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与老照片

蓝天

原创文字：矿泉水

原创图片：张大夫、梁枫、大北照相馆

2020年3月17日一大早，史老师做好饭看我还不起床，就去楼下买菜了。留一张小纸条，问我今天啥日子。我觉得她没话找话，看我赖床，早安而已。

一起生活四十年，不厌其烦的重复着昨天的活法，早就习惯了。从未尝试吵架斗嘴会有什么样的幸福感。喜欢卧室宁静，书房留有一点点淡香。

我终于想起来了，结婚领证的日子也是日子。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我们已经有了解析迷惑和判断是非的能力，我说什么她懂，她说什么我也懂。

索性就用“四十不惑”来纪念这个所谓的“红宝石”日子吧，史老师问我：“结婚证和婚纱照都放在哪里了？想看看。”

四十年于人生，也是一个里程。承诺和誓言到了这把年纪，已经毫无意义。翻翻老照片，看看老样子，健康才是一切。

“四十不惑”是孔圣人说的，那是指到了那个年龄段该做什么给个提示；婚龄意义的“四十不惑”对于我们来说则更能诠释人生之节点。

我从认识史老师那天开始，就叫她史老师。1980年3月17日是我和史老师登记结婚的日子。也是一个早上，史老师乘坐7路公交车从星火村来到指挥部，我们约好去萨尔图民政科排队办理结婚手续。

天很冷，我见到她时，她站在指挥部大门口等我，围巾已结霜。我穿的比她厚，杠杠服里还加一件我妈给我缝的黑色小棉袄，看起来很会照顾自己的样子。史老师什么也没说，扭头就走。像电影里地下党接头，我跟在后面，假装不认识。

没觉得结婚领证算多大事儿，连家里人都没告诉。那年月物质匮乏，矿区的指导思想是“先生产，后生活”，找个媳妇能跟你过日子就算不错了。大家苦日子过习惯了，穿衣戴帽也就无所谓。单位给你找个土房子，同事帮你弄些锅碗瓢盆，点火做饭能睡觉就算成家了。想不知足都不行，双人床的草垫子都是领导特批的。

北京郊区的白玉兰花开了，千枝万蕊，清香远溢。结婚那年，远在北京的伯父跟我说，“来北京吧，家里住，去大北照相馆拍张婚纱照，一辈子的事儿，总要留个纪念的。”

大北照相馆就在前门楼子东南角，是个老字号，离伯父家没多远。伯父领我们去拍婚纱照时，我还是第一次穿西服。从土房土屋土路走出来的土人，来到首都西装革履拍婚纱照，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穷小子找不着北的感觉。

史老师对老家婚礼的陈规陋习表示反对，对伯父的细心安排心存感激。伯父是我们俩在北京的唯一亲人，我每次到北京，必到家里看望他。

在北京的日子里，我们得到了伯父的厚爱。当我把这张结婚照找出来，重新装入镜框时，窗外的白玉兰树已花瓣落地……

伯父离开我们很多年了，我们永远怀念他。

如今我们俩都是“奔七”的人，什么相濡以沫，什么白头偕老，什么风雨同舟都已明摆着是废话，用时髦流行语夸自己真的没有必要了。老了真有那么好吗？听腻了，听烦了，自欺欺人的游戏早就没啥意思了。

就想好好过日子，就想好好弥补一下对方，平平安安，平平淡淡，活久见。

我们俩坐在小酒馆里陪朋友喝小酒，能听见不少新鲜事儿，和有品位的人聊当下，有些道理听听还是有用的：

在外面，好话坏话让别人去说吧，不开心的事儿，就当没有发生过；

退休的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老夫老妻，健康第一；

朋友好好处，有话好好说，日子慢慢过，活着要有趣；

背地里骂人是无知者的快乐，玩不到一起去就算了。

孔圣人说，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我和史老师介于中上，好话坏话耐心听，认命认理讲规则。

有时候，酒话也是真话。

没有婚礼殿堂的婚姻不是也过来了吗？我们俩一开始就没有婚姻的浪漫，和大多数人一样，追求与追随并进，心思敞亮。

上班时，我们都是国家的人。我们从来没有过无聊的争吵，各有各的工作，各有各的职责，各为其主，各负其责。

下班时，我们都是自家的人。我们从来没有过无端的猜忌，各有各的同事，各有各的朋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就这么过了四十年。女儿也早就有了自己的小日子。我们倾注精力使她接受好的教育；她们有了自己的生活，也为我们晚年拓展了一个新的领域。

我们俩永远不会忘记，共同走过的40年是从朋友们帮我刷房子，砌锅台，铺床板开始的……钱钟书老先生说，似乎我们总是很容易忽略当下的生活，忽略很多美好的时光，而当所有的时光被辜负被浪费后，才从记忆里将某一段拎出，拍拍上面沉积的灰尘，感叹它是最好的。

感谢陪伴我俩一路走来的你。

追求和追随不一样。

追求可以浪漫，追随则始终如一。

2020年3月17日写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