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顶人的美篇

太行山顶人

不应忘却的尴尬往事

我们今天的生活是我从来没想到过的。

出门，抬腿就走，汽车、火车、飞机任选一种交通工具；吃饭，顿顿有肉，只要肚囊好，还可以喝点小酒；穿衣，打开衣柜挑来挑去，四季衣服应有尽有，一年之间一套衣服也就是穿几天，还有的衣服从来没上过身即被淘汰。儿时，我曾想咱什么时候能四个盘子一壶酒，享受享受生活，如今，真的到了这个份上反而不敢喝了，医生的忠告每每在耳畔回响，谁愿意拿生命开玩笑啊。

每到面对丰盛的佳肴踌躇时，每当打点行装向下一个景点出发时，我就想起改革开放前的那些尴尬而窘迫的往事。参军到部队我分到团后勤处，不久认识了司令部的一个参谋，他曾去壶关接兵。熟悉后他给我讲了一件事。他说，你们壶关太穷了。我说何以见得？他告诉我在壶关接兵时在县城饭店曾看到两个老汉互相对峙的一幕，他感到好奇就一直观察，正对峙着一个老汉被一个刚遇见的熟人推着拉着往外走，这个老人趔趄脚底挪动漏出一分钱，另一个老汉乘机弯腰把钱拾了起来，被拽走的老汉还一边走一边说我的钱、我的钱。这时候他才明白相互对峙的原因原来是因为一分钱。一次全团军人大会，团长在大会上对壶关新兵把白面馒头扔进猪食桶提出严厉批评，团长说，你们壶关一年一人分五斤麦子，孙子娶媳妇从爷爷开始攢麦子，这才来部队几天，你们就扔白面馒头？虽然不是发生在我身上，但是作为一个壶关人我非常羞愧，恨不得地下马上出现一条裂缝钻进去。外界对壶关的认知就是穷。从部队回到地方去了工厂，记得从部队回来时已经23岁，我所在工厂是轻工企业女工比较多，整整待了五年居然没搞上对象。是我长象难看吗？我曾不止一次地问自己问同事，他们说不是这个问题。是我没有才气得不到女青年的青睐吗？自认为在同龄人中间还不是最差的。那么是什么原因呢？就因为我是壶关疙瘩。她们说你们壶关太穷又没水，一辈子不洗澡谁能受得了。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说起水，那是壶关人的一大隐痛。那个时候，壶关县城的人都在大池上分水，每到这个时候，壶关的大街小巷到处发出水桶、扁担的碰撞声。大池分水处，穷尽所有的词汇也难以形容那个壮观景象，弯弯曲曲的队伍有几百米长，大车小车，大桶小桶，大人孩子，汽车上的皮囊，平车上的油桶，自行车上的水桶，担着水桶的男人，抬着水桶的妇女、孩子，还有提着茶壶来的。男男女女的吆喝声，大人孩子的喧嚣声，好一场争水、抢水、戏水、爱水、惜水的人间大戏。常听人怀念过去却没有听那个壶关人说现在的自来水不好吃，还没有流在大池被蓄住的雨水好吃。因为缺水，壶关人用水很吝啬，文革期间我到邻村看节目，看到有些演员的黑手黑脖子一下就把我看节目的兴趣打消了。我是百尺镇人，相对壶关来说，百尺是富水区，我村周围没有煤矿也缺水，但是在干涸的河床井下还能勉强舀点水。与百尺毗邻店上公社的一些村庄常常到我们那里挑水。记得儿时有一个歌谣：麻巷鳌子街，担水不得歇，说来歇歇吧，怕流了桶里那口血。可见当时吃水多么困难，谁舍得谁敢用如此珍贵的水洗手、洗头、洗澡啊？

在滴水贵如油的年代，壶关的地标性建筑就是大池，也称天池。我见过壶关享有盛名的大池有林青庄大池、流泽大池、西栢林大池、城关大池 抚今追昔水荒时代已离我们远去，但是不能忘记，特别是经过那个时代的人有责任把真实情况告诉年轻的一代，壶关缺水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今天几乎全县人都吃上了自来水，称得上开天辟地的大事件，作为壶关人怎能不热烈欢呼。兴奋的同时一定要时刻提醒自己节约用水。还有一件大事值得壶关子孙们大书特书，那就是吃了几千年说的好听点叫散面饭，直白些就是糠糊饭，浆水菜糠糊饭那个壶关人没吃过。注意，这可是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食用的早餐啊，居然被甩掉了，这件事是改革开放初期就实现了，从这这个意义上说怎样歌颂改革开放都不为过。在那个短缺经济的年代，壶关人除了早晨吃糠糊饭，还有一种菜伴随始终，叫浆水菜。这是一种什么菜呢？秋天收获后，扔在地里的白菜帮子，土里刨出的萝卜、菜根苗子拣回家洗洗煮熟，生产队分的萝卜加一些进去用水呕制而成。这种菜为主菜，一年至少要吃半年左右。现在这种菜还有，不过质量是大大的提高了，也就是偶尔尝尝鲜而已，或者在城里住久了的人去农村的亲戚家拿一点，过过吃浆水菜的瘾。这只能说明好饭吃的时间长了，也想回忆回忆过往。但是性质完全变了，前者是迫不得已，后者是心血来潮。

早年在流泽学校上高小要过一个深沟，走进沟里特别是冬季我就不想上来，上到坡顶仅有一层破絮裹腹的身躯被朔风吹得瑟瑟发抖。

此时此刻，那些让人心酸的往事拥挤着浮现在眼前：

上茅房没手纸可用，便后顺势往茅墙上一委就算了事，擦净了没有？过来的人都知道；

不穿袜子原因是没袜子可穿，汗水与泥土搅合后占据了空间，找根棍子捅一捅；

穿短裤的人很少，捂住皮就不错了谁还穿短裤，和亲人们在一个房间睡觉，夜间大小便裸露着生殖器很难为情；

一辈子不洗澡，一点也不夸张，我十八岁当兵到县里集中第一次看见澡堂。还有很多丢人的瞬间，不好意思往下说了。

随便说点改革开放带来的变化吧，记忆中的四个盘子一壶酒也今非昔比，土豆丝、炒白菜、炒豆芽、拌萝卜丝老四样只是迎合返璞归真的心情或尝鲜时偶尔为之。

改革开放使壶关的山山水水发生巨变。改革开放20周年，我去店上镇明自掌给侄外孙过满月，爬上小岭村坡回头一望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峰峦叠嶂，青翠欲滴，郁郁葱葱的植被覆盖着群山，绿色掩映中红色的瓦房时隐时现。白色的防火墙似一根腰带缠绕其间，啊，这就是我记忆中的荒山秃岭吗？你什么时候变成这般俊俏？

甲午年夏日的某一天，曾在壶关担任过县委副书记的冯俊琪先生书赠我一幅自创题为《峡谷山路》五言绝句：岳挂白云惧，径悬青璧優。山夫如燕过，墨客步生愁。诱使我和老伴第一次游览了大峡谷。大峡谷的美景让我久久不能忘怀，祖国的山山水水我走了许多，在我看来能与大峡谷媲美的也就是九寨沟。在改革开放前，壶关大峡谷只不过是一条深谷悠深而荒凉，甚至外人还拿它开涮壶关的愚昧和荒蛮。而如今它已经是人间胜景。来这里旅游的人络绎不绝。

前两天闻讯壶关整体脱贫，我高兴地夜不能寐，衷心地祝愿父老乡亲今后更加美满幸福。

最后，借唐人白居易一首《忆江南》稍加改动以表心迹：忆壶关，风景旧曾谙。日出太行红胜火，春来池水绿如蓝。能不忆壶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