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从山城射出

智者仁心

【编者按】作为曾经的全国十六个“足球城”之一，张家口的足球在各类足球赛事上斩获了诸多荣誉。一颗足球，在张家口人的脚下，几十年来不停地滚动着。

足球不仅强健了张家口人的意志、体魄，同时也培养出了大批的足球人才。仅从1970年至2005年，张家口就累计向外输送队员200多人。其中，李福宝、李晓光、王学明、李志浩、张晓刚、张宏涛、彭春江、张志林、付炎等多名优秀运动员入选了国家队、省队。

2012年至今，张家口先后向省体校输送足球运动员40余名，2人入选国家男子少年足球集训队，3人入选国家女子少年足球集训队。目前的中超联赛中，2名运动员签约河北华夏幸福梯队，1名运动员作为主力阵容在河北永昌队效力。同时，8名张家口籍足球运动员还签约了国内其他职业联赛梯队。

这篇写于1985年的报告文学，生动地表现了老一辈足球人田志华，为培养足球人才所付出的艰辛努力。今天田志华先生已是耄耋老人了，重温这篇作品，深切感到中国足球的振兴，非从抓好青少年足球培训开始不可。

报告文学

原载《山城春晖》

1985年10月出版

足球，从山城射出

宋国兴

他姓田。名字很耐人寻味——志华。

运动员特有的壮实身材，不苟言笑的神情。宽边黑框眼镜，一派地道的老师风度。

他是全国唯一的业余足球教练员，河北省唯一的高级教练员。

他与山城足球结下了不解之缘。

他是山城的儿子。

那十枚金光闪闪的奖牌，融着他晶莹的汗水和心血。

一

在他心中的天平上，张家口的分量远远超过了天津

一九六五年春。天津。

海河上的风将他浓密的头发揉搓着。

他倚在栏杆上大半天了。

他的心也像滚滚的海河，汹涌起伏。

二十五岁的田志华第一次被烦闷困扰。

由于年龄和伤残的原因，他要离开生活了四年多的河北足球队了。

他的面前放着一架天平。一边是繁华的天津、优裕的待遇，一边是未知的一切……

是走，是留？

他凝视着海河。

他仰望着北归的大雁。

他眺望着远去的白云。

“回去。回家乡去！足球不能丢。要让张家口踢出名声！”

于是，那架天平的另一头重重地放上了张家口。偌大的天津一下子轻了，轻得似乎不屑一顾。

他转身离开了海河。

二

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变。他的篮球出了名。不过，到底他还是寻到了希望

张家口张开双臂迎回了自己的儿子。

正当他如虎归山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被斥为“修苗温床”的体校一哄而散。像是枯萎了的牧场，体校再也见不到往日的蓬勃生机。

运动员多年叱咤风云的生活，难以让他沉默。总得干点儿什么吧？对，篮球队好凑合。于是，他脚上的功夫转移到了手上。真是手足情最亲。脚丫子倒不保守，功夫传到手上，手一下子又厉害起来。嗬，体委篮球队名声大噪。

他在业余体校当上了篮球教练。

篮球队的生活虽给志华带来了安慰，可惜这种自得其乐的日子不长，他又陷入了苦闷。

“咱们还是要搞足球，让张家口踢出去！”他找到体委领导王永业、张德保，将自己的打算一古脑倒了出来。

“对，干！出了成绩是你的，有了差错算我俩的！”二位领导沉思良久后，用力拍了拍志华的肩膀，道出了坚定的信心。在这非常时期，突出业务意味着怎样的风险，他们是十分清楚的。

干，谈何容易！

当时的中国正所谓乱世英雄起四方。谁还能有办法搞成点儿什么事业？在这种引愚昧为自豪、视落后为光荣的年代，你想培养足球尖子，岂非大逆不道！再说，那散了花的学校、塌了架的工厂，岂能被小小的足球凝聚？

但，田志华就是这么个自甘寻苦吃的人。

一个学校又一个学校，一座工厂又一座工厂。他自己就像一只打足了气的皮球，受的压力越大，反作用力也越大。人们被他的精诚和毅力感动了。

冲杀惯了的孩子们感到了足球的好玩。刷腻了大字报的青年人尝到了球场的乐趣。足球，终于滚到了他们的脚下。昏睡了多年的足球场开始苏醒了！

“要踢，咱们就练点儿真格儿的！”当小青年们玩球兴致大起的时候，他抓住时机开始实现自己的“蓄谋”。

一呼百应。

从此，每天下午四点，他准时骑上自行车，载着十几颗足球和一副如渔网般大的球网，奔波在全市各个工厂、学校。就像一个辛苦而又高明的导演，他将工厂、学校的足球活动组织起来了。他用自己关节出水、膝盖肿胀的伤腿，把圆圆的足球踢进了人们的心里。

山城的足球，在沉重地起步。

三

他经常穿着两只尺码不同的鞋。爸爸脸，妈妈心。在家里他是个外人

稍息不像稍息，立正不像立正。衣服五颜六色，个子高低不齐。田志华面前站着一排晃晃荡荡的野小子。

这，就是田志华的杂牌足球队。

动乱的“文革”造就了一批爱乱动的人。这些小家伙可谓“文武双全”。骂人——秽语满嘴；打架——拳脚相加。唉，这些小野马呦。

训练课开始了。

“噢——”像撒花的马驹，孩子们一哄而散。什么要领、术语、规则、战术，早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了。

田志华很难过。此刻，他清醒地知道，自己的肩上除了压着把孩子们培养成足球人才的担子外，还有着另一副更重的担子。球场外，那一双双充满希冀的眼睛在望着自己。

他身上有种灼热的感觉。

自此，他像园丁一样，为这些小苗苗浇水、施肥、剪枝、培土。

暑假。寒假。队员们到体校集体住宿。这是个正规化训练的极好机会。

冬训。每天早晨六点半开始，田志华必须五点多点儿就到体校。

小家伙们真坏。为了睡懒觉，他们把体校大门关死，任凭田志华喊破嗓子，他们只装听不见。田志华急了，抱起块石头砸起了宿舍后墙。“阴谋”破产，小家伙们慌慌穿衣蹬鞋。

一天的训练，在田教练冷漠的目光下开始了。

太阳终于落山了。大运动量的训练让队员们的双腿像灌了铅。

“三千米变速跑，谁也不许掉队！”令下，田教练率先甩开大步上了跑道。

啊？！队员们面面相觑，一个个蹙起了眉。

谁敢不跑？田教练不也折腾了一天嘛。大伙儿吐吐舌头，跟在田教练身后，咬着牙完成着这该死的三千米。

田教练脾气很凶。不过孩子们都明白，田老师是爸爸脸、妈妈心。他发现谁偷着抽烟了，会像法西斯一样发狠地收拾你。报复田老师最好的招法，莫过于你生了病。哪个队员一病了，会把田老师急得颠三倒四。

守门员小赵的锁骨摔坏了，田老师心疼得抱着小赵直掉泪。还把小赵接到自己宿舍里他亲自照顾……

三千米，真难熬。田志华咬着牙跑着。那出水的关节，那肿胀的膝盖，还有他那肿得只好穿着一只四十号、另一只四十二号鞋的脚，此时合着伙儿地折磨着他。

训练结束了。他跛着脚挨到了家。

妻子迎了出来。一怔，问道：“你咋空手回来了？”

“糟，忘了！”田志华这时才想起，一家五口还等着他下课后，捎回粮食做饭呢。

说什么呢？妻子只好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在这个家里，他像个外人。孩子们都上学了，他还从没洗过一块尿布。孩子得了病毒性肺炎，电话打到体校，他也只是在电话里安慰几句，就又带着队员上了球场。

妻子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在外地，他也不懂得找找门路调动调动。一直到一九七三年，才在组织的关心下结束了“牛郎织女”的生活。

再看看这个家吧。都什么年代了，还满地上睡了个土了吧唧的大躺柜。要不是这二年为看足球比赛，才买了台黑白电视机，那才真叫寒酸哩。

田志华进了屋，没顾上喝口水，往床上一倒，便鼾声大作。他太累了。

山城的足球，在他的梦中飞旋。

四

他采到了一块璞玉，耐心地雕琢。“小野马”变成了“小老虎”

小足球队员中，一个虎实实的小家伙特别引起了田志华的注意。他踢起球来不要命的劲，实在叫人打心眼里喜爱。

他，就是来自本市第九中学的李富宝。

小伙子身体素质好，争强好胜，进攻意识极强，是棵好足球苗子。田教练象采到了一块天然璞玉般喜欢。他在心里为富宝定下了一个近乎狂妄的目标。

他开始了对这块璞玉的精心雕琢。

李富宝的训练量总比别人多出一倍。

训练场上，每人五组蛙跳。李富宝必须十组。别人一过一训练，李富宝必须一过五、一过六。技术训练完，开始身体训练。沉重的杠铃扛起放下，放下再扛起。小小年纪这般折腾，田教练何尝不心疼！可他知道，不如此就出不了威震绿茵场的将才。

下课了。队员们都休息了，田教练单独留下了富宝。他拖着疲乏的身子陪富宝练体力、练速度、练射门。中锋是锻炼球员进攻、组织能力的重要位置，于是田教练让福宝挑起了中锋的担子。

好一个李富宝，在田教练的悉心指导下，到底脱颖而出，成了球队的中流砥柱。

为了让他经见更大的世面，更好地发挥出才能，田志华满怀欣慰地把他送到了河北足球队。可来年就是全省运动会，那正是展现训练成绩的关键时刻啊，临阵失将意味着什么，这是任何领军人都清楚的。

田志华从不给自己去算得失账。一年

两年、三年……几千个日日夜夜，“小野马”变成了长出翅膀的“小

老虎”，飞起来了。李富宝带着莜麦的芳香和塞外人的粗犷，排到了中国国家足球队的阵列中。历史上，中国国脚的名单上第一次有了张家口人的名字。李富宝这辆“重型坦克”名驰全球，成了山城人民的骄傲。

山城的足球，在跃跃欲试！

五

五十八个球横扫河北。五比零让宁夏折服，二比零拿下广东。说比赛，就来真的；论友谊，也不掺假。张家口从此被人刮目相看

一九七一年，在山城的足球史上有着划时代的意义。

全省少年足球赛在省会石家庄拉开战幕。田志华率张家口队出征。

特大冷门！张家口队以九战九捷，共打进五十八个球的全胜战绩夺冠。真正是一鸣惊人。接着，又代表河北省参加全国少年分区赛，再次力挫群雄独占鳌头。于是，同年又与各路强手展开激战。

与山西一战，一比一言和。后再战广东。素有足球之乡称号的广东，主教练原以为此战稳操胜券，故在与张家口队开赛时，竟轻敌到擅离前沿独自到另一场地观战。

广东队在没有主帅的情势下，站在了发球弧旁。

张家口的愣小伙们不露声色地找好各自的位置。场外，教练田志华沉着地向场上扬起胳膊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这是一个信号。大伙儿一下子领悟到了田教练苦心传授的“开球战术”。

嘿，灵得出奇。很快就收获了一个一比零！广东队吓了一大跳。全线反击。乱中出错。二比零！广东队领队如梦方醒，电话急招主教练归营。然城池攻陷，大局已定，广东队最终抱憾收兵。

湖南队见状，忧心忡忡。正在运筹帷幄之际，主力门将又手负重伤。翌日即战，主教练一筹莫展。

此情被张家口队获悉。准备会上，田志华庄重提出，将自家的主力门将徐海顺借给湖南队以解燃眉之急。

比赛开始了。张家口的队员们冲着原本自己的队友频频发起进攻。门将徐海顺以超过任何一场的最佳状态，高接低挡着队友射来的一个个凶狠、刁钻的球。两队你来我往，毫不相让。全场掌声、呼喊声如潮起潮落。

比赛结束，张家口队以一比零险胜。双方队员没来得及排队向观众致意，就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队员们为真诚的情谊落下了眼泪。

全国少年分区赛闭幕，张家口队名居榜首。

西北六城市足球开赛，张家口队赴阵。

宁夏队中有八名省级选手，夺标呼声甚高。张家口队拍马上阵直捣龙门。金戈铁马，虎跃龙腾。九十分钟下来，张家口以五比零得胜回朝。

自此，西北六城市足球赛张家口三获冠军。

兵，越练越强；仗，越打越勇。直到一九八四年，张家口第三次蝉联河北省重点体校足球赛的冠军。

十块金牌在山城母亲的胸前闪闪发光。张家口被全省刮目相看。这座塞外小城，向全国涌去了冲击波。国家体委的大楼里，权威教练们在精选国家足球队队员的运筹中，也开始言必称张家口了。

斗转星移。田志华和战友们协力拼搏，为山城、为全省、为全国培养出了大批足球人才。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刚至中期，省以上的足球队里就有五十多名来自张家口的队员。其中三人已达运动健将。十人已是国家一级运动员。张家口这座在体育上曾被人不屑一顾的山城，一跃成了河北的足球城、全国重点足球城市。

山城腾飞了。足球给全市人民带来了信心和自豪！

张家口，祖国的一颗闪光的珍珠。

喜庆之余，全市人民在深深地感谢田志华——这个山城足球腾飞的功臣。望着他那熬红的双眼、累瘦的脸颊，队员们从心里喊着：田老师，您该歇歇了！

是的，他该歇歇了。二十年了，他把心血都洒在了家乡的足球事业上，这是怎样风风雨雨的二十年啊！

金光闪闪的一枚枚奖牌，奔向全省、全国的一个个足球人才，都无可争议地证实着田志华的业绩。田志华没有辜负家乡人民的期望！

面对着荣誉，田志华不安起来。

下一步怎么走？

他又在沉思……

（素材提供：张亚新）

写于1985年.国兴记

作者简介 宋国兴 原铁道部影视中心编导；中国科教电影电视协会会员。

数十年来策划、创意、撰稿电视专题片、小说、报告文学、曲艺、剧本多部，并获全国、省市优秀作品奖，有的作品被译成外文、盲文出版。

中、英、日、德、法5种语言的电视片《中国云南》、《中国湖南》、《中国湖北》、《99昆明世博会电视文案》、青藏铁路8集专题片《天路》、3集专题片《缉毒云南》5集电视片《京铁风》、《大山.铁道.人》、《从匍匐到挺近》、《鹰的重生》、《神圣的涅槃》、《中国鄢陵》、《如痴如醉游乡宁》、《直线的力量》、《深圳车站老站长》、《调度真诚》、《文化新城回龙观》、《城际列车风》、《铁龙腾飞》等均出自其手笔。作品由央视、省、市电视台、香港卫视播出。

著有《他俩只有一双眼睛》、《王老耿赌气》、《知识海》、《老王教子》、《姑娘为啥不爱我》、《打沙城》、《沽源轶事》、《中国灶神》、《红瓤黄瓜》、《毛乌素之光》、《渤海三叹》、《东海强蛟》、新编历史剧《双艺缘》。由其创作并导演的全国儿童故事大赛，两次获得全国一等奖。

其为120集电视剧《临时家庭》、30集电视剧《谁不爱家》等创作的影视歌曲由王宏伟、毛阿敏、韩磊、蔡明、梁天、黑鸭子组合等多位著名歌手演唱。

其出任总策划并执笔序跋的六卷本《中国大锅菜》系列丛书受到广泛好评并多次印刷。

其担任总策划并任序跋主笔的中德合作、中英文双语的《世界厨房中国味》一书荣获“一带一路”美食交流大会优秀美食图书伊尹奖、世界美食图书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