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之子陈小悦 祭奠陈小悦逝世十周年

周立基

<p>  陈小悦是上世纪60年代与我在清华附中同班八年的老同学,于2010年3月19日因患癌症在广州逝世,距今已经整整十年了。无论是他的亲属,还是他的朋友、同学、插友、同事和学生,都一直在深挚的怀念着他:敬佩他的忘我奉献敬职敬责,敬服他的出众才华高尚品德,痛惜他正值壮年却英年早逝,遗憾他终不能实现其长寿的信念和心愿。</p><p> 陈小悦于1947年1月5日出生于福建省福州市,1948年年底跟随父母亲来到清华大学,自此开启了小悦与清华的不解之缘。短短的63年生涯,除了来京前、陕北插队,及延安当工人的十年,他的经历都与清华有关。是“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清华精神,是崇尚科学崇尚运动的校园氛围,是良好的家庭教育环境,培养造就了清华百年史上独一无二的陈小悦,一位唯一的、名副其实的清华之子。</p><p> 陈小悦从清华幼儿园毕业进入清华附小、清华附中就读,因文革和插队而中断十一、二年的学业,至1978年初考入清华大学方得以续接,遂使小悦的清华之缘再度续写。他在清华大学汽车系完成了工科学士、硕士、博士学位的学业要求,这让他重返校园又当了11年的学生,这段经历占用了他从31岁到42岁的11年生命。</p><p> 就在小悦42岁大龄之时,他又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重大决定。考虑到中国在经济管理上的滞后,以及工商管理对国民经济发展的重要作用,小悦决定改行学习财会金融。从1990年到2008年,他先是去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进修两年,学完了工商管理硕士(MBA)的全部课程;接着先后参与了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会计系以及国家会计学院的筹建,其间先后担任会计系首任系主任、清华经管学院副院长、国家会计学院副院长、院长等职,从事教学、科研和行政领导工作。他把自己的全部心血都倾注在事业和工作上,即使在他生命垂危之际,还念念不忘他所致力攻克的项目《资产定价模型》。小悦于2007年离开国家会计学院重返清华当教授,却不料在返校一年之后,被查出患了癌症。在与疾病顽强抗争一年半之后,小悦的人生走到了终点,他永远的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p><p> 初识小悦是在1960年的秋季,我们刚刚考入清华附中初中之时,此后我们的交往虽时断时续却也走过了半个世纪。与一个仅仅生存63年的生命却有着五十年的生活交集,这该是一种多么深多么大的缘分啊!</p><p> 无论是在清华附中上学,还是而后的各自生活变迁,我和小悦都有着许多类似的经历和遭遇:诸如在中学时一直都是三好学生;分别是校田径队跳高和短跑主力;文革时都被打成修正主义苗子;文革后期分別去到山西和陕北插队;又都在</p><p>1978年以31岁大龄分别考上清华大学和北京师范大学等等。最大的共同点是我们的社会角色地位始终与学校有关,这使我们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p><p> 复旦大学一位哲学教授曾给知己和友情以全新的定义。她说,真正的朋友和友情就是一种精神连接,彼此视为精神家族中的亲人,分享着相同的精神血液,直至形成各自生命中的一个局部而成就一个更有张力更趋完整的生命。而当一方逝去,这个连接的局部生命便随之消失。我认同这样的定义,确信小悦就是这种定义下的我的朋友和知己。为我们之间跨越半个世纪的纯真友情甚感荣幸,惟有加倍珍视和珍惜才是。</p><p> </p><p> 2020年3月19日是小悦逝世十周年的祭日。特制作这个美篇,追忆小悦的风雨人生,回望与小悦共同经历的点滴过往,以祭奠小悦虽短暂却光辉的一生,并致敬我们共同走过的五十年岁月!</p><p> </p><p> </p><p> </p><p> </p> <p> 陈小悦简传</p><p> 清华一条龙陈小悦 </p><p> 孙立哲</p><p> 应小悦多位朋友之请,我从一个和小悦一起长大的同学、朋友及最后小悦治疗的主要参与人的角度向大家介绍小悦的成长、生病和治疗的过程,以及他对生活、学习、工作的态度与他的人生和生命哲学。</p><p> 我和小悦是发小,他比我大四岁,我们一起在清华园长大,我们两家可算世交。20世纪40年代,我的父亲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学习,小悦的父亲就在与麻省理工学院相邻的哈佛大学学习。然后,他们又都先后回到清华任教,我们两家在清华园作了几十年的邻居,在新林院时,我家住32号,他家住23号,是斜对门。1962年又一同从新林院搬家到清华西门附近的17公寓,我家住105号,他家住102号,继续作邻居。两家的孩子们从小玩在一起,长在一起。我和小悦同上清华附小、清华附中,文革中又在陕北延安地区同一个人民公社插队,共同生活、工作了10年。几十年来,这种从顽童阶段就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从未中断。两年前,是小悦生病又使我们更紧密地走到了一起。</p><p> 小悦的经历看似简单而实为不凡。简单的是他的学历和主要的人生轨迹都没离开清华。从清华幼儿园开始,到上清华附小、清华附中初中和高中预科,文革后上清华大学本科,接着读清华大学硕士、博士,毕业后又在清华大学做教授,当系主任,最后又任清华经管学院副院长。这样一步不差地与清华园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经历,到目前为止,在整个清华大学100年的</p><p>历史上,好像还只有他一个。是清华养育了他,他也为清华做出了杰出的贡献;是清华培养了他,给了他从幼儿园到博士的教育,为他奠定了学术基础,在这个意义上称他为“清华之子”,他当之无愧。但同时,他在清华园围墙外面的那些不凡的、特殊的人生经历,不但塑造了他的性格,而且影响和决定了他对人生、社会及为人处世的态度。</p><p> 我在2010年4月清华大学召开的陈小悦追思会上讲的题目是《清华一条龙——陈小悦》。有一句常说的话,叫“清华一条虫,出去一条龙”。我用“清华一条龙”形容陈小悦有两层意思:一是小悦在清华外面是一条龙,在清华里面也是一条龙;二是小悦是“清华一条龙”教育的产物,是“清华一条龙”教育出来的一条龙。</p><p><br></p><p>出生和来清华</p><p> 小悦1947年1月5日出生于福建福州一个书香门第之家。他的曾祖父是清朝光绪年间的进士,当过京城中的御史,后来在云南大理做知府,这也是小悦对云南有特殊感情的重要原因之一。小悦的祖父曾是与云南相邻的缅甸仰光华侨学校的校长,推广过中国官话,这想必也是小悦对云南有特殊感情的另外一个原因。</p><p> 小悦的父亲是哈佛大学的博士,研究土壤力学,1948年回国在清华大学土木系任教授。1948年年底父母带他来到清华园,开始了他和清华60年的不解之缘。他上清华幼儿园的第一天,由于父亲工作忙,托同事抱着两岁的小悦,母亲提着一篮小米,作为“学费”(当时工资不发纸币,而代以大米、小米和白面等作为工资),把小悦送到清华托儿所,开始了他在清华园接受教育的前半生。</p><p><br></p><p>幸福童年</p><p> 小悦不到两岁时,随父母来到刚刚解放的清华园,住在新林院72号甲,几年以后,小悦家从新林院72号搬至新林院23号,我们家住新林院32号,两家几乎后门对着前门,挨得很近。我哥哥孙立博比小悦大几岁,我比小悦小几岁,我们两家的孩子因为近邻而成为朋友,经常在一起玩儿。</p><p> 小悦从小生长在一个思想极度宽松的家庭环境里,父母都很重视孩子的教育和成长。但父亲工作很忙,很少有时间管孩子们的具体学业和功课,一般只在孩子的品德和世界观方面给子关注和与子女交谈,偶尔和孩子谈一些大面无当”的,如志向、世界哲学类的话题。母亲高恬惠是清华附中的语文老师,懂得如何具体教育幼儿和青年,她信奉自由发展”的教育原则。她额为与众不同的教子名言是:“千万不要管孩子!” 由于陈家子女学习都好,尤其是小悦学习更优秀,后来又学有所成,颇有名气,所以很多人都向她请教教育子女的良方和心得,但高老师的回答总是"令人失望”。她说:“我根本没有对子女进行过系统教育,更多的是花心思保证他们的吃好、身体好和提供好的读书学习环境,提高他们对读书学习的兴趣。"这使很多望子成龙,想寻找秘方的父母失望而归。而这正是鼓励孩子独立思考,塑造孩子有自尊心和自主兴趣,形成自由而且广泛探索世界和知识所需要的环境。也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小悦从小就养成了善于独立思考、自己决策的能力和习惯。</p><p> 那时候,我们在一起玩得最多的是拍洋画儿、粘蜻蜓、粘知了儿、弹玻璃球、捅马蜂窝等游戏,无忧无虑,快乐无比。可寸有所长,尺有所短”,虽然小悦从小学学习就很出众,但很多需要手巧的游戏他都不是高手。比如打、拍洋画等他就不是玩儿这些游戏的“行家”,玩这些游戏他总是输多贏少。虽然常输,他还是坚持不懈,屡战屡败但屡败屡战,重在过程,不求结果,乐此不疲,这就是他的性格。相比之下,但凡需要用脑的游戏和活动,小悦就比较在行、出色,比如看杂书、下五子棋、拉小提琴等。对《三国》、《水浒》、《西游记》书中的众多人物,他能一一道来,如数家珍。小悦从小竞争意识就很强,他常和小朋友比在盛满水的洗脸盆里谁憋气憋得时间最长,看小人书谁的记忆力好 (他家里小人书很多),夜里指着天看谁认识的星星多。小悦从小就对科学特别是天文学有浓厚的兴趣,喜欢夜观星空。</p><p> 小悦不是引导型的孩子,不是“孩子王”。当时住在清华新林院中南部的孩子王是我哥哥孙立博,而小悦经常充当搞恶作剧的“军师”之类的角色。我小时候有三件和小悦有关的小事影响和定义了我的一生: 一是,小悦是我的围棋启蒙老师。他家有一个罕见的“折叠式围棋盘”和许多精美的围棋子。从幼年和小悦学棋、下棋开始,下围棋逐渐成了我一生的爱好之一,也成了我的催眠剂,我只要躺在床上想上三步棋准能睡着。另外,从围棋中学到的各种攻守方略也对小悦和我,以及其他当年清华小棋友们的生活、工作和处理复杂和困难事物时的思维方式起到了不可低估的影响。</p><p> 二是,20世纪50年代,有电视的家庭极少,清华新林院我们家附近只有华罗庚先生家有电视(当时中国科学院数学所就设在新林院)。华先生的儿子华光是立博、小悦的好朋友,我们这些孩子一有机会时都会成群结队去华先生家看电视。有一次,我又想去看电视,但被小悦拦在华家的门口,他说“不许小孩看电视”,而他们那些“大孩子”却在里面看。这件事当时对我刺激很大,我“立志”长大要当数学家,因为当数学家就可以有电视看!</p><p> 三是,有一次,立博、华光、小悦等大孩子们在新林院我家附近发现了一个大马蜂窝,就用火去烧马蜂窝,烧得马蜂到处乱飞,因此他们都躲得远远的。这时,我从那里经过,小悦告诉我,让我过去看看,我不知深浅就走了过去,结果脸上、身上都被马蜂蜇肿了。但经过这次蜂蜇以后,因祸得福,我身体虽然多病,但免疫系统好像发生了变化,变得“百毒不侵”。那一年冬天我自己不小心掉到清华荷花池的冰窟窿里,为了报复小悦,我回家后告诉家人是小悦把我推进冰窟窿的,结果立博把小悦拉来审问,我在一旁窃喜暗笑,算是报了“一箭之仇”。小悦退休以后生病,我们在一起时,还愉快地回忆了当年这几件往事。</p><p> 按立博的说法,小悦小时候蔫儿淘。一般不公开反抗家长、老师,但也经常悄悄“出轨”。表现在多次被父亲惩罚,打手板。幼儿园和小学时,小悦家里先后养过猫、狗、鸡、鸭、鹌鹑、兔子、羊等,这也养成了小悦一辈子对动物的兴趣和感情。</p><p> 小悦在小学时,就已经表现出在体育方面的天赋。他在清华附小创造的跳高纪录保持了多年没有人能超过。据小悦弟弟小茁回忆:小悦属狗,鼻子特灵。大约50年前,1960~1962年,国家经济困难,食物奇缺,小悦家也不例外,母亲高老师每隔一段时间就悄悄买一些高价食品,在家中,想慢慢分给三个孩子吃。那时小悦上初中,正是长身体食欲旺盛的时候。不管母亲把食品藏在什么地方而当妹妹和弟弟都找不到时,小悦总能很快找到,然后一扫而光。这也显示了小悦的性格:宁可追求一时的痛快,也不愿细水长流。</p> <p>这是小悦一岁左右和母亲高恬惠在福州的合影。</p> <p>1950年陈小悦全家与李国鼎全家在清华大学新林院72号的合影,图中站立的孩子是陈小悦。</p> <p>这是清华幼儿园一帮孩子们于53年在颐和园的合影,第二排左1是陈小悦。</p> <p>这是54年清华幼儿园毕业照,后排左四是陈小悦。</p> <p>这是55年小悦一年级时,与父母和妹妹在清华气象台旁的合影。</p> <p>这是小悦上小学高年级时与母亲的合影。</p> <p>这是56年小悦上三年级时与妹妹及几个小伙伴的合影,小悦已当上了中队长。</p> <p>1954年陈小悦与父母及妹妹的合影。</p> <p>清华附中初中(1960-1963年) 初露锋芒</p><p> 1960-1963年,小悦是清华附中初602班学生。据了解,他是以语文加数学200分的满分成绩考入清华附中的。那时,他不仅数理等科的成绩优秀,而且同时还参加各种课外科技学习小组活动,对天文、地理、文史等各学科也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小悦的父亲是地质专家,家中有许多地质方面的英文书籍,书中有很多恐龙等化石的照片。这些照片引起了小悦对化石和考古的兴趣,经常和中学同学钟虎、周启锐等一起去北大地质地理系外面捡人家扔掉的化石,有三叶虫、鱼、植物等的化石,他曾经收集了一小箱子的化石。(其中最奇特的是一泡动物拉的屎的化石!)</p><p> 1963年,小悦初中毕业获金质奖章。获金质奖章可自由选择高中,免于考试,这是很少有学生能获得的最高荣誉。很自然,小悦初中毕业后选择了清华附中高中。这时,小悦开始大看杂书,比如《三国》、《水浒》、《西游记》、《红楼梦》及其他中外小说。为此曾和父亲发生冲突,他父亲认为这些是杂书,不应当看,应当将来做专家,要做杂家。小悦表面接受,但从来没有真想“改邪归正”,而是把这些书藏起来,偷偷看并且还源源不断地继续借新的杂书来看。可能由于小悦母亲是中学语文老师的缘故,小悦从小就很喜欢文学。小学、中学的作文一直都很好。中学时,他写的“我家的小菜园”曾经被评为北京市中学生作文范文。</p><p> 从中学到文革初期,小悦读了很多中国古典文学作品,对汉赋、唐诗。宋词、元曲等都很熟悉,他博闻强记,能整篇背诵的古诗、词、赋有几百首。他还认真读过《史记》、《资治通鉴》等大部头的中国历史典籍,这为他打下了很好的国学功底。</p><p><br></p><p> 这是1963年夏陈小悦参加大连举行的全国中学生运动会时的留影。</p> <p>这是陈小悦于1965年5月参加北京市中学生运动会时越过1米8而获得冠军的一瞬间。</p> <p>清华附中高中(1963~1966年)—“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典型”</p><p> 小悦是清华附中高中高634班学生,高二转入当时新成立的清华附中预科641班。开始学习一些大学数理课程,由清华大学派到清华附中的张三慧、程紫明等老师授物理和数学课。按原计划1966年秋季直接升入清华大学二年级。</p><p> 小悦在预科时被清华附中树为“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学生典型、标兵,一</p><p>度成为很多清华附中学生的楷模及偶像。</p><p> 在高中时期,小悦多次获得过数学、外语(俄语)等竞赛奖。小悦多年以后还能用俄文对话,他讲起去海参崴旅游时,就与一位出租车司机无意间用俄语聊起莱蒙托夫的诗。小悦学俄文完全是为掌握一门语言,中学六年和接下来的许多年始终不间断,说听读写样样精通。小悦在几年前的一次朋友聚会时还用俄文朗诵了他喜爱的莱蒙托夫的诗:《帆》。同时,小悦也开始自学英语,他翻着字典阅读英文版的马克·吐温的《汤姆·索亚历险记》等书。他的学习、读书,多数不是为了应付考试,而是为兴趣、为使用而学。他向我们展示了什么叫真正做学问:强烈的欲望加上不懈的努力,一旦投入便无法自拔,这就是小悦和知识的不解之缘。</p><p> 中学时,他在北京中学生运动会上多次获得跳高冠军,全能冠、亚军,三级跳远冠、亚军等。小悦曾代表北京市参加在大连举行的全国中学生运动会,获得全国中学生跳高第四名,全能第六名的优异成绩。北京田径队曾一度想要小悦去做职业跳高运动员,但上清华大学才是他的最爱、他的理想。</p><p><br></p><p> 这是陈小悦在高中时的照片。</p> <p>1962年陈小悦(右一)全家的合影。</p> <p>理想破灭 发奋读书寻找答案</p><p> 小悦专心读书的岁月好景不长。1966年夏初,就在小悦春风得意一片光明、距清华大学校门只有三个月之时,文革开始了。清华附中成立了红卫兵,成了红卫兵运动的发源地,学校停课闹革命。如果文革再推迟三个月,陈小悦就会被保送上清华大学,直接升入二年级了。文化大革命的到来彻底地改变了小悦的人生轨迹,摧毁了他的精神世界和梦想。他一夜之间从天上掉到地上,从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学生典型变成了“修正主义教育的毒苗”。他想不通,无法理解黑白颠倒的“革命”逻辑,但又不得不接受周围发生的一切。他有过不解、失望、彷徨、消沉和恐惧,但他从来没有被彻底打垮。那一段时间,他把自己关在家中的小屋里,日夜思考、探索、读书,无论古今中外、文史哲、政治、经济等书,有书必读。那时他完全采取拿来主义,希望从中国和世界的历史和先哲的著述中找到他心中疑问的答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1967~1968年,他家里情况变得更槽,母亲被批斗和强迫劳改,长期住"牛棚",不许回家,由妹妹陈小林天天送饭。父亲由于在留美期间(也就是抗日战争时期)加入美军一事被定为“美国特务”,也经常要交代历史问题和接受批判。那个时候,小悦一家和他本人的自尊心跌到了谷底。</p><p> 但即使在那样困难的时候,他也不忘继续修炼内功,挑战极限,用什么检验功力?竟然是和朋友比谁的尿长!这是小悦提出来的现代版“头悬梁,锥刺股。"就是看谁在不吃、不喝、不撒的情况下还能认真地读书学习,憋急了再一起去撒尿,谁尿的时间长,说明他的毅力坚强。这是小悦在那个宣扬读书无用、黑白颠倒的年代,所能采取的一种另类反抗。</p><p> 也正是在这段时间里,小悦开始认真、系统地学习历史、哲学、经济学等知识了,他想从书本中寻找答案。这时,在他住的小北屋里可以看到记录着他学习心得的黑皮笔记本越堆越高,他常常彻夜不眠,读书通宵达旦。也就是在这期间,为了寻找答案,他逐渐打破了传统的学科界限、建立起多学科的系统思维方式:让问题来定义系统边界,而不局限于任何一个学科,以求更深刻地思想,更广阔地钻研,去寻找真理。</p><p>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因为母亲被关在"牛棚"里,不能回家,家里无人管理,一切都乱了套。小悦开始有了奇怪的食谱:冰棍、软糖和萨其马。他日夜苦读,饿了渴了就用这些充饥,而无法吃到正规的三餐,这也是小悦饮食无规的开始,文革之害啊!</p><p> 那个时候,我看到他读了那么多书,就向他询问读书学习的方法和窍门,小悦的回答是“先背会《古文观止》吧。”他还给我开了一张书目单子,有文学、历史、政治、经济、哲学等各类书籍,包括《反杜林论》等。我到现在还能背诵很多《古文观止》中的名篇,这也是得益于小悦四十多年前的推荐。</p><p> 从1966年文革开始到1967年这段时间,很多中学生因为没有学上,既不想参加,也没有资格参加那个看不出意义的“革命”,大多采取自我放任的态度。小悦和清华园的朋友们除了一起下下围棋外,基本上都把时间用来读书。这期间,小悦看了很多有关哲学、历史、政治、经济学等方面的书,很多都是原著,比如马克思的《资本论》,黑格尔、康德的哲学,中国历史和世界通史等,并作了大量的笔记。他不仅闭门"读万卷书",也实践了"行万里路"的誓言。当“大串联"到来的时候,小悦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走遍了中国除了西藏、台湾以外的所有省和自治区,足迹遍布大江南北,长城内外。这段经历不仅形成了他后半生的“一生好入名山游”的爱好,更重要的是,通过“大串联”,他真实了解到中国的现实,了解到中国不是一个大清华园,清华园只是中国的一个特例。他看到和明白了理想和现实间的巨大差距。我们很难知道小悦在这段时间心里都想了什么,但我们可以通过他这段时期和其后的所作所为知道:他通过学习、思考,决定不自暴自弃,决定要和命运抗争,自信“天生我才必有用”。相信“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尽管当时他看不到任何光明,任何前途,他还是决定采取进取的人生态度。他决定要用“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来锻炼自己,来实现他的人生价值。他后来在北大荒的黑土地里,和陕北黄土高原上的所作所为,就是他心里的斗争和与命运抗争的体现。小悦一共参加了三次“大串联”,他曾经三进新疆,见到并尝到了闻所未闻的食品—一烤羊肉串,也让他第一次接触到了中国各少数民族及其文化。触发了他一生对少数民族历史和文化的兴趣,他对其竞争能力和中国历史上几次外族征服汉族统治中国的成因进行过深入探讨和研究。也是通过这三次“大串联”,小悦意识到,相对于世界之大,个人实在渺小,无足轻重。这使他能够超越个人而历史地全面地看待各种问题。从小悦后来做事做人可以看出,他这方面同时还深受马克思主义( Marxism)、功利主义(Umiarianism)和康德的纯粹理性( Purereason)等哲学的影响。</p><p> 这段时间还有一个日常生活中的小插曲可以看出小悦的一贯的性格。1967年清华大学里正是文革的高潮期,但很多人,包括小悦和我,都对翻云覆雨、打打</p><p>杀杀不感兴趣,开始学围棋下围棋。他一直爱下围棋,棋风凶悍好杀,他特立独行</p><p>的特点也反映在他下围棋上。小悦的围棋不正规,是属于"野路子”一类。但他的棋风并不因为对手的水平不同而不同。一次,清华大学的大学生棋友们邀请国家围棋队的国手来清华教棋,在小悦与当时全国第一名的陈祖德对弈时,他居然也敢主动挑起战火,主动打人,主动切断,主动“对杀”。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大败而归。但这就是他的风格:“不管对手是谁,宁折不弯”,一往无前。他的棋风和他人一样,输棋不输人,宁可壮烈死,不愿苟延生。</p><p> 这时,先是一帆风顺的小悦坠入了人生低谷。经过长时间的思考,他决定甩掉历史包袱而接受现实。他意识到他需要重新定义与构建自己,重新定义人生。以脱胎换骨、焕然一新的面貌重新出现在大家和社会面前。他决定要主动挑战自我,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寻找生命的价值。他当时一度认为"生命没有目的,受苦就是目的。"由于外部条件的限制,那时他已经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有所作为了。他就把他的人生困境内化,想在苦难中寻求多元的生命体验。他用他自己的方式与厄运抗争着,始终没有在那个环境中沉沦,而在人格上保持了“独善其身”。</p><p> 1968年夏,在没有单位接收他的情况下,小悦擅自和其他十几个清华附中也同样“政审不合格”的同学乘火车去往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853农场4分场1队,他本想当个农工,但由于家庭问题,政审不合格,农场不要他,还给他和其他同学办学习班。此时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地!</p><p><br></p><p>这是文革期间陈小悦在家中读书的留影。</p> <p>文革中陈小悦(右一)与清华围棋高手余昌民对弈。</p> <p>这是68年陈小悦与一帮同学在北大荒853农场的合影,右1者为陈小悦。</p> <p>插队当农民(1968~1972年)</p><p> 小悦在黑龙江兵团待了大约半年后离开了853农场,他和清华附中同学丁爱笛一起经山海关回到北京。然后两人很快在1969年1月13日又离开北京,1月19日到达陕西延川县关庄公社张家河大队第二小队插队。按他的说法,他是从“黑土地”转到了“黄土地”。陕西虽然非常贫穷,但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是一个基本无人管,可以“自由思想”的地方,这给了小悦一片新天地。当小悦从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来到陕北插队后,由于他身高体健,很快成了干活不惜力的全能型好劳力。据插队同学回忆,老乡对小悦的评价是“陈小悦可好苦咧,应当给记12分工分。"</p><p> 1970年,小悦还当起了生产队的会计。这是他和会计、会计学打交道的开始,算起来至今整整40年了。自他出任生产小队的会计后,很快就成为老百姓信得过的人。他小本记账、大斗分粮。认真做事,本色做人,公平、公开、公正。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实践他的德行天下,对得起自己一生的做人准则。</p><p> 也是这第一份会计工作,开始了他与会计的不解之缘。他后来果然学了会计学,研究实证会计,还当了北京国家会计学院的院长。按他自己的说法:“这全仗着我当小队会计的老底子。" 如果说是清华园教会了陈小悦怎样读书、学习,按小悦的说法,是陕北的农民和插队的艰辛生活教会了他怎样看待人生,怎样解决人生中遇到的实际问题。他常说,陕北的农民虽然没有很多文化,但他们看问题非常实际,一针见血,直奔主题。他说,他在陕北十年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以最直接的眼光看问题,用最简捷的方法去处理问题。这种思维方式和工作方式影响和支配了他的后半生。</p><p> 1970年夏天,小悦的好朋友籍传恕从北京到陕北,由我陪同去关庄公社的张家河大队看小悦,小悦独住在贫农老伍家的一间窑洞。一日,在小悦出工时籍传恕在他住的窑洞里小憩,但见土炕上不叠的被子和脏衣臭袜滚成个蛋,炕上到处伸手可触及的是各种书籍,包括哲学、政经、中国古典文学、外国文学、高等数学等,不一而足。书堆里夹杂着一本本黑色硬皮的笔记,随手翻开,秀丽的赵体行书跃然纸上,内容则绝非摘抄,而是充满了小悦的读书心得。</p><p> 小悦不仅能干,能吃也是有名的。当年他在陕北插队当农民时,曾经创造了一顿吃130个饺子的记录,得了“震延川”的名头。但插队的一段生活经历也养成了小悦不注意个人卫生及饮食卫生的不良习惯,他还自豪地说: “老乡行,我也行。”向老乡学习的结果是一年不洗澡,靠大风洗衣服,要书不要屁股。由于不注意卫生,他得过一次严重的痔漏,不得不在附近的永坪医院接受手术治疗,住了半个多月的医院,受到李子壮等朋友的看护。小悦无规律的饮食,不注意卫生的习惯,为他后来生病埋下了伏笔。像很多其他插队的知青一样,小悦也有过一段住在陕北老乡家中的经历。他的房东叫老伍,有六个女儿。他在老伍家帮他们干些需要体力的重活,老伍家人做饭给他吃,这样他和老伍一家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小悦在永坪医院住院时,老伍的小女儿曾去医院看望过他。而小悦在他生命临终前最后的嘱托是:“别忘了给老伍家寄六百块钱,他们的生活苦啊。”小悦多次说过:“延安的经历重新塑造了我的价值观。” 这绝不是他随便说的,而是他实实在在的心里话。</p><p> 1972年元旦,小悦全家历经磨难,终于过了个团圆年并合影留念。合影时陈小悦、陈小林还在陕北插队,陈小茁则在北京海淀区温泉公社插队。小悦母亲则刚刚从江西鄱阳湖边血吸虫泛滥的鲤鱼洲清华“五七”干校返回北京,而小悦父亲也刚从河南三门峡水库工地返回清华。文革中政府有哥哥姐姐插队则弟弟妹妹可以不插队的明文规定,所以在文革时期像陈家这样全家三个孩子都去插队属极少的例外,属违反政策。</p><p> 在延川插队之后,小悦还在延安无线电厂当了5年车工,直到文革结束才上大学。这个变化是由于1972年,延安地区成立地区运动队,准备参加陕西省运动会。在这次运动员选拔中,小悦和妹妹陈小林被同时选上。省运动会结束后,小悦和小林就都留在延安市当了工人。参加运动队是小悦的一个人生重大转折,他在运动队认识了他后来的夫人、当时的排球运动员郭凤梅。使他向往运动队生活的另一个动力是“吃饭管饱","民以食为天”,当时参加批林批孔的陕北老乡说:“林彪整天吃白馍,还要反对毛主席。” 可知当时在陕北白馍是稀罕之物,饥饿是个普遍现象,而这对小悦这样的大肚汉绝不是一件小事。在他成为清华的教授以后,他曾对我回忆说:“在延安实在把我饿坏了!” 回京后,有一次,我们两人去北京五星级的中国饭店吃饭,结果我们两个人就把饭店自助餐上的一盆虾统统吃掉了!惊呆了所有的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饭店服务员。另一次,朋友们在一起聚餐,小悦说:“别管我,你们先吃,剩下的都归我。” 结果,他真的把一桌剩菜风卷残云般地一扫而光。很难说,小悦的这种饮食习惯对他后来得癌症没有影响,但肯定对他身体健康没有起到任何积极作用。</p><p><br></p><p>这是1968年陈小悦(右二)与一帮清华附中同学在北大荒的合影。</p> <p>1968年陈小悦(右四)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853农场与七位同学的合影。</p> <p>1968年陈小悦(后排右一)赴延安插队前与孙立哲(前排右一)等同学的合影。</p> <p>文革中陈小悦(后排右一)全家合影。</p> <p>1972年陈小悦与妹妹陈小林在延安运动队的合影。</p> <p>在陕西延安无线电厂当工人(1972~1977年)</p><p> 小悦从1972~1977年在延安无线电厂当车工。小悦干什么都非常认真,他为了当好车工,认真学习了机械理论,涉及什么车床、齿轮、杠杆等,并把理论付诸实践。他的手不巧,就花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学习车床操作,他是肯花时间,下死工夫的人。</p><p> 小悦在延安无线电厂当工人的时候,就重新对经济学有了兴趣。他记得厂长有一次讲话说:“抓革命促生产,生产就是为党为国家做贡献。产品有没有人买咱们管不了!” 小悦由此产生了沉思:那到底什么是价值呢?如果创造价值不是我们生产的目标,当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剩余价值了。他在文革初期和中期读《资本论》和亚当·斯密的书使他认识了经济学,并且很早就对经济学产生了浓厚兴趣,价值评估问题还最终成为小悦的学术专长。但是在文革时期,他学了《资本论》,学了经济学却毫无用武之地。尽管如此,他始终没有停止对经济问题的深入思考。他逐渐发现和意识到中国的问题,主要不在科学技术上,而是在经济管理制度上。由此他萌发了经济管理救国的想法。这时候,小悦的思想开始从内部化逐渐外部化,盼望有能够发挥他的特长的一天,希望英雄能有用武之地。</p><p><br></p><p>这是1973年陈小悦(中)在延安无线电厂当工人时的照片。</p> <p>这是1973年陈小悦与一帮同学在延安无线电厂门前的合影。第二排左3为陈小悦。</p> <p>命运转折—回归清华大学读本科生(1978~1982年)</p><p> 就在中国濒临政治、经济崩溃的边缘,也是小悦对前途几乎彻底绝望的时候,中国发生了巨变,历时十年之久的文化大革命在1976年结束了。陈小悦在12年之后,通过1977年恢复的第一次全国高考,又戏剧性地重新回到了清华园。只是小悦回清华读书一事十分艰难曲折,小悦在延安参加了高考,并取得了延安地区第一名的好成绩。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尤其是他父亲的“历史问题”迟迟没有结论,清华大学第一次没有录取他。他母亲听说了这个令人失望的消息后,十分气愤,决定“上告”。最后,小悦没有被清华录取的消息通过他的好朋友张克澄传到了清华大学副校长张维以及新任校长刘达那里,最后还得到时任高教部部长高沂的亲自过问和批准。好人众人帮,好苗众人扶,清华大学马上决定给小悦父亲的“历史问题”定案,并派清华附中的羊涤生老师亲自去陕西与当地有关部门协商、谈判。经过交涉,陕西方面同意放弃已经被陕西机械学院录取的陈小悦,使他终于在1978年比正常入学晚了三个月之后,又回到11年以前就应该上的清华大学。这年,小悦已经31岁了,是他们班上岁数最大的学生。小悦对他终于又上了清华大学的评论是:“你不能不相信命运,我这辈子运气不错。” 说到底,命运之门总是向那些准备好了的人敞开,小悦基础好,另外,他还是有一定的准备的。小悦是个认命的人,好命也认,坏命也认。</p><p> 1978年对小悦一家也是个好年,小悦和他相差七八岁的小茁一起考上了清华大学,同年入校,分别上了热能系(后来的汽车系)和化学及化工系。虽然已是31岁“高龄”,小悦仍满怀信心重返运动场,并担任清华大学运动队总队长兼跳远队队长。他参加了校三级跳和跳远比赛。小悦风采不减当年,不负众望,以比其他运动员大</p><p>5~10岁的年龄多次获得清华大学三级跳远冠军和跳远亚军。“上阵亲兄弟”,他与弟弟一起代表清华大学多次参加北京高校田径运动会,并取得好名次,《北京晚报》为此还专门做了专题报道。他们两人也双双获得清华大学“三好学生”的称号,同台领奖。那时,领导他的正是文革前清华大学兼管清华附中工作,而文革后兼管清华体育工作的邢家鲤同志。他在清华本科时,由于学业超前,还经常上研究生的课程。并且他一上清华,就和小茁一起参加考试,取得英文免修资格,于是他俩不再上一般的英文课,而专门参加晚上上课的英语口语提高班。</p> <p>这是1978年陈小悦考入清华大学成为一名大学生时的留影。</p> <p>这是1982年在清华金工实习时的陈小悦</p> <p>清华大学汽车系硕士、博士研究生</p><p> (1982~1988年)</p><p> 1982年,小悦清华大学本科毕业,获工学士学位,他留校继续读汽车系硕土生并担任了学生会的工作。1983年夏天,小悦作为中国大学生的唯一代表参加了在美国密歇根大学举行的、由爱因斯坦和罗素倡导的 Pugwash世界大学生反对核武器大会。这也是中国大学生第一次参加这个世界和平大会。我和朋友籍传恕、陈小茁一起开车去密歇根大学看小悦。久别重逢,真是喜出望外! 大会之后,我们又在芝加哥会面,他访问了我在芝加哥的“洋插队”队部。那次,我在密歇根湖里钓了一条十几斤的大鲤鱼,结果基本上让小悦一个人一顿都吃了。</p><p> 这次参加世界反核武器大会是小悦第一次出国,第一次到美国,当时中美两国的差别给了小悦很大的震撼,也更坚定了小悦走改革经济管理制度道路的决心。1982年,小悦在清华大学汽车系本科毕业,</p><p>1988年完成了汽车工程学博士论文,成为中国恢复学位制度后清华大学的第一个汽车工程学博士。对于从汽车工程学博士改行成为从事金融学、会计学研究的选择,小悦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对,有什么吃亏。在他看来,学什么都没有太多关系,无非从头再来。而任何从头再来相比文革的十年和从农村回到大学,都算不了什么。他说:“七七届有学上就不错,那时谈不到自主学科选择。我的本科、硕土、博士都是汽车专业。” 小悦选择转行和八九十年代中国汽车工业的现状有关。他决定转行时的考虑首先是:中国汽车工业落后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管理十分落后,而要提高中国汽车工业整体发展水平就必须先提高汽车工业的管理水平。他转行的更重要的因素是:不考虑功利和已经有的名誉地位,而是根据社会、清华大学的改革需求。他说过:“所谓转换其实就是放弃已经取得的成果和地位。 这对于许多人来说是件相当可怕的事儿,而对我来说这并不可怕。我们这批人都有这个共同点,那就是需要转换时就转换了,干净利索,不拖泥带水,更没有那么多功利色彩。” 此时的小悦从文革初期的一落千丈因而“穷则独善其身”,终于达到有可能实现他“达则兼济天下”的抱负了。他以中国社会发展的急切需要为己任,重新改学经济专业,敢于创新,不落功利主义的俗套,"蓄之既久、其发必速”,深厚的学术功底和全面的知识体系架构使小悦能迅速对新的学科融会贯通。在他看来,管理学和工程学在思维模式上是一样的,而这两门表面上毫无关系的学科在它们的方法论、分析工具、支撑体系以至哲学思想里都是相通的,只是处理对象不同而已。</p><p> 小悦在清华大学读书和工作时,十分喜爱打篮球。他当大学生时,就是他们系篮球队的队员,而他们系篮球队又是全校多次的冠军。他爱打篮球的习惯一直保持到60岁以后。在他生病之前,他每星期都要从望京附近的北京国家会计学院返回清华,参加两次篮球比赛,一场是在周三,一场在周日。他还一直是清华大学教授篮球队的主力队员,曾作为北京清华大学教授篮球队队员之一访问了台湾新竹的“清华大学”并与那里的清华大学教授篮球队进行过比赛。</p><p><br></p><p>这是1983年夏天陈小悦(左二)作为中国大学生唯一代表参加世界大学生反对核武器大会时与亲友们的合影,照片摄于美国密执根大学Pugwash大会会场外,自左至右为陈小茁、陈小悦、孙立哲、籍传恕。</p> <p>进入清华大学之后,陈小悦曾一度担任学校运动代表队的队长,这是陈小悦与部份代表队队员的合影,后排左3为陈小悦。</p> <p>陈小悦喜爱篮球运动,曾是学生篮球队和教师篮球队的主力队员,每周两次打篮球成了他多年雷打不动的安排。看他跃起投篮的姿势多么漂亮!</p> <p>1988年陈小悦在湖北十堰市第二汽车制造厂留影。</p> <p>1995年,小悦与小茁(右1,与小悦同年考入清华)兄弟俩与陈希(曾任清华大学党委书记,现为政治局委员,中组部部长) 在清华合影。</p> <p>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加拿大留学和回清华组建会计系(1989-1999年)</p><p> 1990年,小悦以访问学者身份到俗称“加拿大的哈佛商学院”的西安大略大学商学院学习工商管理,当时小悦在那里的商学院进修。由于他学习努力,成绩很好,商学院的教授把他原来计划的一年的学习时间延长到两年。在那里,他接触到案例教学法,两年里面一共学习研究了200多个工商管理案例。弟弟小茁曾三次从美国到加拿大看望他,发现他生活十分简单,每天除了回家吃饭睡觉,基本上都在学校和图书馆度过。他和他住所的房东老太太建立了很好的关系,每天早晚都会替老太太遛狗,和狗一起跑步,锻炼身体。他也和西安大略大学商学院建立了很好的长期学术交流关系,曾多次应邀返回那里讲学,讲学的题目是“如何在中国做生意”( How to do business in China)。</p><p> 下面是1991年底小悦从加拿大(当时在安大略省的 London市)归国时给送行的朋友写的一首词:</p><p> 忆秦娥</p><p> 寒窗雪,</p><p> 游子埋项书千页。</p><p> 书千页,</p><p> 两鬓已霜</p><p> 天涯伤别。</p><p> 面壁十年图破壁,</p><p> 悟性难参大千界。</p><p> 大千界,</p><p> 阿弥陀佛,</p><p> 灵犀一现。</p><p> 在这首词中,小悦表达了他在已经到了“两鬓已霜”的年龄,还在游子埋项书千页”,并且还在冥思苦索地想“参透”“大千界”。我想他就是想参透这个世界的奥秘,虽然“难参”,但他已经做到了“灵犀一现”,他发现很多学问及其学问背后的哲学思想之间都是相通的。小悦在加拿大期间,曾有许多机会留在加拿大工作。但考虑到各种因素,尤其是在哪里更能发挥他的特点和专长的因素,他选择了回国。1992年,小悦从加拿大学成后回到清华,一方面参加金融系教学工作,一方面参加清华经济管理学院会计系的筹建工作,并担任了会计系的首任系主任,同时兼任院长朱鎔基的助理。为了把国外先进的管理理论引进国内,小悦从1992年起先后编译并出版了《国际合资企业》、《国际管理》等书以及美国哈佛大学教授迈克尔·波特的名著《竞争战略》和《竞争优势》。小悦在学习和翻译著作时也不忘实践,在清华工作期间,他曾陪同清华党委书记李传信访问考察深圳特区,亲身感受开放改革给深圳带来的经济和社会活力。小悦当时还有机会随同朱镕基离开清华,去上海工作,参与管理改革上海汽车工业。但他决定留在清华,做他认为更适合的科研和教学工作。</p><p><br></p><p>这是1990年冬陈小悦在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的留影。</p> <p>北京国家会计学院(1999~2008年)</p><p> 1999年3月,小悦被任命为新成立的北京国家会计学院副院长。小悦在北京国家会计学院工作的将近9年中,为建立和发展北京国家会计学院,培养国家现代化急需的高级会计人才,呕心沥血,日夜操劳。他尤其对时任总理的朱镕基给他们学院的“不做假账”的题词情有独钟,亲戚朋友去参观会计学院时,他都要带他们去看学院大门口这个题词。北京国家会计学院是由清华大学和财政部两个单位联合组建的,归财政部领导。小悦为了迅速提高会计学院的专业水平和与国际接轨,为协调清华大学和财政部这两个单位的人能更好地配合并开展工作,费尽了心血。当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朱镕基和清华大学要小悦接替梁尤能担任北京国家会计学院的第二任院长时,由于他深知其中的复杂和困难,曾提出过不想担任院长的想法,受到时任清华党委书记的李传信的批评。小悦始终认为他更适合做科研教学工作,而不是行政管理工作。但他最后还是因为责任心而接过了这个重担,并且出色地完成了他在北京国家会计学院的任务和历史使命,但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身体健康代价。</p><p><br></p><p>这是2005年陈小悦与女儿在北京国家会计学院朱镕基题词碑前的合影。</p> <p>生病(生命不息,“得瑟”不止)(2008~2010年)</p><p> 2007年小悦60岁,从北京国家会计学院院长职位退下,回到清华,继续在清华大学经管学院任教授,带研究生。他2008年夏天就被查出得了癌症,也就是说他从院长职位退下来第二年癌瘤就长出来了。不能不说他的癌症和在北京国家会计学院的工作压力极大有关,他积劳成疾,加上多年的饮食无规律,病魔找上门来了。小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数理化、文史哲,样样通,但就是医学、卫生常识较差。他虽然身体底子很好,但在如何正确保持身体健康方面有较大认知误区。小悦由于职务,年年享受免费检查身体,但很可惜,他偏偏2008年年初的体检没有参加,丧失了一次可能早期发现癌症的机会。接着,他发现自己肚子逐渐鼓起来,但他把这个危险信号当做“岁数到了,该长肚子了。” 而没有去医院检查,听任肿瘤在肚子里继续长。更可惜的是,当他感觉肚子不舒服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到医院做检查,而是在他望京公寓附近随便找了一个“瞎子按摩师”,作了几次按摩。结果适得其反,按摩不仅没有抑制肿瘤生长,反而把癌瘤按摩破了,造成了腹膜炎,疼痛发烧。但是此时小悦还是硬扛着,坚持不去医院,不吃药。更严重的是,从被按摩破了的癌瘤中流出来的血液很可能把癌细胞带到了他腹腔各处,相当于一次辅助的癌症大转移,使他永远失去了被治愈的机会。</p><p> 小悦相信“药医不死病,死病无药医。”之说,他对他的身体健康有极大的信心。因为在他得病前的六十年中,他很少生病,生病也很少吃药,就靠自身的抵抗力扛过去。这虽然使得他的身体条件在同龄癌症病人当中百里挑一,也造成了他对完全必要的吃药、治疗产生了抵触情绪,导致延误治疗,这次,他太轻敌了。</p><p> 小悦在2008年7月下旬查出他的腹腔有一个大肿瘤。他当时有机会在8月初做手术,但他选择了推迟手术日期,等观看完了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开幕式以后,再进行手术。手术前一周,正赶上奥运会开幕,小悦得到一张开幕式的赠票。当时小悦的腹部已经高高鼓起,他呼吸急促,行动迟缓,膀胱也已经没有多少空间,每隔几分钟都要小便一次。大家劝他不要去现场看开幕式,以免发生意外,在病房中看电视也是一样,但他执意不从。笑着说:"奥运会在北京举办的机会千载难逢,错过开幕式更是可惜。假如这次肿瘤要了我的命,看了奥运会开幕式,我也不算太亏。” 奥运会开幕式在8月8日晚上8点举行,但要求观众提前4小时开始入场。为了看开幕式,小悦下午3点多就离开了病房,乘地铁到达奥运会现场检票口,从检票口到会场大约有1公里。平时这点路,小悦最多用15分钟就能走完,但当时他拖着腹中巨大的肿瘤,顶着摄氏30多度的湿热,整整用了一个小时才走完,到达会场时,他的衣服早已完全被汗水浸透,而他却没敢喝一口水。为了避免经常出入卫生间,他在晚上7点多入座,到晚上11点30分结束,只慢慢地喝了一罐可乐,回到病房时已经是凌晨两点钟。</p><p> 小悦对自己的身体有很高的自信。当厄运突然降临时,他首先是不信,他说:“做B超的医生没水平,居然说我是恶性肿瘤晚期?!”他对生命质量也有极高的诉求,因此,他对很多主张进行激进疗法的大夫极其反感"我对301医院的专家印象不好,他们要把我的膀胱和直肠都切掉,不能拉屎撒尿我还活什么呀!” 他的第一次手术还比较成功,手术大夫也是全国一流的外科专家,但由于种种技术原因,五斤重的大肿瘤无法干净、彻底地切除,这不仅留了一个肿瘤长回来的“根”,而且他腹腔里当时还看不到的其他小肿瘤也有了机会像“雨后春笋”般地长出来和长起来。由于国内肿瘤大夫根深蒂固的“脂肪肉瘤没有任何治疗方法”的想法,小悦从第一次手术后到2009年年初这段时间,基本没有接受来自医院的任何实质性的、积极的治疗,只是保养。</p><p> 小悦从2008年8月手术之后,到2009年年初这5个月时间内,依靠他的身体老底子,恢复得比较好,那时还常常去爬香山和回清华打篮球。医生和医院虽然告诉了我和小悦家人说小悦得的肿瘤是脂肪肉瘤,属恶性,并且有浸润迹象。但经过多次商量,我们还是决定暂时不把这个消息告诉小悦,怕影响他的情绪以致影响他的恢复和健康。令我们吃惊的是,虽然我们谨慎地挑选语言,告诉小悦说他的肿瘤目前是良性,但有可能转化为恶性,所以需要在饮食、运动、休息等方面非常小心谨慎。但小悦对我们的话,好像只听见了肿瘤目前是良性一句,而忽视了我们的“婉转警告”。他的想法很简单,良性就是良性,恶性就是恶性。既然他的肿瘤是良性,就没有关系,所以他工作和生活一切照常。</p><p> 但是,到2009年2月,第一次手术5个月以后,小悦的癌瘤又长回来了,并且在肿瘤长到一定大小后,马上变得长速惊人。小悦病情急转直下,出现体虚力乏,咳嗽(胸腔受迫并积水所致)。当小悦在北京各医院做了透视检查后,发现腹腔内有多个大肿瘤,但北京的各医院都表示对脂肪肉瘤毫无办法,都不同意接受他进行任何治疗,只能等死。这时,我和小茁等商量后决定,必须把实情告诉小悦,不能再瞒下去。小悦在得知他的肿瘤是恶性之后,表面上情绪没有太多波动。他这时的做法依然表现为他一贯的作风低调不求人,也就是继续正常生活,而不去求人寻找医治方法。但他也根据他对癌症的理解,来了个“病重乱投医”,当他听说西医肯定对他的癌症没有根治办法以后,他转而开始了寻求中医治疗。可是他的东北之行和以毒攻毒的中医偏方证明无效,而且还可能加速了他的肿瘤生长。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我通过我在北京肿瘤医院的老同学吕有勇教授了解到广州有一家私立医院叫复大医院,可以做一种国内少有的、比较先进的氩气冷冻手术,并且有一种新颖的癌症疫苗。经过仔细阅读,分析这些治疗手段的技术文件,我和小悦商定,这是他在当时唯一的、有可能进行有效治疗的积极选择,应当试试。征得小悦同意后,我和张克澄当机立断,马上乘飞机把小悦送到广州,迅速住进广州复大医院。这时,小悦的肚子已经被肿瘤胀得很大,压迫了他的胸腔,使得他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而困难,行动已经很艰难。长途旅行也使小悦有些精疲力竭,我和克澄当时已经在考虑最坏的可能性了,但小悦本人的情绪依然很好。不巧,也就是在这时,小悦的肿瘤也进入“疯长”阶段,每3~5天体积就增加一倍,他的身体恶化得很快,必须迅速做手术。</p><p> 此时,小悦得癌的消息已经传遍清华上下内外,大家都为他的病情担忧,为他的手术祈福。在这段时间里,密切关心小悦病情和治疗的有教育部和清华大学的领导、同事、朋友及清华园里的发小等。小悦在清华经管学院和北京国家会计学院的学生们也得到了消息,纷纷来电表示关心和慰问。海外也组织起“陈小悦救治医疗小组”,成员有常放、孙立博、陈小茁,大家群策群力,给我提供救治信息和建议。小悦手术前一周,清华发小、朋友们组织起来,举办了一个“小悦,加油!”的活动,并且录了像,带给小悦看,鼓舞他的士气,坚定他战胜肿瘤,顺利通过手术关的信心。经清华大学的关照和努力,中国医学会会长、中国科学院院士钟南山也亲自关照了小悦的治疗。正当小悦准备第二周手术时,他由于使用了复大医院的癌症疫苗开始发烧(使用癌症疫苗的正常反应),给能否按时进行手术带来了疑问和顾虑。可喜的是,小悦发烧以后自我感觉很好,腹胀减轻,呼吸也有进步,尤其感觉大脑十分清晰。在小悦和我力主坚持按时动手术的意见和要求下,复大医院的徐克成院长也同意不推迟手术。</p><p> 3月4日,小悦经历了癌症治疗史上罕见的综合手术。在上手术台前,小悦在病房里坚持做了多个俯卧撑,以示战胜癌症通过手术关的决心。他是把癌症当做敌人看待的,他也像年轻时在运动场上,在围棋盘边一样,只想到贏,没有考虑到输。他在清华的发小、朋友们的“小悦加油”声中,很从容、自信地上了手术台,他不认为他是上刑场,而只是再一次上运动场。一次手术中进行的常规手术、冷冻、光疗、热疗,对他来说,只不过不是单项比赛,而整个手术仅是个全能项目竞赛而已,这正是显示他全身武艺的好机会。</p><p> 几组外科大夫先后上手术台,先进行了常规减瘤手术;接着复大医院的牛大夫做了氩气超低温冷冻手术,对在常规手术中没有切除干净的肿瘤和常规手术中没有处理的各个中小肿瘤进行冷冻处理,把这些肿瘤速冻成冰球以杀死癌细胞;冷冻手术之后,小悦又马上接受了激光动力手术,用激光对腹腔内已经带有特殊感光物质的癌细胞进行照射,以求发生化学反应,产生杀死癌细胞的氧气和过氧化物质;最后,在缝合小悦腹腔之前,还进行了热疗,用带有抗癌药物的高温热水冲洗小悦的腹腔。小悦在手术前,接受了癌症疫苗的治疗(发烧上手术台),在手术中又连续接受了4种不同的手术和治疗,其痛苦非常人能忍受,但他挺住了。由于他身体底子好,他在手术过程中的血压、血氧等体征指标始终维持得很好,有惊无险。手术后称重发现,从小悦的腹腔总共取出了20斤以上的肿瘤和黏液。一点不夸张地说,小悦在手术前的肚子相比就要生产的孕妇,只大不小! 我有幸进入了手术室,观看了手术的全过程。在手术过程中,我一直不停地向清华、美国发短信,报告手术进展情况。清华很多朋友在手术过程中始终守候在电脑前,等待和了解手术的进展情况。同时,清华大学、清华经管学院和北京国家会计学院的领导们,小悦的夫人等</p><p>也守候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手术的结果。当手术完毕时,小悦安全度过多重手术关,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在手术后的第一个月的恢复过程中,小悦也不是一帆风顺。首先,他总嫌恢复太慢,不断地试探恢复的程度。他手术后刚过几天,就嚷嚷要下地走路。等可以下地走路以后,又想马上做各种恢复肌肉力量的全身运动,很快,他又从医院的一楼自己爬楼梯上到自己住的六楼病房。这时,他的病房访客络绎不绝,他也抑制不住自己战胜手术关的高度兴奋。一天,在病房里,和客人刚刚谈完话后,他自己摔了一跤,然后出现轻度中风症状,半身麻木,说话含混不清。摔跤应当是症状的前奏,我们当时正在北京进行小悦康复基金的募捐活动,我听到消息后赶快查询文献。结果发现,在脂肪肉瘤病人做手术后,经常因为切除肿瘤造成大量肿瘤内脂肪进入血液系统,导致脂肪堵塞血管,造成各种严重后果甚至中风。我也马上通知了远在美国的小茁,结果他又马上通知了常放,常放是心血管疾病专家,她马上告诉我们专家意见:先稳定病情,同时仔细观察病情。如果大脑MRI检查没有中风迹象,而且病情24小时内基本消失,则不是中风,而是大脑由于过度兴奋,造成大脑短时间局部缺血缺氧造成的类似中风的症状。小悦自己坚决不承认中风,当晚一夜没睡,不断地活动他不大听使唤的半身和脸部肌肉。就在我们焦急地等待时,小悦的中风症状奇迹般地消失了,这又让我们度过了第二个危机。</p><p> 这次小悦的救治,是集体智慧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当我向常振明介绍小悦使用的癌症疫苗时,他准确和有想象力地把癌症疫苗叫做"响尾蛇导弹”,把小悦的治疗定位成“响尾蛇计划”。清华子弟组成的小悦救治团队按照“常氏战略制定治疗计划:猫走什么步主要取决于耗子,玩什么概率主要取决于阶段目标。我们充分发挥了响尾蛇的主动追踪能力,终于首战报捷。由于小悦的癌瘤发现得很晚,第一次手术无法把癌瘤切除干净,而第二次手术中,发现小悦除了多个大的肿瘤以外,还有数不清(上百)的像栗子、花生大小的癌瘤,遍布腹腔的肠膜和肠系膜,根本无法使用外科手术的方法一一切除。因此,当务之急是必须找到一种系统治疗方法,同时抑制小悦腹腔里面的所有癌瘤的生长。另外,虽然小悦最终治愈的可能性极小,但这不说明小悦的癌瘤在短期内无法控制。鉴于这种情况,我和小悦救洽小组制订了阶段性治疗方法和目标,使短期内好转的几率增大,并且把长期目标和阶段性目标相结合起来,以争取达到最优治疗效果。</p><p> </p><p> 这是2009年3月初清华子弟在陈小悦第二次手术之前为小悦加油时的合影。</p><p> </p> <p>这是2009年3月第二次手术前陈小悦在病房做俯卧撑。</p> <p>&nbsp; 很幸运,天助小悦,就在我们急需系统治疗小悦的脂肪肉瘤的时候,很及时地找到了几个后来证明对小悦的癌瘤部分有效的药物。就在小悦手术后继续使用癌症疫苗的同时,经过小茁的推荐,张克澄的牵线努力,我们联系上了清华大学生物系的罗永章教授,从他那里得到了罗教授试验室自主发明的抑制血管生长的抗癌药恩度。这是中国少有的、国内自己研制的治疗癌症的靶向药。就在小悦还需要一个直接杀伤癌细胞的抗癌药的关键时刻,我们又找到了由北京大学杨旭清教授发明的双环铂试验药物。我们还通过在纽约的常放得到了世界级脂肪肉瘤专家Dr. Rosen的治疗建议。从4月小悦的手术伤口基本愈合以后,除了继续使用癌症疫苗以外,还同时使用了恩度和双环铂两个月左右,小悦腹腔内的4个最大的癌瘤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缩小,其中变化最大的癌瘤的体积缩小了75%以上。而且,这些药物的副作用相对较小,小悦感觉恶心、疲劳等症状很轻,头发也基本没有掉。尽管如此,在4月到6月这三个缩月中,我们仔细地观察跟踪了小悦癌瘤的缩小情况,发现在这些癌瘤不断缩小的同时,癌瘤缩小的速度也在逐渐放缓减慢,这告诉我们想要把小悦的癌瘤变成零,仅仅靠现有的几种药可能还是远远不够。而且,癌瘤往往在药物治疗一段之后,都会产生抗药性,使抗癌药逐渐失效,所以还必须不断寻找新药。&nbsp;&nbsp;&nbsp;&nbsp; </p><p> 由于小悦治疗需要使用的药物都很贵,小悦的发小和朋友们又开始积极想方设法建立“陈小悦癌症治疗基金”,通过常振明、倪振伟、姜彦福、张克澄等人的努力和运作,很快就筹集到很多捐赠,这又是一次大家群策群力的结果。捐赠人中既有和小悦熟悉的朋友如丁芃、郑列列、周启锐等,也有素不相识的赵伟国先生等。他们是因为被小悦的人格魅力所吸引和被小悦的故事所感动后决定捐赠的,小悦的学生们和行业同事们也踊跃捐赠。郭林等人为基金定期组织编写《陈小悦康复简报》,向捐赠人定期报告小悦治疗康复和捐款使用的情况。小悦在广州和广州附近工作的学生们也自动组织起来,经常到复大医院探望小悦,陪他聊天。并经常开车带小悦去白云山、珠江和珠江口爬山和散步等,使小悦心情舒畅,快速恢复。这时,小悦得癌并做了比较成功的手术的消息传遍了全世界。他的清华附中的老同学们纷纷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关心小悦术后情况,并表示衷心的祝愿。</p><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因为小悦的肿瘤在经过综合治疗以后的头两三个月呈现减小的好趋势,大家都十分高兴,对他的病情和治疗持谨慎乐观态度。应小悦的强烈要求,2009年的夏天他从广州复大医院出院,到他在西双版纳勐海县的公寓和有机茶园农场休养。西双版纳的勐海县地处云南最南部,那里属亚热带和热带气候,开发很少,人口稀少,原始森林很多,基本是原生态环境。又因为海拔较高,也是半高原气候,早晚凉,中午热,空气新鲜湿润,很适于休养,按小悦的说法:“那里整个是一个大氧吧!” 而且小悦非常讨厌北京、广州等大城市的噪声、空气污染和拥挤,加上离开医院病房,让他感觉是个自由人。所以,他到西双版纳以后,马上就心情大好。在那里,他每天吃有机蔬菜、水果,肉吃得很少。但他有时也会管不住自己,不时地吃上一顿“不健康”的肉食大餐。小悦每天坚持锻炼身体,包括练哑铃,锻炼上肢肌肉,然后做俯卧撑,每次都能做50~60个以上。他总是把能做60个俯卧撑当做身体健康指标的最低线。他很喜欢的另外一项锻炼是跳绳,他每次能跳三五百下。</p><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他的勐海公寓距离茶园农场大约10里路,他经常从公寓步行去茶园。他到茶园检查工作,做些轻体力劳动,和员工及周围傣族村民一起喝茶聊天。6月下旬到7月初月初,弟弟小茁从美国到勐海看小悦,发现他当时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不错,每天晚上都能睡7-8个小时,中午还能睡1小时左右的午觉,食欲也还可以。由于没有太多药物治疗,小悦的药物副作用也很小、很少,所以精神状态相对很好。体重也从手术后的70公斤上升到75公斤左右。小茁临离开西双版纳时,提醒小悦给关心他的大家写封感谢信。小悦回答说,他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只是因为感觉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一直不知道是否应当写和怎样写这封信。就在小茁离开勐海后几天,小悦就写了如下的一首诗寄给关心和帮助他的清华子弟村的各位朋友以表示他的感谢和他当时的心情。</p><p>曾诩独行藐运数,应惭卧病已逾年。</p><p>悬命垂垂阎王笔,夺魂屡屡村民筹。</p><p>尘缘未了参生死,冥界回眸笑沉浮。</p><p>寄语诸友加餐饭,还当痛饮百年寿!</p><p>清华子弟村村民小悦,零九年七月十日于云南勐海</p><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从诗中可以看出,小悦当时对能战胜癌症,恢复身体健康还是有一定信心的。这时,小悦的好朋友籍传恕专程从美国来到西双版纳看望小悦。实际上,小悦在生病后和手术后,心里最惦记的事情是他的“资产定价的数学模型”。在这项研究工作中,小悦和他的研究生已经得到了初步进展和建立了描述资产定价的数学公式,小悦把这项研究看做是他一生中的最得意之作之一。但把这件工作做细和完成还需要很多努力,尤其是数学上的和经济学概念上的推敲和深化。所以,作为美国大学统计学的教授和专家的老友籍传恕的到来,对小悦来说可以说是“及时雨”,是一个很大的鼓舞。他们在一起时,每天除了锻炼身体、吃饭、去茶园以外,把时间都放在经济学和数学概念的讨论上。可以说,在西双版纳的2009年夏天,尤其是和籍传恕的学术讨论的那几天,是小悦生病后和第二次手术后最快活的一段时光。</p><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但当时也有一个隐患:由于西双版纳地理位置偏僻,当地医疗条件相比广州、北京差很多,身体检查的设备和技术都比较落后。因此,小悦在2009年6~8月这段时间最多是处于半治疗状态。而且他也不很认真对待治疗,常常是能拖就拖,能减量就减量,以致半治疗也没有能达到预期的数量和效果。加之,勐海当地的医院水平很低,几次腹腔的超声波检查都查不出肿瘤的存在。虽然我和其他治疗小组成员都不相信这个结果,但也觉得可能肿瘤至少没有怎么长(其实是被误导)。唯一好的短期效果就是小悦这段时间的生活质量很高。在小悦养病期间,他的众多朋友们都很关心他的治疗康复情况。清华附中同学、老朋友史铁生写诗赠小悦:</p><p>&nbsp;&nbsp;&nbsp;&nbsp;&nbsp; (七律透析床前寄小悦学兄)</p><p>&nbsp;&nbsp; 少即人杰老亦雄,死生笑对两从容。</p><p>&nbsp;&nbsp; 寒窗西渡功科技,热土东归助金融。</p><p>&nbsp;&nbsp; 闲与晚学说经史,勤同总理论商工。</p><p>&nbsp;&nbsp; 陈公浩志天当救,雨骤风疾练鲲鹏。</p><p><br></p><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当年小悦在清华大学的棋友金柏苓看了史铁生的诗后,步史铁生之韵写了一首七律,鼓励小悦和我:</p><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七律赠立哲和小悦〉</p><p>&nbsp;&nbsp;&nbsp; 事逢变故见英雄,天道人情偶不容。</p><p>&nbsp;&nbsp;&nbsp; 大计经国无苟且,仁心处世有圆融。</p><p>&nbsp;&nbsp;&nbsp; 魂招小悦封神册,魄聚立哲精鬼工。</p><p>&nbsp;&nbsp;&nbsp; 我劝陈君惜难后,林泉犹可憩鲲鹏。</p><p><br></p><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清华附中的老同学们都很关心小悦,当他从云南返回北京以后,我们曾在一起聚会,畅叙同学友情。阎阳生还和小悦进行了俯卧撑比赛。</p><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2009年初秋,小悦从云南修养后返回北京。在北京的医院做的B超和CT图像检查显示,并不像副海医院的B超检验单上所说,小悦腹腔的肿瘤不是找不到,而是不仅肿瘤都在,面且还在缓慢生长,有反扑的迹象。我们当初就有这个忧虑,所以我们“设计”了一个简单易行的监测小悦肿瘤生长情况的方法:天天量小悦的腹围,并且肚脐上肚脐下不同部位都量。虽然这个方法相对粗糙,但实践证明,腰围测量比勐海医院的B超结果要可靠的多!测量的结果说明,虽然小悦的体重在逐渐恢复,但他的肿瘤确实也在悄悄地长回来,和北京各医院的各项检查结果吻合。2009年春天,小悦第二次手术之后不久,小茁和我两人先后参加了学术水平最高的美国癌症研究协会年会和美国临床肿瘤学学会年会,寻找能够治疗小悦的脂肪肉瘤的药物和方法。通过会议,我们了解到,由于脂肪肉瘤是很少见的癌症病种,医学界研究的较少,所以对这种癌的了解和治疗方法都很有限。到那时为止,全世界只有一种可能对小悦的脂肪肉瘤有一定效果的特效药,而这个药,由于效果并不是特别突出,同时副作用也较大,因此,美国政府没有批准这个药,但是这种药在欧洲已经得到了批准使用。鉴于小悦的肿瘤有抬头的迹象,并且曾经对小悦部分有效的几种药也正在因为小悦的肿瘤不断发生变化而逐渐失效,我同其他医疗小组成员多次商量讨论,权衡利弊后决定,我们应当给小悦试一试这种药。通过北大杨教授的渠道,我们找到了在瑞典工作的张肖峰博士,并通过他在瑞典买到了这种药。于2009年11月8号在小悦身上试,还确实有效! 但是,这时的隐患已经很多,包括由于小悦的反对和怕副作用太大,第一次给小悦用药没有用到100%的量。尽管这样,小悦还是抱怨副作用太大,他一时没有了食欲也无法运动。小悦在第二次使用这个药时,还发生了一点意外,发生药物泄漏,损伤了皮肤、血管,造成他的手臂剧烈疼痛。所有这些,使得小悦对这个药好感不多,坚持要求药的用量要小,用药的间隔要大,用以减小副作用。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小悦还坚持要离开北京,去云南休养,然后过完春节再恢复治疗,但这不幸成为小悦生前最后一次告别北京! </p><p> 从2009年秋天开始,小悦在思想上也发生了一个很大的转变。6~8月这三个月,小悦的身体从手术的创伤和药物治疗中逐渐恢复,在勐海的轻松休养,朋友们的不断看望,勐海医院的错误的B超信息等都给他带来有可能治愈的希望。然而,他回到北京后发现肿瘤不仅没有消失,而且又都长回来了,这一现实给了他心理第一个打击。接下来,已经使用的药物逐渐失效,需要使用新药这件事给了他第二个打击。对他影响最大的是,当他得知他的生命非常可能只能在不断使用这个新药和其他药物的情况下才能维持时,他对整个治疗和在治疗下的生命的价值有了和以前不同的评估和看法。他逐渐感觉到他完全被治愈而又能重返篮球场的梦想可能已经无法实现了。对他而言,躺在病床上,在副作用的煎熬下延续生命是没有意义的。因此,从那时起,他的想法主要是,能少接受药物治疗就少接受,能推迟治疗就推迟,能在勐海休养就不在北京待着。他的做法虽然给他减少了药物治疗副作用的痛苦,增加了他的短期生活质量,但也急剧地增加了他腹腔内癌瘤反扑的可能性。他似乎始终没有理解,癌瘤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不断进化的,癌瘤中的每一个癌细胞也不是不变和等同的。很不幸,小悦的做法恰恰间接地促使癌瘤对抗癌药物产生抗性,使药物加速失效。小茁和我在这上面,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地想说服小悦按治疗常规接受药物治疗,但都没有成功。</p><p><br></p><p>2009年3月陈小悦(右一)第二次手术后与孙立哲在广州复大医院合影。</p> <p>  小悦对自己的健康有着超乎寻常的自信。由于种种原因,第一次手术后,医生、亲友没有告诉小悦他的肿瘤性质。很多以为了解小悦的朋友都说,小悦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肯定可以猜到他得的是癌。但是结果大家都猜错了,小悦不仅深信不疑他的肿瘤是良性的,他也根本没有往这上面猜想。他根本不猜、不想! 另外,尽管后来他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也仍然甚少把死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他养病期间多次提到他从陕北老乡那里听到的“快走赶上死,慢走死赶上,不快不慢死跟着。”的话。他认为按照医生建议的剂量和时间间隔治疗,是走得太快,会赶上死。而如果他只要能保持他的内脏器官功能完好,他就能让癌症追不上他,而只能跟着他。他就是在生命的最后几天,还仍然相信,他在和癌症的博弈中仍有可能取胜。这也就是为什么小悦在第一第二次手术前,都要做俯卧撑,以示战胜癌症,战胜手术的决心。就是在2010年2月底,第三次手术前,在已经无法起床的情况下,他还在病床上锻炼他的能够活动的肢体。</p><p> 另外,他一直到去世前的两三天,都还认为他能又一次战胜肿瘤,还能出院,还能工作,还在筹划他出院后的工作计划,怎样继续研究他心爱的股票市场行为的数学模型,怎样继续带研究生,继续教学。然而病魔是无情的,他的病情急转直下。巧合的是,因为属狗,小悦对狗情有独钟。在云南养病期间,他在农场里养了一群狗,看家护院他也认真地当起了“狗族长”,照顾、惦记着他的族员,一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令人惊叹的是,就在小悦离开勐海去广州接受最后的治疗和他去世前后,他心爱的小狗们也先后死去,难道他们之间真有心灵感应? </p><p> 就在小悦准备在西双版纳的勐海过2010年的春节前夕,他的肿瘤突然出现反扑,长势凶猛,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在我们大家的多方劝阻下,他放弃了在勐海过年的计划,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勐海,再次紧急地住进了复大医院。由于时值春节期间,医院人手不齐,也不好安排手术,所以决定春节后再动手术。手术前小悦的B超和CT检查都显示,他腹腔内多个肿瘤已经很大,必须迅速做手术。2月21日,复大医院的大夫们抱着较大的信心上了手术台,但当他们切开小悦的腹腔,看到肿瘤实际生长情况,心马上就凉了。这次,小悦肚子里面的肿瘤的总体积虽然远没有2009年3月第二次手术时大,但肿瘤恶性度明显增加,奇形怪状,不计其数的肿瘤中有很多长在无法手术的组织和部位上。结果,手术大夫决定基本原封不动地把腹腔缝合,然后通知我们说医院认为已经无能为力了。 </p><p> 由于复大医院已经穷尽了治疗办法,我们只好另找医院,于是找到了广州人民医院。那里的胡大夫是基督徒,很有爱心,在我的恳求下,同意给小悦再动一次手术,然后再想办法。这次手术,又切除了大约10斤的肿瘤和黏液。为了想法进行术后局部治疗,小悦的手术伤口没有完全缝合。但是就在小悦术后恢复期间,发生了一个意外。像往常一样,小悦手术后坚持锻炼,包括做仰卧起坐,锻炼腹肌。但由于他的腹腔肿瘤含大量黏液,仰卧起坐增加了腹压,造成肿瘤破裂。而流出来的肿瘤黏液含有大量有毒物质,引发高烧,心跳加速,呼吸困难。虽然小悦较快就恢复了正常,但后来频繁的发烧及心跳过速却极大地消耗了小悦的体力。就在这艰难的时刻,另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与其他病人不同,小悦术后要求和坚持吃正常人食物,不吃流食。可能是食物的坚硬加上他的腹部锻炼,造成他的极度腹痛,只好再做紧急手术。但腹腔打开后发现,他的小肠发生破裂,而且在小肠修补缝合手术中发现,小悦的肠子上因为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癌瘤,组织十分脆弱,根本无法缝合。医生只好在破裂处截断肠子,做成肠造瘘。这个不得已的办法造成小悦无法再吃食物,只能靠点滴维持,而点滴又导致小悦营养不良和电解质紊乱,屋漏偏遭连阴雨。就在这样的严峻时刻,小悦腹腔内的肿瘤也进入了疯长期,眼见着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而人一天比一天消瘦。在这之后,所有的抢救努力都不再有效了。 </p><p> 小悦对生命有他的独到见解: 他认为人活着的意义在于创造价值; 他还认为,如果一个人全身插着管,无法下床,无法为社会、亲友创造价值,而只消耗资源,那么这个生命不再有意义,是不值得活的。他在他生命的最后,实践了他对生命的这一理念。 </p><p> 小悦不愧为清华之子,清华大学的校训是“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小悦用他的行动、生命实践了清华校训。纵观小悦一生,不难发现,他有以下的四大特点: </p><p> 第一,小悦是个诚实的人,他认为"诚实是最好的对策”。因为对诚实的人可以预期他的行为,诚实的人也可以纯化他人心灵,减少交易风险。小悦做事是以责任作为动机,以责任作为基础的,他做事的出发点是与人为善,因此,他的榜样力量是无穷的,他表里如一,说话可靠,从来不撒谎。对学生一视同仁,采取单一标准,不偏不袒,令人敬畏。他干什么都要负责任。 </p><p> 第二,小悦是个实事求是的人,他做任何事都具有严谨的科学态度,不夸大不缩小,尤其不因为后果而文过饰非,歪曲事实。他从来襟怀坦荡,不会不懂装懂,是个言行一致的彻底的科学主义者。 </p><p> 第三,小悦是个理性主义者,凡事他都要讲个理。他的理是以道德为核心的理,他的理来自他内心,是良心决定的纯粹理性。他决不踩着别人上行,不整人。同时他也不对他人设防,他认为做正派人是做正派事的前提。他决不随波逐流,有着强大自我责任感和道德规范。也正因为他的自我责任心和道德规范,致使他对社会上流行的很多做法格格不入,使他在官场上也屡受折磨。但是,尽管他经历了这些社会上的和官场上的“不顺”,他还是始终如一地以不变应对万变,而决不“不择手段”。 </p><p> 第四,小悦是一个一诺千金,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他说话算话,做事前总是思考缜密,计划周全,一旦做出决定,决不再反悔,有着强烈的责任感。 </p><p> 在“做官”方面,小悦位居北京国家会计学院院长,但他不说谎,不许愿,不拉帮结派,不整人,不逢场作戏,不苟且,从容淡定,不卑不亢,不随波逐流。与那些官场上的污秽风气相反,小悦始终追求长远、追求使命、一身正气。他疾恶如仇,不腐败逐利。当他有机会在清华大学当书记当接班人时,他主动提出:“我不适合当官”,"我不够格,有性格缺陷,愿意做学术。” 他这样说和这样做是从动机和道德出发而不是从私利出发,这在当今社会是很难得的。 </p><p> 我们在复杂的世界和现实生活中总会遇到道德困境与伦理冲突。可怕的现实是,动机纯往往没有好结果,好的结果往往过程不公平,为达到目的是否可以违背良心?如何把握?小悦是很少见的人当中的一个,他把动机、过程和结果放在纯粹的道德观下进行衡量和取舍,形成一种高度的统一和一致性。他有他心里的内部道德标杆,凡是低于他内心道德标杆的,他不屑一顾,决不钻过去。 </p><p> 小悦面对人生根本困境的态度和做法,尤其值得我们思考和学习。在如何看待自由、死亡、孤独、无意义的人生四大困境上,他是以道德力量来取得自由,也就是当没有外化的自由时,他争取和保持内化的自由,心灵自由。自由对他而言,不是世俗的自由,不是效用主义的自由,不是满足吃好喝足等快乐欲求的自由,因为那是世俗和自然规则统治之下的奴性自由。小悦的自由更像是康德的自主性自立性,而不是异主性。这种自主性使他能够特立独行,不受腐蚀、自主决策、与众不同。他在学术上自成一派,像沙漠中独行的骆驼,甘于寂寞,甘于坐冷板凳。他承认神却决不进入宗教,在病中返璞归真,走向大自然。他的理念是,我的生命我做主,我做事为人使用内部(心中)矩,而不是外部(世俗)矩。因为在他看来,宗教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一种奴性,需要放弃自我。而他在认识、承认神的同时,不盲目信仰,不放弃自我。小悦非常珍视自主权,自由选择权,也就是主权! 这和他崇尚纯粹理性是一致的。尤其是他对待治疗的选择上,他要求更多的是自主,不愿求人,而是争得尽多的“部分主权”。 </p><p> 他以爱克服孤独;以创造价值来体现生命、生活的意义;以坚强的信仰来制御死亡。小悦珍视生活,重视生活的质量与数量。但是,如果在质量和数量上必须做出选择,他是一个绝对选择生活质量的人。数量对他来说,固然重要,但是只有数量而达不到他质量要求的生活他并不在乎,不认为有必要靠牺牲生活质量来换取数量。</p><p> 他敢于直面现实、敢于直面死亡。他在对待死亡这个大问题的态度是唯物主义的。当他上午刚刚听到自己确实得了癌症的消息以后,下午还和往常一样,又去打了一场篮球。小悦是个牛人,这从他生活和工作的各方面都可以体会到。比如,打篮球是他的最爱,周三和周日下午的打篮球时间雷打不动。如果时间上发生冲突,就是校长召开的会议,也要让位给篮球。他最恨官僚主义,反感开会也经常逃会,能不参加就不参加。当他的下级工作人员发现这个情况后说:“陈院长,我们开会的时间可以根据你的时间来调整。” 小悦回答说:“什么时候开会我什么时候没有时间!” </p><p> 小悦在清华工作几十年,从来没有向清华提出过关于个人升迁、住房等任何要求。小悦还有一个习惯:不填表,什么表格到了他那里就是直接进废纸篓。也就是他的这种做法,使他失去“出名”、“升迁”的机会,但他并不在乎,他只想做事,不想出名。小悦当官不做作,不阿谀奉承,不逢场作戏,从来都是照自己的理念做事,并“随时准备被开除”。 </p><p> 他生病的最后还向阎王爷发起了挑战,"生命不息,战斗不止。"也就是他所说的得瑟不止。他随心所欲,从不循规蹈矩。他理解的“从心所欲不逾矩”的“矩”,与“循规蹈矩”中的由世俗和文化形成的通俗规范的矩”不同,小悦的那个“不逾矩”是他心中的“矩”,是道德本体产生的责任感形成的“矩”,是自我约束的心中之法,是纯粹理性的。他不逾的 “矩”是他心中的“矩”,小悦心里的道德规范或者他心中的“矩”的内涵,可以从他的人生格言看出: </p><p> "执著做事,本色做人,不求有功,但求有信。” </p><p> "人在理先,理在事先,事在情先,情在利先。” </p><p> "道导之,德载之,利驱之,人驭之。” </p><p> 从上面的格言可以看出,在小悦心里,诚信高于功利,天理是为人处世的基础。这就是小悦心里的内部道德标杆,而他就是在自己确定的标杆内获得自由。什么是小悦心里的自由?对小悦而言,自由的含义首先是自主自治,不是满足人的天然欲求,成为欲望和世俗的奴隶,而是根据自己做人的原则和规范自由行事。自由也不是异治、他治,而是自治;自由也意味着自尊——尊严—自律——自治—自主一自由。小悦的自由是在自我道德指导下的自由,是“从心所欲不逾矩”的真谛,充分体现着人性之美。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小悦从小从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塑造出来的自尊,和从自尊而形成的自律,从自律衍生出来的自由发展的人生道路的轨迹。小悦多次强调,只要是动机和道德是好的,尽管无功而返,甚至“失败”,仍然可以因为能够“纯化他人”而为社会创造价值。他的道德观给人以震撼,小悦精神永存!</p><p><br></p><p>这是2009年陈小悦在云南勐海休养时所摄照片。</p> <p>2009年3月广州中山医学院肿瘤医院管忠震教授为陈小悦查体。</p> <p>2009年陈小悦在云南勐海休养吋跳绳锻炼身体,腹部长长的手术伤口清晰可见。</p> <p>藐视死亡</p><p> 死亡是无法试验也无法体验的,又是人人必须最终面对的情感“物品”,这犹如谁能做到长时间的“凝视骄阳”?一个永远困扰人类和社会的现实是: 当一个人贴近死亡时,他的生命情感价值对他的亲人而言会以几何级数增加,而他对他的家庭和社会的实际效用价值却以几何级数下降。这个永久的矛盾就是:一个即将死去的人的最后的生命是为他人的情感而活,但也同时成为他人实际生活上的负担。对于即将死去的人来说,他必须考虑的是,是为自己活,还是为别人活?一个人的死亡往往带来更多的是活人的痛苦而不是死者的损失。小茁观察到:小悦很反感别人对他生病的关心和问候。这可能是他不喜欢在别人眼里成为弱者,不需要同情,小悦非常不希望自己成为他人在情感上和生活上的负担。人都有挑战死亡的本能,用以克服死亡焦虑。女性挑战死亡的本能体现在生儿育女,在生儿育女的过程中延续生命。男人的表现形式不同,比如干别人干不了的事。小悦具有强烈的挑战死亡的本能,小悦在他生命的最后,达到了人生边界的突破。他敢于藐视死亡,敢于主动走向死亡。在和小悦同样的条件下,绝大多数人会选择活,但小悦认为那样的选择无意义。他觉得,虽然有“特效药”,但治疗一次以后,不仅副作用一大堆,而且恢复身体是为了下一次治疗,周而复始,每况愈下,在小悦看来,这与“风干腊肉”没有太多不同。他的选择是:“不治了!” 对他来说,死不可怕,他的问题是:春节在哪里过?小悦藐视死亡还表现在他最后主动进行死亡规划,他考虑了各种不同的死亡方案:让毒蛇咬(与埃及艳后相同),服氰化钾或安眠药,甚至睡在地头上不吃不喝等死。</p><p><br></p><p> 这是2009年7月陈小悦(右)在勐海与籍传恕讨论资产定价模型时的留影。</p> <p>这是陈小悦于2009年9月10日在清华课堂上做生前最后一次授课时的留影。</p> <p>授课后学生向陈小悦祝贺教师节快乐!这是陈小悦课堂教学的绝唱,也是他度过的最后一个教师节。</p> <p>2009年11月底,陈小悦与孙立哲、闫阳生及亲友们在北京聚会。聚会期间陈小悦还与闫阳生比赛做俯卧撑,这也是陈小悦生前参加的最后一次聚会。</p> <p>这是2009年11月底,陈小悦与亲友在歺馆聚会时的合影,前排自左至右是闫阳生、陈小悦和孙立哲。</p> <p>走向神性和大爱—承认外部权威,但不进入宗教—认命</p><p> 小悦在他生命的最后的几个月,也不断进行情感价值和效用价值的比较。他使用生命倒计时的方法,计划如果能活到什么时候,就以此安排相应的生活和工作。他的目标是争取“活到八月份”。但他衡量是否继续接受治疗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有没有副作用,还能不能用脑?小悦是资产定价专家,但情感和生命如何定价?快乐如何定价?如何“价值评估”?他也同样认真思考过。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周,远在美国的女儿的到来和看护使他知道了情感无价爱无价,也让他说出了“我又想多活几年”的感叹。</p><p> 一直到他生命的最后,小悦都没有想到,死会来得这样快。但当最后一天他预感到死亡即将来临时,他坦然赴死。我虽然与小悦相知几十年,但近两年以来在辅佐小悦与病魔抗争的过程中,又使我有一个难得的机缘近距离地观察这位特立独行的老朋友,真是感触良多。他去世后几个月来,小悦藐视癌症的音容笑貌,与病魔角力向死神挑战的种种事迹,特别是他去世前强忍腹部刀口一天天一层层崩裂的剧痛,不呻吟,不叫喊,仍旧紧咬牙关冷静思考的情景,时时刻刻萦绕在我脑际,我为他不屈不挠的顽强斗志所倾倒! 在进入昏迷前的两个小时,经历了两天左右高烧将近40度、心跳持续高速跳动在每分钟</p><p>140-160次之后,小悦的心力衰竭了,他血氧不足、四肢变凉,他明确认识到死神临近。他用最后的力气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声音微弱却石破天惊:“我要看电视!” 弟子们纷乱地到处找电视遥控器,满足老师对这个有限世界的最后体验。小悦专注地看着他平时喜爱的《新闻联播》和《动物世界》节目,小悦的意识逐步丧失,终于平静地走向永生的彼岸。</p><p> 我在医学临床工作几十年中见过许多临终者,能这样在生命最后关头保持理性和人格尊严的人,实属罕见。在场的人和窗外隔着玻璃窗向老师致敬的学生弟子们,无不被小悦坦然赴死的壮烈所震撼、所感动、所折服!“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小悦就是那种永远活在我们心里的人。</p><p> 今天,我们庆祝小悦生命的辉煌,我们看见小悦的同学、朋友、发小们身上映射出小悦精神的光芒。是的,在和小悦相处、学习、生活、相知的日子里,他那极富感染力的人格魅力已经不同程度上融化在我们大家的思想和血液中,成为我们生命的一部分。小悦并没有死,他活在我们心中。让我们共同携手前行,发扬小悦自由独立的精神,传承他的理想,继续他的未竞事业,告慰他的在天之灵!</p><p> 小悦从小喜欢天文,对天上的星座、行星、恒星如数家珍,了如指掌。他的发小常振明在小悦去世后,夜观天象,看到了小悦的去向。天上的星星根据亮度分为六等,一等星最亮,六等星最暗,除了离我们很近的日、月和太阳系的几颗行星以外,星空中最亮的恒星就是天狼星,西方也叫狗星(Dogstar)。小悦在我们的心目中就是那颗狗星,那颗恒星。</p><p> 小悦,你找到了你的归宿,你自由了!</p><p> 2010年9月</p><p><br></p><p>注:作者孙立哲系陈小悦清华附小、清华附中校友。</p><p><br></p><p>2009年陈小悦在勐海养病期间养了一群狗,当起了狗族长。令人惊叹的是,就在小悦去广州接受最后的治疗和他去世前后,这群小狗们也先后死去。</p> <p>这是2010年1月5日陈小悦吃饺子庆贺生日的留影,这也是陈小悦生前最后一次过生日。</p> <p>  小学毕业后我于1960年秋考上了清华附中,那年是清华附中首次面向全市招生,于是我等同学遇见了陈小悦,于是我们初602班集体得以产生。正值荳蔻年华花季少年的我们,彼此相识是我们今生最美的相遇。初602班印记着我们的青葱岁月和花样年华,三年间缔结的同学情谊将永远温暖照耀引领我们的人生!</p><p><br></p><p>这张照片含有16岁及69岁的我。</p> <p> 《致我们曾经的花样年华 清华附中 初602班纪念影集》前言</p><p>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瞬间,我们这些40后人就已经进入了古稀之年。回望70年的人生之路,身后留下的一串串脚印,仿佛是用生命线穿起来的一颗颗珍珠,而其中最晶瑩闪亮的那颗,就是我们初602班同学三年的同窗岁月和深厚友情。</p><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关于清华附中,百度中有这样一段描述:"清华大学附属中学位于美丽的清华园中,西临著名的圆明园,是教育部直属大学附中、北京市重点中学、国家级体育传统项目学校、中国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培训基地、北京市首批示范性普通高中。清华大学附属中学成立于1915年,前身是成志学校;1952年,成志学校的中学部与燕京大学附属学校中学部合并, 更名为清华大学附设中学;1958年,清华大学附设工农速成中学并入清华大学附设中学;1960年,清华大学附设中学扩建为清华大学附属中学。"</p><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这段刻板的宣传词,让清华附中对无关之人毫无触动。然而,对于我们初602班同学,自当年入学之日起,清华附中就带着温度、带着光亮,融入了我们的生命。它温暖了我们的青葱岁月,照耀着我们的人生之旅。"自強不息,厚德载物"的校训,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人材标准,强师高徒云集的校园氛围,为实现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的伟大理想,让我们所有的附中学子更加成熟,有着非同凡俗的视野、胸怀、格局和志向。</p><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记得1960年9月1日那一天,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正值荳蔻年华的我们考入了淸华附中。那一年清华附中刚刚设立高中部,并首次面向全市招生,来自海淀区数所小学的50余名同学组成了初602班集体。那时未脱尽稚气的我们,脸上写着快乐,身心充满活力,彼此一见如故,似乎知道同窗共读是我们五百年才修来的缘分。</p><p>&nbsp;&nbsp;&nbsp;&nbsp; &nbsp;记得开学后的第一周,学校进行了几天的入学教育,让我们进入了全然陌生但却十分新颖的另一种语境。万邦儒校长、韓嘉鳌副校长、羊涤生、谢德芳、姜金凤、顾涵芬等附中党政领导是主要的宣教人员。宣教的具体内容都已淡忘,只依稀记得附中这些师长们当时正值年轻力盛风华正茂,他们怀抱高涨的政治热情和培养英才的伟大理想。办学宗旨是将德智体全面发展作为学生的培养目标,把健康为国家工作五十年当作口号。以致一种神圣的使命感、积极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开始在我们的心中萌发,并左右引领了我们的一生。</p><p>&nbsp;&nbsp;&nbsp;&nbsp;&nbsp;记得那时的附中不搞题海战术,不以分数挂帅,也不把追求升学率作为学校唯一的目标和考量标准,而是着重于培养学生的自学能力、动手能力和读书习惯,强调学以致用。以致三年学习期间让我们倍感轻松,日渐增进的自学和阅读能力让我们终生受益。三年中所学的数门功课,大多都已遗忘,唯有唤醒真心、震撼灵魂的铿锵话语却铭记在心永志不忘:</p><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时刻准备着,为实现共产主义奋斗终身!"这是铭刻在我们心中的理想;</p><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们一定要解放他们。"这是我们耿耿于怀的信念;</p><p>&nbsp;&nbsp;&nbsp;&nbsp;&nbsp;"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世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激荡引领我们生命的座右铭;</p><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是我们自信和永不懈怠的理由;</p><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是对我们人生志向的昭示和引领;</p><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因碌碌无为而悔恨,也不因虚度年华而感到羞耻。这样,在他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这是对人生意义最美丽的诠释和成就。尽管某些话现在听来有点儿可笑,但正是对这些话的挚信才让我们心中留下一方从未被染指的净土,才让我们的人生从未误入歧途。</p><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其实,清华附中对于我们人生的影响是很积极很正面的。当我编写这段前言时,我甚至觉得附中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为中学版的小黄浦。"立德立言,无问西东,坚守自己的真心真实珍贵",这句话所折射出的清华精神和风骨,已经默默地流淌在清华附中的血脉中。</p><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回望我们三年的同窗岁月,那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那激情飞扬的少年志气,那青葱岁月的特有情怀,那花季少年的懵懂与青涩,那朝夕相处而结下的亲密友情,都已经鎸刻在我们的心上,定格在我们的生命中。三年只是我们人生中的短暂一瞬,只是我们生命长河中的一朵浪花。然而,就是这短暂的一瞬间,见证了我们的花样年华,缔结了我们的深厚情义,预见了我们的无悔人生。又恰是这朵浪花,带着我们的纯真,带着我们的梦,带着我们的爱,让我们在人生暮年再度重逢。</p><p>&nbsp;&nbsp;&nbsp;&nbsp;&nbsp;谨将此篇影集奉上,致我们曾经的花样年华!并以此作为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赠与你,赠与我,赠与我们已逾古稀之年的同学和朋友!</p> <p>  这是建成于1961年夏季的清华附中教学主楼。读初一的整个一年中,附中的教室和宿舍都借用清华大学的校舍,是位于清华大学西北角的六幢三层小楼,用餐是在清华大学的西大饭厅。简陋朴素的教学设施并没有让我们失望,我们在那些楼里学习生活了一年的时光。我们常去气象台复习功课,常去水木清华散步,常在西大饭厅看电影,还赶上了在国内举行的第26届世乒赛,庄则栋、李富荣、徐寅生成为我们最初的心中偶像。</p><p> 我们遇到了一批敬职敬责的优秀师长,他们不仅向我们传授知识和技艺,还为我们树立了为人的示范和楷模。在初中三年中先后担任我们班主任的老师有胡朝慧(政治老师),董玉英(语文老师),廖庆芝(生物老师),和王家椿(几何老师)。</p><p> 其他任课老师包括刘溯先(语文老师),雷彬如(语文老师),付楣(代数老师),王锡祥(代数老师),梁淑芸(几何老师),于深致(物理老师),孔祥瑛(地理老师),李慕茹(化学老师),刘凤英(历史老师),王振宗(政治老师),王默(俄语老师),王仙鄂(俄语老师),吴承露(图画老师),王玉田(音乐老师),乔淑荣(体育老师),和胡振中(体育老师)。</p><p> 给我们印象最深的有万邦儒校长,韓家鳌副校长,以及吴承露老师和王玉田老师。</p><p> 万校长任附中校长时刚刚32岁,年轻英俊的脸上长着络腮胡子,常见装束不是中山装就是西式燕尾服,他说话带着浓重的四川口音,个子不高却身体健硕,年轻而不失老诚,沉稳而不失活跃。他把毕生精力都献给了党的教育事业,献给了清华附中的发展历程。</p><p> 韓校长比万校长还小个一两岁,在附中任职时才刚过而立之年,大学中文系毕业的他,说话满是之乎者也,很见文人功底。最令人佩服的是他多年爱好书法及诗词写作,在近三十年里有不少的诗词和书法佳作,并多次举办个人书法展,去年7月29日举办的解放军建军90周年的书法展作品全部出自他的手笔。有这种高雅艺术的陪伴,韓校长定将永远年轻。</p><p> 吴承露是我们的图画老师。图画在上学期间一直是我的弱项,只因遇到了吴老师才使我爱上了这门课程。吴老师诙谐幽默,记得他说的小蜡签(小男孩头上直立的小辮子),和烙铁印(小男孩头顶上长着头发的那块地),记得他活灵活现对事物的描述和比喻,让我们享受了图画课以外的乐趣。虽然图画课只上了一年时间,而对美的欣赏与喜爱却一直陪伴着我们。</p><p> 王玉田是我们的音乐老师。他自学成才独立创作了多首歌曲,是附中64年创作演出的大型歌舞剧《小东方红》的音乐主创和导演之一。校友们于91年9月的一天为他举办了王玉田作品音乐会,可是就在音乐会进行期间,王老师心脏病复发不幸溘然长逝,那次音乐会演出的曲目竟成了王玉田老师的绝唱。假如不举办这场音乐会,王老师是否能够多活几年?虽是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宁后不争先,宁拙不争优,"绝对是生命寂静、内心安详的最大保障。</p><p> 藉此向上述所有老师致以衷心的感谢!并向已经逝世的老师们表示深切的怀念和哀悼!</p> <p>  陈小悦是从初602班走出的风云人物,他是纯粹接受清华一条龙教育的独一无二之人。从清华幼儿园一直读到清华大学博士,又于42岁那年改行学习金融。从1992年至2010年先后任清华大学经管学院会计系系主任、经管学院副院长、国家会计学院副院长、正院长等职,于2010年3月19日因患癌症去世。小悦的履历表上写的是他的阅历、他的任职、他的政绩和业绩,但是小悦留给我们的却是全然不同的印象:他是童年时代那个腼腆英俊的大男孩;他是中学时期的跳高达人,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标兵和偶像;他是文革时期曾在延川张家河扦队的模范知青;他是文革后期曾在清华大学勤奋苦读的优秀学生;他是学业有成对国家财金教育卓有贡献的当代精英。小悦短暂的一生贴满了外在的标签、头衔、赞誉和评价,他把自己交给了辛苦忙碌,交给了永无休止的物役。而他却忽视了对自己的真实,对自己的珍重。如果有来生,我们一定要把小悦从外面的世界拉回来,一起发现自己、引领自己、成为自己,回归我们内在的本心。</p><p> </p><p>这张照片是1963年夏季拍摄的初602班毕业照,因小悦已去大连参加全国中学生运动会,故没有参加照相。</p> <p> 小悦是与我同窗时间最长的同学之一,从清华附中初602班到高一时的高634班,再到高二时的预641班,直到毕业后在校滞留两年,我们当了八年的同班同学,而且我的学号紧随其后。那时节的男女同学授受不亲,同学期间我们的来往和交谈极其有限,而真正作为朋友的交往始于我从1984年考上人大研究生之后。记得1985年我刚刚入党时,他和张美怡等几个同学一起陪我喝酒庆祝,那一晩他提出与我PK饮酒,并不知道酒能将人醉倒,于是啤酒、香槟、葡萄、白酒交叉着我一气喝了</p><p>16杯,是通常与瓷茶壶搭配的那种茶杯大小的杯子。小悦连忙叫停,说这次PK算我获胜,其实他已喝了21杯。就是在那天晚上,我们见识了彼此的酒量,更见证了彼此好胜不服输的相同秉性。</p><p> 记得1989年的夏天,小悦给我送来了他刚完成的汽车专业博士论文,还告诉我他正准备改行攻读金融,并正在为去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学习金融做行前准备。为他这种以国家利益为重的事业选择很是敬佩,这对我而后的专业定位也有很大影响,我最后在人大统计系能够介入保险精算教育,也与小悦的影响不无关系。</p><p> 记得1993年春节期间,离开清华附中春节团拜会的会场,小悦推着自行车送我去清华园公交车站乘车。一路上,我们漫无主题的聊了很多,而最让我感动和温暖的一句话是:"你总是那么开心,还是那么淘气,因为你觉着自己好,觉着自己可爱,你喜欢自己。" 就是这句话让我认可了心里始终住着的、总也赶不跑的、也永远不想赶跑的那个小女孩。其实,每个人心里都住过一个小男孩或一个小女孩,只是驻守的时期和时长不同而已。正是小悦的那句话,方使我心中的小女孩安住至今。</p><p><br></p><p>这张照片是初602班部分同学于1962年5月1日春游香山公园时的合影,小悦不在其中。</p> <p>这是1992年10月的一天,于万邦儒校长铜像揭幕式上,我们原初602班的四位同学合影。自左至右为肖惠、陈小悦、周立基和赵旋。</p> <p>  这是2010年6月26日,初602班部分同学在周立基家聚会时的合影。这次聚会时我们一起肃立哀悼小悦,并互道珍重。小悦的西行是我们生命中不可弥补的残缺。</p> <p>  《回望我的70年,感恩上苍感恩父母</p><p> 感恩众亲;珍惜我的余生,与美为伍</p><p> 与爱同行回归本心》前言</p><p> 流年似水日月如梭,转瞬间我的生命已经走过了70年的历程。并不热衷庆贺生日,尤其是给自己庆生。直到去年掀起老同学庆生热之后,我才认真地思考"为什么要过生日?70岁的生日又当如何度过?"。常言道"人生70古来稀",孔子说"70从心所欲不逾矩"。前者是说生命的无常和脆弱,并非多数人能够享有70年的寿命。后者是说70岁乃生命的一个重大转折,它是每个人真正找到自己引领自己并成为自己的又一次机会,甚至可能是最后的一次机会,因此70岁生日是必须得过了。</p><p> 思忖良久,最终决定藉庆生之机制作一个美篇影集。从收集整理照片到撰文编辑,无异于一次人生阅历的梳理总结和启迪。无论是纸质照片还是电子照片,无论年代久远还是近期所摄,无论照片泛黄陈旧还是鲜亮如新,仿佛瞬间就复原了消逝在遥远时空中的记忆。伴随着我的生命历程,毎张照片里的我神态各异,折射出不同时空下我的处境和心情,犹如无声地讲述着我这70年的悲欢故事。让我顿时重归童年纯真,重温青葱岁月,重见壮年沉稳,然后毅然作别昨日,拥抱老年的安详宁静。</p><p> 制作美篇的过程就像是对人生价值和财富的盘点总结。看着一张张或个人或群体、或久远或近期的照片,所有的流年往事便一一浮现眼前,历历在目宛如昨日。按照世俗观念衡量,很长一段时间我并不认可满意自己的人生。经过近十余年的认真反思和内心叩问,特别是制作美篇过程中的感悟,才让我骤然间发现了自己生命的充盈和富有,发现了我所拥有的无以估价的财富,其实这笔财富就是用我的生命和生活经历书写的一部长篇。书中故事时间跨越两个世纪70年的岁月,而空间涵盖了全球数个国家和中国的数个省市。故事的主角是我以及数个于我生命至关重要的亲友,而众多的配角是那些与我的生命有交叉或有纠葛的人。坚信每一个与我生命有关的人,每一件发生在我身上的事,都与我有着必然的旷世奇缘。遂感恩所有曾参与我生活的众人,而不问其亲疏远近。更感恩上苍赐予我的任何境遇,而不论其顺逆浮沉。</p><p> 世间关于人生价值的探讨由来已久,而我对这个问题的独立思考却始于文革之初。从我记事时起,来自家庭学校和社会的教育就给我描绘了现成的人生愿景和路径,对人生可能的各个角色都用高大上的指标权衡界定,于是我们早就丧失了独立个性,也无需独立思考评判和选择。实际上我们的人生已被纳入统一的模板打造订制,以致我们越来越失落离弃了原初的自己。幸喜在人生的迟暮之年,我终于发现人生的归宿和意义。即接纳不完美的自己,以实现身心的和谐统一。并接纳不尽如人意的周遭世界,以实现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圆融和谐。人生本无价值,而以生命之轻去探索人生意义之重也许就是生命的价值所在吧。</p><p> 基于以上思考让这个特殊的美篇得以完成。谨将此篇影集奉上,作为70岁的生日贺礼赠与自己,赠与同学,赠与所有的亲朋好友们!</p><p><br></p><p>这张照片是2016年11月6日参加初601、初602班集体庆生聚会时到会部分同学的合影。</p> <p>这是70岁集体庆生聚会上,参会的初602班同学全体合影。</p> <p>这是参会的部分初602班同学的合影。</p> <p>  高中时我仍在附中上学,高一时小悦和我都分在高634班。这是一个特别的组合集体,由附中考上高中的部分同学组成,各门课程的任课老师均由清华大学教师担当,其中包括数学老师程紫明、物理老师张三慧、化学老师章臣懿等,教学中还下放了大学基础课的部分内容,如微积分和机械制图。每位老师的教学既认真又精彩,程老师的数学课总有来自全市数所中学的老师前来观摩。</p><p><br></p><p>&nbsp;&nbsp;&nbsp;&nbsp;&nbsp;高一结束时学校组织成立了淸华大学首届预科,我和小悦都被分到预641班。全班同学由20位男生20位女生组成,自然是强手如云。两年的同窗共读,青春年华共有的思考和追求,让我们亲如家人。相互友谊虽经文革稍有磨损,但早已相忘于江湖,一笑抿恩仇了。</p><p><br></p><p>这是文革期间预641班部分同学的合影。</p> <p>这是1985年秋,出席清华附中70周年校庆时预641班部分同学的合影。后排右二者为陈小悦。</p> <p>  这是1990年秋,在清华附中校友筹备会上,万邦儒校长与我们几位同学的合影。小悦和我分别坐在万校长的左右。</p> <p>这是1992年6月13日,出席万邦儒校长告别会的部分清华附中同学合影。后排右三者为陈小悦,除前排右一者丁爱迪夫人之外,其他人都是预641班、预642班同学。</p> <p>这是2005年秋,出席2005年清华附中90周年校庆的部分预641班同学合影,后排右1者为陈小悦。</p> <p>这是2009年2月16日,小悦最后一次参加预641班同学的聚会。记得他那天到场较迟,大家正在吃着饭,他才匆匆赶到。记得他坐在我旁边,稍微吃了点儿东西就与我闲聊起来。他拿出手机给我看一张照片,那是他2008年8月动第一次手术时取出的癌瘤,有五斤多重。那时候,他确信自己长的是良性瘤,笑着跟我说取下的瘤子是寄生在他肚子里的双胞胎兄弟,那时的我心里虽是泪飞顿作倾盆雨,脸上却在强做欢颜。</p> <p>  这是2013年3月初,预641班部分同学在KTV唱歌和聚会。让我想起93年我和小悦等同学在燕山大酒店KTV唱歌的情景,他嗓音圆润,俄语英文歌都会唱。还记得在94年5月底,他和女儿萌萌参加了为我去加拿大访学举行的联欢会,他演唱的英文歌曲《雪绒花》至今仍在耳畔縈绕迴响,永远不会消逝。</p> <p>这是2013年4月20日,杨德骥老师与部分预641班同学在我家的合影。杨老师曾是预641班的班主任,也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小悦的作文很好,自然成为杨老师的得意门生。只是杨老师也深受文革的影响和伤害,他于2014年7月初因胃癌去世,这与他的积劳成疾、积郁成疾都有关系。</p> <p>这是小悦1991年在加拿大进修期间寄给我的照片。他对我很信任,把我当哥儿们,托我多关照他的妹妹和外甥李斌。这让我感觉很温暖很亲近,让我相信纯真的友情与性别和年龄没有关系。</p> <p>  是历史的突然变故让小悦离开清华园在陕北待了八、九年。虽然插队并不是我们甘愿的选择,但是学养和理想抱负支持下的小悦仍然活出了丰盈和精彩,因为他随遇而安,他融入了农民的生活圈,也与同去插队的同学亲如家人。更因为他的人生哲理中早已删除了颓废、沮丧、消极、懈怠、不思进取和无所适事。</p> <p>  段北星是随小悦一起到陕西延川关庄公社张家河二队插队的插友之一,在小悦去世后,段北星为小悦写的纪念文章中部分文字讲述了小悦插队时的故事。这篇文章的全文如下:</p><p> 他在陕北的黄土地沉思</p><p> ——追忆远去的小悦</p><p> 3月19日夜,不知为什么就是睡不着。20日清晨,今年春天最大的沙尘暴笼罩了京城。中午,我都不明白怎么就想起来要上网,最新的邮件是夏宇继上午11:37从日本发来的。未曾想,首先进入视线的竟然是:"沉痛悼念陈小悦,他朝气勃勃的形象永远活在大家心中。" 尽管对此早有思想准备,刹那间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遂草拟短信发送诸友: 昨夜无故不眠,今晨沙尘满天,惊闻小悦辞去,无泪无语无言。</p><p> 最先回信的是一起在陕北插队的女同胞,她们问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能做什么?我回答说可能是昨天午夜,大概是在广州,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思念、怀念和眷念。魏领地回复:小悦离去我很想哭,她们和我一样,也许我们在黄土高原本是一家,家人离去,怎能不伤悲?何时有什么活动请告诉我们,活着的人要多找机会在一起,哪怕只是看上一眼。</p><p> 而后回信的是远在深圳的景晓东,他送行的挽联是上联:五十年前初相识,方知人外有人,晓东原来比不过小悦。下联:五百年后再相逢,更是天外有天,大智或已浑同于大悲。横批:悼陈君小悦,老同学景晓东敬挽。他在短信中还说恐此联不合时宜,因时间紧迫,已发往广州了,故友人天已隔,千古茫然,喜与不喜,非吾之明所能逆睹也。我知景晓东已入佛门,三十四年前在天安门广场,愤笔疾书、铮铮铁骨、一腔柔情,因悼念周总理而锒铛入狱。同辈人,除了小悦,他服过谁?!遂回短信:挽联是你送给小悦的,他懂、你懂、我们懂,足矣。再后是收到吴昕从美国发来的邮件,他和小悦从清华附小就在一起,直到高中毕业,是发小。他一不用英文,二不打汉字,而是用钢笔手书。那悲哀,那苍劲的笔迹谁都能看出是心在滴血。</p><p> 3月23日,张少波从广州打来电话,告诉我们小悦病危时,他和佟凯旋曾去医院看过小悦,小悦拉着他(她)们的手说:这一关我可能过不去了……。还说了遗体告别那天的情况,有一百多人,清华大学、国家会计学院、财政部都派人参加了。送的花圈很多,来不及详细看 (后来有同学告诉我,有朱镕基总理送的花圈,未经证实),他俩用清华附中预641班、预642班和高</p><p>634班的名义敬献了花圈。少波问我,小悦为什么会得这个病?是不是累的?为什么不在北京治疗?现在他会上天堂吗?我无言以对。</p><p> 3月25日,附中预641班和预642班的部分同学(26人)在北京东直门内的《两岸一家》歺厅聚会,这是半个月以前就安排确定的。五十年前,当时的教育部部长蒋南翔和清华附中校长万邦儒,为使大学和中学教育相衔接,在清华附中进行了一场教育改革,设立了清华附中预科班,在教学思想、教学方法、教学内容上都有所改革和创新,尤其注重能力和个性的培养。小悦则是清华附中教学改革中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典型和标兵。由于文革,这次改革无果而终。但清华附中和预科班的大多数同学,却在社会生活及各自人生中实践着两位教育家的理想。国家和民族的未来取决于教育。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草野村民,都是教育的产品。如果附中和预科的教改成功了、推广了,时下的教育就不会是今天这般光景。仅就对中学生活的感受,我们和今天的中学生比,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正因为小悦是我们这一代人、是清华附中、是附中预科班的领军人物,所以小悦走了,这一代人的时代就结束了,虽然我们还活着。我们的第一杯酒是献给小悦的,我们都知道他有酒量。我们怀念他,也是在怀念我们自已。就象话剧茶倌的几位老人在结束时所做的那样。</p><p> 3月26日,杨力明和解重庆电话告诉我,小悦的追思会定在4月24日举行,请同学们着手写纪念文章。我突然觉得我是应该写点什么了。只有我和我们,才能把小悦在陕北延川县关庄公社张家河二队插队时朝气勃勃的生活和状态,告诉那些永远爱他想念他的人。 </p><p> 我们和小悦同在清华附中,陈小悦是附中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标兵,我和他差得太远,是神和人的差距。我们的交往是在从北京去延安插队的火车上开始的。我当时不知道,过了很久才知道,他是去黑龙江军恳,被拒绝后才踏上了去陕北的火车。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少提及此事。一心要报效国家,为人民建功立业的热血儿郎,无非是因为出身,连去黑龙江军恳兵团的资格都没有。去了还被退回来。那是怎样的一种屈辱和悲哀,他能不耿耿于怀吗?在火车上他镇定自若,谈笑风生。他像海燕一样,又一次的扑向了社会、扑向了暴风雨,义无反顾。</p><p> 69年1月19号,经过六天的行程,到达至今还令我们魂牵梦绕的陕北农村。陕北的冬天很冷,冰天雪地,料峭春寒,走在除了我们再没有任何人的山坳里,不朝阳的地方是白皑皑的积雪,河沟结着冰,两边的山崖上只有黄色,天空也是阴沉沉的。小悦和我们一起唱歌,唱的是“到处流浪,到处流浪,命运召唤我奔向远方,奔向远方…...“ 唱的是“冰雪遮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有人在唱着忧郁的歌,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无论前面是什么,小悦和我们都忠诚自己的命运,忠诚自己的身驱,忠诚自己的思想。陕北黄土高原,那种纯朴,那种悲凉,那种厚重深深的植入小悦的性格中。我们就是这样接受了命运的挑战,开始了在陕北的插队生活。</p><p> 小悦不惧怕艰苦,热爱劳动。陕北农村的活很累,起初我们没有柴禾烧,要去十几里外的山里刨树根、砍荆棘,当女同学沿着解放鞋的足迹找到我们的时候,热汤都快结冰了。春天的时候往山上送粪,担着几十斤的粪筐,要走几里路,还要上山,里面的衣服全湿透了。倒下粪,风一吹,瞬间全身冰凉。要在羊圈里起粪,那个味和汗水交织到一起。还有开荒、锄草、收谷子等等、等等。干这些活,小悦是首当其冲的,他一米八三的个子,绝对是队里的壮劳力,干了一辈子的村民没有敢在干活时和他叫板的,每次队里评分的时候,他都是满分(十分)。也许正是这种简单的、纯体力的劳动训练了他和我们的思维方式、工作方法。在未来的工作和生活中,我们唯实,从不寻找捷径。</p><p> 小悦是热爱人民的,尤其热爱劳动人民。我们所在的那个队主要是三大姓,还有几户是从榆林、佳县那边逃难到村里落户的,最贫穷,一家人的衣服还没有我们知青一箱子的东西多。我们一度分灶的时候,小悦挑选去吃饭的是一户最穷的人家,好象姓武。从佳县逃难过来的。大约是九八年,小悦和力明回陕北,老乡已去世了,小悦特意上山,到老人的坟前鞠躬烧香(有录像为证)。小悦是热爱学习的。这无须多说了,去陕北插队,我们带了几箱子书,黑格尔的、费尔巴哈的、什么书都有。短短的两年,白天干活,夜晚读书。这些书都读遍了,他后来的博学源于他的勤奋。</p><p> 小悦是热爱生活的,行四十里的山路去赶集,赶着骡子去公社拉粮,到大坝后的水库游泳,去延安送女同学看病,等等等等。但凡一切新鲜事,他都要头一个去做,而且做的是那样的认真。小悦是宽以待人的,有大哥风范。和他相处,我们从未见过他批评谁指责谁。他只陈述自已的观点,从不强迫别人接受。去年五月,我们一起插队的九个人相聚,相知、相容、极为融洽。小悦动手术,在外地休养,未能光临。我们都非常的想念他。再早一次的二队知青聚会要追溯到十年以前了。有位队里的老乡来北京,我们都去看他,在清华园外边的饭馆里吃的饭。这些都历历在目,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p><p> 小悦是爱思考的,这是他毕生的习惯。在陕北高原,在黄土地里,在窑洞里,在读书时他想了多少,想过什么,不得而知。夏天的夜晚,我们下过一盘围棋,打过一轮桥牌,去窑洞外撒泡尿准备睡觉。仰望高原上满天的星斗,那种惆怅,那种对未来的向往,影响着我们的一生。1970年夏天,他在三门峡水库大坝上给我写过一封信,大意是说环境的力量远远大于人的天性。这些富有哲理的话永远的让人铭记。留给我最深的印象不是他俯身过杆,也不是在课堂上侃侃而谈,而是在陕北插队时,在黄土地上沉思的神态和形象。他从这里走向了新的征程。</p><p><br></p><p>这张照片是小悦和几位插友在窑洞门前的合影,右数第三人是小悦。</p> <p>五个清华子弟一起到了陕北插队,照片中人自左至右为孙立哲、籍传恕、李子壮、陈小悦和庞沄。</p> <p>伫立在延安宝塔山下的陈小悦</p> <p>当年丁爱笛曾任张家河二队队长,陈小悦任二队会计。也许冥冥之中为小悦与会计结缘埋下了伏笔。</p> <p>这是当年在张家河村插队的部分同学在村头的合影,前排下蹲左3者是陈小悦。</p> <p>  陈小悦遗体告别仪式于2010年3月21日在广州举行。惊悉他去世的消息,我立即决定飞往广州与他告别。因为他在我心里,不仅仅是一个老同学,一个老朋友,更是一个后天亲人。</p> <p>  告别会灵堂里摆放着朱熔基敬献的花圈。</p> <p>2010年4月24日,在清华大学经管学院隆重举行了陈小悦追思会。这是会议结束后部分参会的预641班同学的合影。</p> <p>2010年3月25日,预641班、预642班部分同学在《两岸一家》歺厅聚会。我们将第一杯酒敬给了小悦,怀念他,也怀念我们自己,怀念与小悦共享的那些年那亗事。</p> <p>2010年5月8日在清华附中举行了一场陈小悦追思会,这是追思会后部分初602班同学在台上的合影。</p> <p>  在5月8日的小悦追思会上,原初602班班长钟虎代表初602班同学发言时的留影。</p> <p>  陈小悦离开我们已经十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他的高远志向、他的刚毅顽强、他的聪颖善良,都已化作精神血液流淌在我们的血脉中。它温婉了我们的过往岁月,并将继续温暖照亮引领我们的余生。</p><p>小悦永远活在我们心中!</p><p> 亲爱的小悦,我们永远怀念你!</p> <p>编者注:1.、本美篇所用照片除自存照片外大部分由庞沄提供,其余部分或由陈小茁、肖惠、赵旋提供,或从石宏敏一个美篇中下载,在此向诸位一并表示感谢。2、美篇开头全文复制了孙立哲《陈小悦简传》一文,另外还选用转抄了段北星的一篇文章,也在这里向二位朋友致谢。3、由于制作工作繁复工作量巨大,匆忙之中难免多有错误或不确切之处,还望众亲不吝赐教指正。</p>

小悦

清华

陈小悦

附中

清华大学

清华园

新林院

文革

学习

一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