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暴雨,下了几百万年

冷月(三宝四喜)

我喜欢雨天,尤其是雷雨,暴雨。那像是一场大自然的交响乐,豪华而震撼。我猜,我这种喜好,大概就是铭刻在DNA中的远古记忆吧。<br><br><div> 一<br> 38亿年前的冥古宙,下过一场暴雨。<br> 那时候的地球,只有流淌着岩浆的岩石外壳,蒙昧未开、混沌未定。灼热的岩浆释放出了包裹我们的大气层。当这颗仿佛发高烧的岩石行星在演化中逐渐降温,大气中的水凝结后化作暴雨,冲向这颗宇宙中的小小顽石。<br> 这场雨,一下就是几百万年。<br> 几百万年!你能想象吗?一场持续了几百万年的豪雨,仿佛全宇宙的水都注入到地心,诞生了一个奇幻而瑰丽的蓝色星球。<br><br> 二<br> 站在二十一世纪工业文明铸造的钢筋水泥丛林中,我们和那场雨,且远且近:远得隔着几百万年的距离,近得血脉中便融着那些雨滴。<br> 闭上眼睛,我们就可以看到那场雨,那是铭刻在我们的DNA里的记忆。<br> 那场雨后,海洋中诞生了有机大分子,最终组成了第一个细胞,再聚成初始化的组织器官,而后出现多细胞群体。直到距今5.3亿年前的寒武纪,地球上突然在短时间内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动物,节肢、腕足、蠕形、海绵、脊索……这段时间短到让科学家感到难以置信,所以称之为“寒武纪生命大爆发”。是多短时间内出现生命爆发呢?嗯,2000多万年。真……短。<br> 以上帝视角看,之后的故事一气呵成:人类开始直立行走,地球迈入新时代。虽然,对于人类的起源,直到现在,也在频频接受质疑。<br> 古人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们和万物,都邂逅并相爱相杀在那场下了几百万年的暴雨后。<br><br> 三<br> 这场下了几百万年的雨,让我们的生命如此隆重,又如此卑微。<br> 毋庸置疑,我们是造物的奇迹。构成我们这个物质世界的,不过是118种元素,但却成就了这个浩瀚无边神秘莫测的宇宙空间和我们一秒千年光怪陆离的精神世界。<br> 但同样毋庸置疑,我们的繁衍生息也给赖以生存的这个地球空间烙下无数创痛的痕迹——<br> 万物灵长,唯我独尊,被毛戴角的异类在我们面前只有三个选项:食物、宠物、灭绝生物;<br> 毁山填河,开天辟地,神魔莫近的进化路上自然界只有三个结果:改造、利用、污染;<br> 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物欲横流的人间道我们的狂奔只有三个方向:追逐、占有、享受。<br> 人类存在的几千年间,从抱团取暖苟且山洞到各自画地为疆拥兵自重,所谓进化,看得到的是毛发蜕尽脸面光亮,看不到的是心底暗黑阴谋纵横,活起来越来越有人样,坏起来越来越不是人。不是吗?人不是人起来就没禽兽什么事儿了,骂成禽兽是侮辱禽兽。<br> 我们如此坚强,我们如此软弱。生老病死哪一道关口,都是我们渡不尽的劫。<br> 我们如此善良,我们如此残酷。酒色财气哪一个考验,都是我们过不去的关。<br> 我们如此丰富,我们如此庸俗。喜怒哀乐哪一种情绪,都是我们演不完的戏。<br> 我们如此简单,我们如此复杂。悲欢离合哪一段际遇,都是我们走不完的槛。<br><br> 四<br> 每一个思考过人生意义的人,都感受过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痛苦和困惑。<br> 蔡康永微笑着面对镜头说:“人活着到底什么意义?我对很多人说过,人活着没有意义的啊。”他是一个有趣的人,致力于娱人娱己。但是他清楚有意思与无意义的区别。我们很多人,看不到这种区别。<br> 你可以想到很多词语,比如:有趣、有用、有意思、有成就,听上去和意义近似,但是都不是“意义”。<br> 我常常想:所谓万物灵长的尊贵,该体现在那些抽象的东西里,比如尊严,比如自由,比如善良,比如平等,比如发自内心的爱。<br> 凡摸得到的,都是无意义的。<br> 凡有意义的,都是无从琢磨并渐次匮乏的。<br> 然而,这好像没有什么可惜的,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一切色相尽皆虚空,但这一切色相无时无刻不在左右我们的人生,收割我们的感官和灵魂。<br> 自古以来,从未改变。<br><br> 五<br> 有一个很生僻的字,叫“熵”。据说,这是一个让人绝望的字眼。<br> 百科的解释很书面很官方:熵的概念是由德国物理学家克劳修斯于1865年所提出。化学及热力学中所指的熵,是一种测量在动力学方面不能做功的能量总数。熵亦被用于计算一个系统中的失序现象。熵是一个描述系统状态的函数,但是经常用熵的参考值和变化量进行分析比较。<br> 是,我也看不懂。<br> 但是用这个字来揭露我们的生存真相,就扎心了。<br> 举例子来说:河水越过水坝流入湖泊。当河水下落时,它可被用来发电,驱动水轮,或做其他形式的功。然而水一旦落到坝底,就处于不能再做功的状态了。所以,熵的增加就意味着有效能量的减少。能量只能沿着一个方向——即耗散的方向转化。<br> 说清楚点,能量的存在是为了做功,做功的结果,是能量的耗散。为抗拒耗散我们不停做功,越是做功耗散越快:一切努力终将溃败,一切有用终究无用。<br> 下了几百万年的那场暴雨,为后续的地球生物提供了繁衍生息生存发展的能量,而我们的今日文明,到底是“熵”的有用功还是无用功?<br> 是不是,我们拼命地折腾,都无法掩盖最终湮灭、归于虚无的事实?包括宇宙大爆炸的开始,走向的就是那个耗散的结局?<br> 生死爱恨,皆如此。人类如此,宇宙亦如此。<br><br> 六<br> 此时此刻,冥想中走进那场连降几百万年的暴雨,我有点对人类失望。<br> 今天的生活,到底是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生存的初衷和意义,到底为了什么?<br> 嗯?<br> 也许再过几百万年,依然无解。<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