连队人马趁势一个冲杀，就是一个反扑，捎带还能抓上三五个俘虏。最紧要的事是快速填饱肚子，长长的喘气尽快的恢复体力。通常是正嚼干粮呢！敌人蝗虫般的航空炸弹、坦克炮弹，劈头盖脸、狂风暴雨般倾泻而来。我军驻守的2座方圆不到4平方公里的阵地，硬生生被敌人疯狂的炮火削低了约2米，坚硬的岩石被炸成1米多深的粉末，子弹像雨点般倾泻而来。那个密啊！仿佛刮了一阵飓风，立着的活物死物全部被扯撕成碎屑，一段几十厘米长的树干竟镶嵌了上百颗弹头弹片，一个连拉上去，换防下来幸运的话也就剩十几个人。 　　往昔战争的悲壮和惨烈我只能通过想象从中体会。岁月流转，多少故事期待书写出葱茏的篇章，多少生离死别期盼和平的向往，多少如烟过往时常让人刻骨冥想，纵然久远，韶华深处依旧浮动如昨。爷爷说最可恨的就是飞机扔汽油弹，烧得昏天黑地，人只能猫着身子躲在掩体里，既不能做工事也没法撤下阵地，任暴风骤雨般的各种炮弹在周围爆炸，静等一轮轰炸结束，听见成群结队的敌人嗷嗷叫着，疯了似的进攻。赶紧从土堆里爬出来端起机枪，拼死拼活打退敌人的进攻。受伤是家常便饭，轻伤不下火线是战士们坚守阵地的决心。我想，正是想爷爷这些最可爱的人，他们用坚韧不屈汇聚起光明和希望，用丹心碧血浸染出鲜明和红艳，用铮铮傲骨支撑起坚强和伟岸，换来祖国的和平强大、繁荣昌盛。
　　逝去的年华，恍然如梦，生命走出硝烟，记忆又怎能忘却生离死别。提及尘封的伤痛，爷爷表情凝重，悲伤的目光中有泪水滑落。在和平年代的国泰民安里，谁都不愿再回首多年前残酷的战火硝烟，隔着历史的藩篱，尽显厚重与沧桑，大气与凛然。对于年轻时参加的那些战争，平时很少从爷爷嘴里听到只言片语，只有在万籁静寂的依稀梦里，似乎还在朝鲜打仗。 　　1953年7月，战争结束，任连指导员的爷爷回国，后赴广州驻守祖国的海防线。
　　1958年，爷爷转业到引洮工程，1960年引洮工程失败，爷爷回家。

　　三年饥荒，刻骨铭心。每人每天不足三两的粮食根本无法解决温饱，生活异常艰难，饥饿是人们共同的标签。没有粮食，靠采野果、挖野菜艰难度日，再后来只有挖草根、剥树皮了。用刀从树上撬下树皮晒干，碾成粉末，煮成稀饭或做成馒头吃。爷爷说那个苦涩味，一提起来就犯恶心，长时间吃了，连屎都拉不出来。

　　十年文革，爷爷被错扣上“当权派”的帽子，接受批斗，在公社的牛棚和羊圈里改造，文革结束，得以平反。

　　人的一生要走许多的路，不管曲折坎坷，还是平坦宽阔，目的都只是为了抵达。走过岁月峥嵘，走过青山绿水，经历过人情冷暖，体味过五味杂陈，心中便会多出几份厚重。岁月深重，阳光满目是日子，大雨倾城也是日子，不管阴雨还是晴天，风景一直驻扎心中。爷爷说，一世不长，既然粉墨登场，即使无人鼓掌也要把人生演绎得漂漂亮亮。当改革开放的春雷唤醒神州大地，天地间荡起滚滚春潮，党的富民政策春光无限。爷爷在田间地头播下一年年丰收的笑容，收割岁月一茬茬满筐的芬芳。那些青春、跃动，抑或沉思的灵魂，在艰难困苦、坎坷曲折、繁华与喧嚣中，被岁月刻上深深浅浅、或浓或淡的印痕，久远而弥香。如今，享受党和国家的惠农政策，爷爷无忧无虑，儿孙绕膝，在奔小康、实现中国梦的康庄大路上安享天伦、和谐幸福，沐浴五世同堂的恩泽，94岁的爷爷说今生再无憾事！

　　爷爷坚强的意志，拼搏的精神，饱满的热情和坚定的信念，从小就丰盈了我的灵魂，温暖我成长旅途光阴的薄凉；用顽强和坚韧，教会我直面各种困难，给予我力量；用内心的静美与灵动，拂去我从都市沾染的浮华和繁杂，让我感受到亲情的朴素醇厚。
　　生命如一树花开，安静或热烈，寂寞或璀璨。当年骁勇的战士，手握钢枪英姿飒爽，浴血奋战，杀敌立功，坚守着自己的凌云壮志。如今，韶华逝去，垂垂老矣，日子在流年的光影中渐次厚重。我常常思考，正是这残酷战争年代血与火的考验和传奇经历，炼就了爷爷坚强拼搏、不屈不挠的品质，身负重担把生活的向往和希翼，播撒在家乡黝黑肥沃的土地上，直面贫穷，遇到困难迎难而上，在河谷、山脊和原野上，在或深或浅的脚印后面，为子孙后辈留下了一层层的金黄翠绿，携最美好的时光，在温柔如水的岁月里嫣然绽放。 　　如今的爷爷，喜欢到村里四处溜达，把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街坊邻里的拉扯家常中，抽着劣质香烟，有一茬没一茬地在阳光下翻晒发黄的往事，任岁月的车轮在额头碾过。于是，早晚喝罐罐茶成了爷爷每天最重要的必修课，品茗提神，打发时光。确切的说，爷爷喝的更是一种心情。　 　　我时常去看望爷爷，每次捎带些爱吃的食品、香烟和每天必喝的罐罐茶，在罐罐茶咕嘟咕嘟的酣煮声中和爷爷唠唠嗑、说说话。偶尔，爷爷也会从箱底拿出珍藏多年的军装、肩章、军功章以及与战友的黑白照给我看。独坐红尘，爷爷聆听光阴漫过的脚步，观青山远黛，赏日落西沉，淡看风起云卷，闲捻流年光影。爷爷于一杯茶、一支烟中伟岸、苍翠。 　　历经沧桑自知生活的美丽，淡然于心懂得世界宽广。从硝烟弥漫的炮火中一路走来，爷爷铁骨铮铮，百折不挠，眼眸穿过岁月的长廊，以自己的方式安守时光，倾诉季节，把平凡的日子过成诗行，简单而又精致。 　　尘世烟云，随风而逝。只要微笑向暖，爷爷心情定会豁然。惟愿生命中再无幽暗的时光，只有满园的花香、人世间的善良和幸福和谐的时光。祝愿爷爷永远康寿！余生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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