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18px;">远去的故乡</b> </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5px;">文‖李赟</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前一阵子和父亲说,想回老家看看,疫情封锁结束,一行三人驱车向着故乡驶去。</p><p class="ql-block"> 三月的黄土高原呈现出一片黄褐色,看起来荒凉而贫瘠,像是一个贪睡的痴汉蜷缩着身躯,沉寂在安详的睡梦中。北归的大雁已经迁徙至无定河流域。河冰已融化,只留下零星的冰块以供这些回家的精灵歇脚,河面上漂浮着一群群雪白的天鹅,伸着长长的头颈,像一座座移动的白塔优雅的游弋着。一会儿追逐嬉戏,一会儿展翅飞翔。为“新冠”阴霾笼罩的陕北大地增添了春的活力与欢乐的气氛。河岸两边干枯的芦苇草迎风飘荡,像是举行列队欢迎仪式,为这些远归而来的老朋友招手。路边的柳条布满了紫红色叶蕾,蓄势待发,大地眼看就要回暖了,但那百花盛开的季节还远远没有到来……</p> <p> </p><p> 离开210国道,拐上古水岔的古石路,窗外那些熟悉的山峦向后飞快的划过,心中按捺不住的激动。故乡的路总在闭上眼的瞬间伸到思绪间,与记忆缠绵;故乡的路,洒满了我童年的欢乐与悲伤、泪水与笑声。</p><p> </p> <p><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初融》作者:李赟</span></p><p> 爬上不久前刚硬化的村干道,到达老庄,由于汽车不能直接开到院落,还需步行500米,独自向坡下走去,看到眼前的窑洞眼睛瞬间模糊了……</p> <p> <span style="font-size: 15px;"> 《村庄记忆》李赟</span></p><p> 这院地方是爷爷分家后修建的,常听奶奶说爷爷把半辈子的心血都用在箍这六孔窑洞上了,窑洞是石头接口子窑,爷爷和一头灰驴从很远的沟底把石头凿刻好一块一块地搬运上来,每次都是人背一块,灰驴托两块,把浑身的苦力戳受尽,以至于腿疼病一直折磨着爷爷到现在。</p><p> 走进院子,到处杂草丛生,由于多年没有人管理,雨水把平整的院子撕扯成支离破碎的沟壑。脑畔上的洪水从窑面子打下来,屋檐已是残垣断壁。当年干净整洁的院落,现在变得坑坑洼洼,错落不齐。记得儿时每到春天,燕子会在屋檐下安家,伴着孩童的嬉闹声飞梭在徬晚的窑洞小院间。而今一切消失的无影无踪,望着寂静的院子就像梦境一样……思绪在熟悉与陌生间盘桓。</p> <p> 靠右边的第一窟窑洞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父母结婚后给分的第一个家,我在这里生活到七岁搬离到东沟新居。剥去裹在门锁上已经风化了塑料布,用一把古老的钥匙插入锈气斑斑的锁孔,以为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淋打不开了,没想到“咔”的一声锁开了,慢慢推开蛛网密布的两扇木门,明亮的光线抢先步入了窑里,脚地上映下长长的两条腿影,两只脚原地钉了半天,一股温暖的气流迎面扑来(窑洞的特点是冬暖夏凉,即使多年不烧火也不会冷)。到处堆积着厚厚的尘土,散发着浓浓的土腥味。除了窑洞感觉变得狭窄,其他还是原来的模样。相框里的一张黑白照片吸引着我,拂去镜框上的灰尘,时空倒回八十年代春天的一个早晨,父亲端着刚买的海鸥牌照相机,母亲微笑着一边摆弄着我一边教姐姐怎么抱着弟弟,相机“咔嚓”一声,时间就定格在这一瞬间!这是我百天留念照。</p><p> </p> <p><span style="font-size: 15px;"> 百天与母亲姐姐的合影</span></p><p> 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做饭就在这里,那年我5岁,弟弟出生后母亲还在月子里不能下地做饭,母亲坐在炕边上教我如何去隔壁仓窑里舀米,够不着门上锁就踩着凳子上去,不会划火柴母亲帮忙划着,几经辗转,终于做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稀饭,小心翼翼地端给坐在炕上的母亲。</p><p> 常常觉得很神奇,早在4岁所经历的一些事情还记忆犹新。那是母亲得病的场景,一大家子基本都去十几里外的大队赶集了,我在家陪伴母亲。母亲突然发病,我赶快跑去隔壁叫二妈,二妈跑过来见状催我快去斜坡上面的大老奶家求助,那时虽然小不太懂事,但感觉很紧张!跑到土坡上面的老奶奶家,叫来了老奶奶救治了母亲,后来听大人说全凭当时叫人及时。这些记忆至今让我不能忘怀!</p><p> 正月十五过后不久,院子里打起了篝火,火苗向上飞溅,发出啪啪的柴禾崩裂声,漆黑的夜晚瞬间照得通红,大人娃娃聚了一大圈,从火塔上面来回跳,嘴里念着:“燎百病,燎利身,燎得一年不害病…”,我跑回家看到母亲坐在炕上,抱起母亲的睡枕转身跑回院子 ,从火堆上面来蹦了过去,道字不清的嘟囔着刚才大人念叨的经语。人群中有人喊道:可不敢再跳了,头发眉毛也燎了,闻见一股燎毛味”,大伙都笑了,面沿被火光照耀得发红发亮…</p> <p><span style="font-size: 15px;"> 4岁与姐姐的合影</span></p><p> 走进隔壁奶奶家窑洞,墙壁上贴的画从我记事起就有了,一切依旧是原来的模样。有漂亮的炕围子纸、天安门广场阅兵庆典、宝玉黛玉饮酒图、少年英雄八大锤、穆桂英大破天门阵和几副不同年代的日历画(上面是昔日当红明星照片,底下是日历)。其中一幅标注“大众电影”的海报最引人注目。是电影《人生》里刘巧珍的剧照,标注1984,天津美术出版社。</p> <p><br></p><p> 西墙上挂满了写了字的长方形镜框和一些相框,旁边竖着一幅水墨画《竹韵》,画面题款为父亲18岁所画。父亲自幼热爱绘画,家里的条件艰苦买不起画材,就在沟底的石畔上捡些彩色石片作画。听奶奶说,父亲当年学习和画画都好,就是家里穷光景把娃的前程耽搁了。高中毕业准备去银川考美术大学。当时全县艺考上生还有一位音乐专业的干部子弟,那位同学坐着班车去银川,父亲由于家庭贫困托人打问了一辆顺路的货车去赶考,不幸货车坏到了半路上,等修好到了银川考试已经结束了。</p><p> 从锅台墙围子边框画满了荷花图案。还能清晰的认出“要斗私批修”五个粉笔字,是当年文化大革命时期的宣传标语。看出父亲在年少的时候就一直坚持绘画,用捡来的粉笔与彩色的石头片在家里的墙上绘画是非常好的绘画启蒙学习,也体现出奶奶当年良好的家庭氛围与宽容和谐的生活气息。</p><p> 墙边的古式单体柜上画着黄山迎客松,猛虎下山,几个抽屉面画的富贵牡丹。为父亲学手艺时候所画。没能去继续上学的父亲开始自学手艺养家糊口,领着二爸和三爸从给人家画柜子到后来做雕塑,随着改革开放推进,紧跟时代发展潮流,发展成为陕北大地上颇有名气的雕塑艺术。由于几个儿子们争气,每年挣回来的钱都上交给奶 奶紧守,奶奶一下子看到这么多钱,高兴的紧锁在她娘家陪嫁的柜子里,待三个儿子问婆姨使唤。</p> <p> 几年的功夫,9口人的大家庭从原来极贫的生活变成村里的富户。八十年代中期,父亲把时下流行的自行车换成了当时视为稀罕物的幸福250摩托车。买回来当时只有城里人才见过的录音机,那时候没有通电,只能装电池才能放响。村里人都来赶着看稀罕,感叹现在的时代不同了,咱们农村人也洋起来了!</p><p> </p> <p><span style="font-size: 15px;"> 父亲与二爸在延安合影</span></p><p> 旁边相框是四爸专辑,收集了各个时期的留念照片。从小就喜欢和四爸呆在一起,盼望四爸念书回来,像跟屁虫一样随着四爸到处玩。那时候四爸学习绘画,我是免费摆着各种姿态的模特,同时也启蒙着我对艺术的感知。每到午后常常听四爸站在窑洞墙根下吹奏笛子,现在还记得有《晴雯歌》、《女儿情》、《敢问路在何方》、《雪中情》等曲子。当年赠送我的红楼梦插曲磁带还收藏在我的工作室里。四爸就像夜晚的一盏油灯,照亮了我的童年。</p><p> 直到四爸上了大学就很少见面了。毕业后写信回来说去了广州工作,后来连着几年也无音讯。奶奶常常想念的把眼睛都哭红了,以为她的四毛遭遇不测了。失联2年的四爸突然有一天回来了,身上穿着时新的衣服,脚蹬白色旅游鞋,头上留着当时最火的国荣发型,黑色的蛤蟆镜把半张脸都遮盖住了。奶奶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紧紧拉着四爸的手,浑身打量着眼前这个打扮得像明星的后生,不敢相信这就是她日夜思念的四毛。</p><p> </p> <p> 四爸不光带回来了家人的思念,同时带给家里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就说给我们碎脑娃娃们带的糖棒棒还是第一次见的透明水果糖,各种颜色,不同的口味,剥开了都不舍得放嘴里吃,怕一下子化没了,用舌头舔舔就够甜一阵子了。花花绿绿的糖纸放在眼睛上对着阳光照,透着炫丽的光彩,脑海里想象着四爸描述的外面世界,不由的望向远处层层叠叠的大山,在孩童时期第一次萌发想看看外面世界的想法……</p> <p><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四爸在上海留念90年代初</span></p><p> 柜子里尘封已久的一本小学语文课本,顺手一翻,“我的弟弟小萝卜头”,记得每次新学期最期待的就是发书,最先看的是语文,一口气翻完语文书,那漂亮的图画散发出淡淡的墨香。书里每一个句子每一篇文章都有一段回忆,这个回忆就是-园湾小学。</p> <p> </p><p> 园湾小学融汇了我童年最美好的记忆,为此创作了系列国画作品,来表达对母校怀念之情。</p><p> 记忆最深的是,我们姊妹5人基本每天早上上学迟到,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偏不倚每次刚好迟到那十几分钟,到了学校大门就听见娃娃们吼诵课文的声音,小心翼翼的把头探出去张望校园里有没有老师,带领兄弟姐妹们狂奔进教室,不时被老师抓个照面,老师也听腻了我的各种解释,比如“我们家常蒸六个馍馍今天多蒸了一个半天蒸不熟才迟到的”。于是被罚站在大门口。也许就是在这个时期的罚站为后来的初高中训站不羞打下了结实的基础。</p><p> 偶尔来早一次,同学们在教室门口等着,看起来都穿的胖敦敦的,其实身上的棉袄都是老旧棉花圪蛋拼凑而成,脊背地方的棉花都跑到了下面的衣边,补丁一个摞一个缝着,冻得瑟瑟发抖。乐观开朗的娃娃们混在一起挤暖暖,欢乐的笑声回荡在清晨的校园中!</p><p> 老师来了打开门生着了火炉,炽热的火炉让我和班里的一个同学创造性地想到了一个解决饥肠辘辘的办法--烧洋芋,于是第二天就在家里挑了最大个的洋芋,刚烧了一会就被时任班主任老师发现了,笑眯眯的把我俩请出教室,安排每人拿着自己的洋芋站到刚下过雪的背阴墙根底去享用,老师坐在阳面的凳子上,一边在裤弯里寻着虱子一边笑嘻嘻的观赏着我俩吃洋芋那复杂的表情(烤熟的外圈啃完了,里面还是硬梆梆的生疙蛋),很长一段时间谈芋色变。</p><p> 没有通电,上下课铃靠手工,老师专门会挑选算账好的学生去看钟,拿着木榔头敲打那口生铁铃儿,每当同学们听到铛铛的铃声,教室门口像大坝泄洪一般涌出一堆个子参差不齐的娃娃们,飞一般冲出学校大门,男孩子就站在校门口外的土畔上把屁股蛋子挺的弯弯的向下撒尿,女孩子会跑到旁边隐蔽的小土坡湾后方便。</p> <p> <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忆园湾》作者:李赟</span></p><p> 在三年级的一次数学课,由于我一时没有算出“16+9=?”,老师还是微笑着把我带到其他班里向一年级同学咨询,其实当我被老师拉到一年级教室里的时候已经算出来了,但就是不想说,以致于一段时间我成为学校师生开玩笑的话题。 </p><p> 四年级时候和同班的同学打了一架,老师又是笑眯眯的把我们俩请到了办公室门前的砖台上,这次不会惩罚我俩去沟底抬饮用水了(有犯错误的同学,被罚去沟底井里抬水),不知道老师在哪里学习了新花样,笑呵呵的从兜里拿出一小纸片,从纸片上抽下来一根绣花针,过来对着打架的另一个同学嘴唇上扎了一针,只见嘴唇上冒出一颗红色的血豆,与滚到嘴边的泪珠交融在一起滑向地面。看到老师微笑着慢慢靠近我,手里举着带着血丝的针,对着我的嘴唇“嘣”的一针,瞬间嘴唇火辣辣的烫,感觉像被镊子夹住一样,麻麻的的,沉甸甸的。紧接着把我们俩的裤子脱到脚腕上,露出稚嫩的下体站在校园的一个墙根下,围观的同学已经包围成了半圆,像在国家动物园观看稀有动物一样好奇的研究着,嬉笑嘲弄着。这样的方式演变成自卑与怨恨伴随着我很长一段时间。儿时的遭遇告诫着我,老师对学生的影响是多么的深远!同时鞭策着我如何做一名称职的教师。</p><p> 从记事起就迷恋绘画,涂涂画画是一个小孩最原始最直接的自我表达方式,童年对世界充满好奇与幻想,作画过程是一次愉快的精神之旅,好多奇思妙想只有通过绘画才能创造实现。那时候喜欢画一些历史题材的故事画。每到期待已久的古诗课都会根据诗歌中的意境创作一幅插图,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深刻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p><p> 没有专门的画本,把能画的地方都画了,开学不久后就把订好的作业本与练习本画的满满当当的,甚至连学校的墙壁也没有放过,招致家长与老师严厉的训斥。由于当年乡村小学没有美术课程,也没有专业的画册与书籍。到处寻找各类书籍上的插图,每找到一副新发现的图片都能让我入迷地欣赏半天。</p><p> 如果说绘画是我生命意义的源泉,那音乐被我看做是精神世界的灵魂。那动人的旋律触碰到内心深处的情感,让人如痴如醉……</p><p> 由于热爱音乐,我一直崇拜学校的杨老师,他威严而和蔼,虽然没有给我教过主课,但我经常会关心杨老师为什么在办公室里咿咿呀呀的哼着什么,后来才知道他不是牙疼病,而是在学习拼歌谱,给我们教歌以供上课前学生们唱上一段。比如《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红星闪闪》,《女人不是辘辘》,《军民大生产》等歌曲。还有一首至今难忘的歌曲是学校破天荒的来了一个美女老师教的,可惜她教完《妈妈的吻》这首歌就离开了,后来一直再没有见过这位老师,只是每当听到这首歌曲的时候,想起她那阳光般的笑容与泉水一样温婉的声音。</p> <p> <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午后》作者:李赟</span></p><p> 最盼望星期一马上到来回到学校,嫌周末时间太长了。每天放学回家后不是要赶着毛驴去五里路外的石磕水井上灌水,就是为牲口砍苜蓿草。</p><p> 常常一个人在山野中感到很寂寞,心里莫名的忧伤。离开村庄到远处的山头上,独自坐在土圪愣上久久得发呆,听着风吹庄稼哗哗的声音,脑海里想象着外面的世界的样子,望着蓝天上的朵朵白云,就像天空中撑起的一把把大伞,下面遮住一片片阴影,飘过山岗,淌过河流,随风向远方驶去……</p><p> 太阳颤颤巍巍的就要落到山边上了,天空中颜色变的多姿多彩!发射出橘黄色的光芒,山川大地顿时棱角分明,沟底地势平洼处已经陷入灰暗里。涯畔上的狗尾巴草摇头晃脑的随风飘荡。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香味。对面山梁上传来放羊后生唱着信天游:“六月里二十三,五哥放羊在草滩,刮风那个下雨,常咧在外,怀里抱上那个放羊铲……”歌声随着羊群抖起的灰尘潜入了山沟深处,夕阳照在羊群留下的尘埃上,黄朦朦的一片,不一会散的无影无踪……</p><p> </p> <p> 《暮归》李赟</p><p>上天给穷苦娃娃们自己发明玩具与游戏的机会,打宝、弹杏核、滑冰车、惯火柴片、打洋火枪、滚铁环等。放学后没有繁重的作业,只有各种农活,忙里偷闲和伙伴们一起玩耍会儿。夏天脱成个光屁股跳到学校下面的水坝里耍水,冬天在坝里的冰滩上滑冰车……寂寞与快乐的交织!天真与成长的碰撞!春夏秋冬的更替演绎着儿时岁月!</p><p> 不知不觉已经到小学毕业了,临近毕业,班里只剩下七位同学,条件好的同学后转入县里的小学去读书。一些老师也放弃低收入的民请教师工作,除了三位老师,再都跑出去闯世界了。大家在摄影师的捯饬下照了毕业相。每位同学都激动不已,相互赠送毕业礼物,依依不舍的走出了校门。从此离开故乡 ,怀着对未来无限的憧憬踏上他乡求学的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