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韧性(《活着》影评)

姜博文

<p>  “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这是余华在《活着》这本小说的自序中提到的。《活着》这部电影里,有死亡的故事,更有活着的意志,有卑微的生命,更有美好的希望,有冰冷的现实,更有人性的光辉。影片以黑色幽默的笔法,承载着无法掌握的生命之痛,更彰显了活着的意义与生命的韧性。即使生命卑微如蝼蚁,即使黑暗苦痛复沓而至,但终究活着是美好的,终究活着才有希望,终究生命是有韧性的。</p><p> 对于主人公福贵来说,生命如同一块海绵,对所有的惨剧照单全收。从年少时家破流浪、卖艺为生,到战场上看见层层叠叠的尸体,再到儿子意外身亡,女儿惨死在手术台上,福贵的一生显然充满了悲</p><p>剧色彩。在无数的美好无法掌控地崩裂之后,他在窒息的状态下延续生存。他渐渐地明白了:对他而言,当一切都失去后,当他赤裸裸地立在历史的烟尘中时,活着是也只是为了延续生存,活着对他而言如</p><p>此美好,活着是延续生命最坚实的表达。</p> <p>  电影虽然题目为《活着》,但是给人最深刻印象的,却是一次次重复的出乎意料的死亡。当父亲在自己眼前被自己被活活气死时,福贵的眼里充满了惊愕,充满了茫然;当看见战场上看不到边的尸体时,他的眼里又充满了惊讶,充满了恐惧。在经历了一段温馨的岁月后,不幸却没有放过福贵。大跃进时区长开车不慎撞死了儿子有庆,文革时期救女儿凤霞的教授因为太饿被馒头噎到,不能去动手术,眼睁睁地看着凤霞大出血而死。《活着》正是通过这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死亡过程,展现了福贵面对死亡最真实最直接的感受。</p> <p>  福贵的生命充满了苦难与辛酸,然而活着正是对苦难的选择,对死亡的表达。死亡的无力感,正凸显了活着的力量,正如越是夜黑如墨,就越可以凸显光明的美好,极具有艺术的张力。看见皑皑白雪上黑压压的尸体和暗红色的血液,福贵淡淡地说了一句“回去了,可得好好活呀”。在意识到文革时被打压的春生有轻生的念头时,家珍又说了一句“你得好好活着”。在家珍给外孙取名“馒头”时,也是认为“馒头”上不了人名册,阎王小鬼勾人命的时候,找不着人名,就可以好好活着了。好好活,正是一个小人物最朴素的愿望,更是那个年代人民最真实的想法。好好活,正是一个小人物最朴素的愿望,更是那个年代人民最真实的想法。当时代的大潮一次又一次地把死亡拍过来时,对死亡苦笑,“好好活”的意志,是永远不会剥夺的。</p> <p>  当然,台词的背后,细节的意蕴中,还充斥着苦难中的小温暖小感动小美好,以及对生活温热的希望。这是活着的信念,更是支撑好好活的动力。在影片的最后,福贵和外孙蹲在地上,看着眼前木箱中的小鸡憨态可掬,老伴在床上半躺着看着他们,窗外的阳光悄悄地探进来,屋内的每一寸空气都萦绕着金黄色的光,旧木床、旧木箱、旧板凳都回荡着金黄色的暖,经历了无数苦难的微笑在年迈沧桑的脸上浮现着,这一刻,在无数苦难、无数死亡之后,多么温馨!外孙问福贵鸡长大了会变成什么,福贵说:“鸡长大了就变成了鹅,鹅长大了就变成了羊,羊长大了就变成了牛,牛以后啊,馒头就长大了。”福贵相信的,是日子会越来越好。一句淡淡的回答,是最温热的希望。</p> <p>  正是因为异常艰难,活着才有深刻的意义。没有比活着更艰难的事情,也没有比活着更美好的事情。在无法预料,不可抵挡的苦难面前,人们无暇思考永恒的宇宙中生命的意义,所有的念头都走向了一</p><p>处:好好活。其实没有什么指引着福贵选择好好活的道路,这只是人的自然天性罢了。这正体现出了生命是有韧性的,在与绝望搏斗,与死亡比拼时,他总是能绽放出不可思议的力量。我不希望成为福贵,因为在那个时代环境下,他只能浑浑噩噩,苟且偷生;但我又希望成为福贵:在苦难面前,我不想像春生那样匆促了结自己的一生,我想即使生活给予我再大的苦难,我也要怀着乐观的心和温热的希望,用生命的韧性与一次次死亡搏斗,即使是到的大潮卷着许许多多我无法预料的苦难,我也想坚强面对,永远不丧失活着的信心。影片正是通过一次次的死亡,突出了生命的韧性与力量。</p> <p>  这部影片最大的成功之处,就在于把死亡事件镶嵌到了琐碎的生活里,很安静地讲述,没有什么大声呼嚎,也没有什么大声哭诉,却营造了灰蒙蒙的凄凉感与彷徨感。导演用了零介入的的方式,就像一个年迈的老人,缓缓地慢慢地讲着一生的故事,没有什么价值判断,也没有什么情感渗透,似乎以一种“非人间的立场”,客观冷静的笔调,温情深沉的氛围,把小小的人物放到大大的悲剧前,却恰恰给了观者出乎意料的心灵震撼。这是中国最传统的艺术手法,可谓“此时无声胜有声”。</p><p> 此外,导演在原著的基础上,又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巧妙地用皮影戏贯穿始终,这很像文学作品中的借代手法,皮影戏不仅象征了福贵浮沉起落的一生,更映射了时代的变迁,是电影情节更加凝练集中,为电影增添了“人生如戏,悲喜皆言”的意味。例如福贵在大跃进时期表演皮影戏助力大炼钢铁,皮影承载着这一时期福贵一家的美满和温情;国家征收铁器时还被儿子有庆交上去,被镇长认为可以炼成两颗子弹,“可能解放台湾就差这两颗子弹”,差点被烧掉,还是福贵向镇长说他还得表演皮影戏为大炼钢铁股劲,这才保住了皮影,有庆和镇长的行为正是那个时代鲜活的映射;福贵在影片最后,和外孙逗弄用当年乘皮影的箱子乘的小鸡,历经沧桑的木箱最终也成了这幅温馨画面的注脚。皮影在烧毁后又以另一种方式呈现,也正寓示了苦难中的小温暖小感动小美好,以及对生活温热的希望。</p><p> 导演就是用了这样的风格,写出了小人物在时代大潮裹挟下的无奈与悲哀,用人物的命运含蓄地反映了一个又一个时代。战争中横尸遍野是国共内战的必然,靠赌博赢了福贵房产的龙二被枪毙是建国初期那个时代的必然,儿子有庆因区长倒车而死,看似出人意料,但这却是那个疯狂的“大跃进”时代的必然,女儿凤霞在分娩过程中大出血身亡,只是因为被批斗的教授吃馒头时噎到了没法做手术,看似偶然,但却是那个批斗知识分子的时代的必然。影片就是在用一个个偶然,塑造了一个个必然,交织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时代图景。</p> <p>  看完这部电影,我似乎对活着有了更深刻的理解:</p><p>活着是对死的回应,</p><p>活着是对生的承诺,</p><p>活着是美好的希望,</p><p>活着是生命的韧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