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飘的那片叶》

寒非子1979

<p>  1989年冬天一个将晚的黄昏,我推开灶房的耳门回家,灶台上的煤油灯火晃晃闪闪,灶堂的柴火忽暗忽明。母亲和奶奶在拾着柴火准备晚餐,锅里煮的是一锅“擦饭”。母亲骄傲的向我宣布:细佬,我给你买了个商品粮户口,现在你们姐兄弟的商品粮户口全解决了(姐和两个哥之前通过其他政策落实了)。我惊讶的同时带着兴奋地问:花多少钱?母亲答:三千块。三千块在那个年代虽不是天文数字,但也是普通家庭一年的积蓄。我装做毫不在乎的说,三千块够我吃多少年的鸡蛋(那是鸡蛋也就三两毛一个),但兴奋、满意、骄傲还是洋溢在心田。吃商品粮就不再是农民,我可以不是农民了,多有优越感啊。30余年我都没弄明白商品粮户口带给了我什么,那三千块钱买的不过是五个字罢了。还真不如吃鸡蛋来得实在。</p><p> 1997年参军时因为我没有商品粮户口参军的名额,于是又不得不临时托关系在农村立个户口。就这样我是一个双重属性的户籍,多滑稽的事。</p> <p>  年少时我说不做农民,不是真的因为我有商品粮户口,而是我本就是农民,深知担粪种地,牛拉耕田的辛苦。但我却忘了一件至今深深懊悔也无比痛恨的事—— 忘了对自己说好好念书天天向上。把所有的梦想都挂在半天空,却没有努力制造梯子,而是幻想练就金庸小说中的飞天术。</p><p> 退伍复员后,父亲叫我学门手艺,比如石匠、木工、裁缝什么的。我断然拒绝,因为我无知的将所有的手艺都归类在农民范畴。</p><p> 就这样身无半艺的我走上了一条漂泊的路。</p> <p>  2000年我背着幻想的行囊消失在家人的视线中,踏上南下深圳的列车。看遍了深圳南山区所有的电线杆,问了一家又一家中介所,头一天比一天低,气一日比一日弱。一无艺长,二无文凭难过门槛,即便凭退伍证找保安工作,人家还嫌我矮,打两套军体拳还说我没力,其实我连军体拳都没学全,就哈呵哈呵的比划。</p><p> 月余后 300元一个月招进一家只有数名工人的电器厂。我是集保安、装配工、搬运工、厨工、业务员为一身的工人。即便是300元,我也拼命的干,安身之所来之不易。为了节省2元公交钱,我可以步行十余站路程。次年老板开出了1800元/月极力挽留决定辞工的我,也许是天生有颗不安份的心,老板夫妇二人数次真诚都未能感动去意已决的我。</p><p> 又一次身无所安的踏上飘泊之路。又一次驻足电线杆与天桥底下。</p><p> 俺一个精气神十足,眉目清秀,外加点点帅气的小伙子,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开眼嘛。《南方都市报》南山发行站的李站长十分满意的点点头,小伙子不错,明天来上班。就那样我每天早上4点30起床,骑着自行车拖着两包报纸,8点之前在划定的区域内沿途送完一百多份报纸。9点30开始到一幢又一幢写字楼去开始征订工作(就是问单位上要不要订报纸)。这段经历让我学会了说话,也学会了“微笑”。每天跑啊跑啊我累,累也在跑,两个月下来全站业绩我最高。所有人都无比惊讶,因为我是新人啊。而我则是惊喜,原来薪水从300到3000是这样的,那时深圳南山的房价不过2300左右。一年的努力换来了“班长”这个职务。2002年夏秋交接时我回家结婚,公司给了我最高的福利和感人的祝福,至今记得那份感动与感激。当面包慢慢向我走来时,我又一次决定打包幻想。狂妄的拒绝了深圳部总经理的电话换留。这一次我不再看电线杆也不去天桥底下,我要回家做老板。</p><p> 那年非典在深圳始发流行。</p> <p>  “不安份,没耐力”,是今天对那时的自己的一个评价。</p><p> 2003年的某一天我真的当上了老板,凭着在乡财政所上班的岳父的人脉,我与胖嫂在西源乡整起了个饭店。那年大儿子走稳了路,模样甚是可爱。</p><p> 那是一段我不太愿意去回忆的往事。点头哈腰,迎来送往实不为我生性所能融合的。年底葬了饭店老板的身份。</p> <p>  2004年春天开始时,一个久未谋面的战友在西源乡街头喊住我。他神秘的对我说:江西洪都钢厂安排退伍军人工作,快想办法找关系。那可是大型国企,我想我是不是又可以有了商品粮户口。</p><p> 所报名人要经过笔试,考着一张没有正确答案的试卷。比如一道题:如果你在上班时接到家中父母生病的消息,你是请假回家照顾父母?还是继续工作?如果选请假,那说明你不重视工作。如果选继续工作,那你为不孝之子,说明没有责任心。</p><p> 打着国企的招牌,挂起安置退伍军人的名目把我骗进了洪都钢厂。300元一月的学徒工资,我倒回了四年前的财政收入。工时是三班倒,每回下班时鼻孔有洗不净的锈灰尘。上班时一捆捆钢管在头顶上吊来吊去,地上也是钢管滚来滚去。钢厂为工人买高额度的伤、亡险,以防百一(不是万一)。同班的同事一根食指换来八千块钱的赔偿,那晚我惊吓地搬开砸在他手上的钢管,慌慌张张把他送上厂车急驰南昌劳动医院。某日,航车吊着一捆钢管突然散落下来砸死了一人,惊锷和恐惧并未挂在每个人脸上,流水线式的机器依然不停运转。</p><p> </p> <p>  2006年的春天,我放弃了“商品粮户口的生活”,为了健康,为了平安。</p><p> 温州瑞安市,一个江南小城,一个被工业污染过的小桥流水小城,一个不大匆忙的小城,2006年初夏我漂来了。通过一周的等待和内部人介绍我成为了“瑞立集团”的一名普工——一家以汽车制动系统而驰名的公司。</p><p> 从日工时12小时的基层普工到朝九晚五的白领,我用了1.5年。2008年始到2009年底,我因工作任务跑遍了中国除海口和拉萨之外的所有省会。2010年到2011年底在办公室过着悠闲自得的朝九晚五的生活。</p><p> 瑞安城东边有条江,叫飞云江。从北向南与城相邻,江边筑有一米多宽的防洪堤坝。傍晚下班后我会偶尔在堤坝上走走、坐坐,看江水急匆的流,看江面的船行,看江上的鸟飞,听自己的心跳,听风过的声,听水流的响,就象图片上那样坐着。</p><p> 瑞安城有很多小山,周末多半时间在山涧荡。偶见山中小庙,定会拜访。乘十几分钟的公交到郊外,在田野中逐风追云。孤独着自由,自由着孤单。</p><p> 2011年小哥哥出生,周全考虑,2012春告别了那座工业小城,告别了那份安稳的工作,告别了那种安逸的生活。</p> <p>  也许每一个漂泊的心都渴望一处港湾,家的温暖才是最真的安逸。</p><p> 为了下一代享受多一些父爱母宠,我选择了归回我的巢穴,暂停了漂泊的途。</p><p> 走上了一段不太适合或自己没有能力去适合的经商路。2012到2019,从穷到富,渴望过财富,但又“嫌弃”过金钱。</p><p> 熟悉我的人说我“翻生,喜欢泼法得”(意为不安份)。是的,我不喜一生固守一份职业,而是寻求不同的谋生方式。不安份的性格注定我要再次漂泊,也许更多的是掺杂被迫的成份在其中吧。2019年底再次背负着妻儿的等待,踏上南下羊城的行程。</p><p> 日前朋友问我打算漂到什么时候,其实我也没有答案。我能详细地回忆过往,但真的无力谋划未来。</p><p> 写此文,一为记念自己走过的路,二为日后吾儿成人独立时能从中悟出些什么。</p><p><br></p><p>没有华丽的词藻,仅有真实的历程。</p><p>没有惊天的过往,仅有坎坷的故事。</p><p>没有跌荡的起伏,仅有平凡的庸碌。</p><p>没有违已的卑微,仅有生存的肩责。</p><p> 时年42,阿黄。</p><p> 我将自己喻为风中飘的那片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