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邻居

溺水的鱼

上次回江苏农村老家，在匆匆办完一些家事，离开老宅，准备返回徐州的时候，在村口遇见两位老人，其中一位就是我老家多年的邻居----曹兰英。

曹兰英应该有七十多岁了，由于父母工作原因，在我十多岁时，我家就搬到老家所在的镇子上居住，后来我又外出当兵，回家很少，再加上父母退休后，又到南京帮弟弟家照看小孩，所以与她已有二十多年未见了。当我打开车窗给她打招呼时，可能是由于多年未见，再加上我变化太大，她当时一下竟愣住了，等到看到坐在车后排座位上的我的父母时，她才反应过来，一下子变得热情兴奋起来，虽然表情还稍显拘谨，但老家农村人的那种热情，一下子感染了我，也将我带回往日的情景。

曹兰英家和我家仅一墙之隔，她家就在我家的西侧。她们家很穷，就三间西屋，没有厨房，做饭就在院子中的一个简易的棚子里，她们家的院子其实根本算不上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院子，只是周围用玉米杆、树枝和其它杂物简单的围住了而已，院子中间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各种破烂的杂物散落其间，留在记忆中的印记就是脏乱。

曹兰英家很穷，家中有三个孩子，丈夫早年因病无钱医治而去世，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艰难度日。那时农村都很穷，而她们家尤为严重，最严重的时候，听母亲说，她们家连做饭时点火用的“洋火”（现在的火柴）都没有，每到做饭时，曹兰英（有时会让她家的孩子）就会拿上一把麦秸到我家“引火”，好心的母亲时常会送给她们一盒半盒的火柴。

曹兰英是个疯子，小时的我们都这么认为，好多大人们茶余饭后也会这么议论她。曹兰英最异于常人的就是经常打嗝，打嗝的声音很大并且拉着长音，离得很远就可以听到。每天早上，天没亮就会听到她的声音，她的声音很大，有时像在和谁因某事争吵，有时又像是在骂某人，期间不时夹杂着长长的打嗝声，每天循环往复。那时候的我还小，只知道她疯疯癫癫的，从来没有仔细听过她在念叨着什么？骂着的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总是打嗝？打嗝声音为什么还那么响？！

曹兰英其实是善良的。记得小时候，我家的生活节奏很快，因为父亲在镇上工作，周末才能回来，母亲在村里做民办教师，家里又有三个孩子，每天放学后，母亲不仅要为我们准备饭菜，还要忙些家务和地里的农活，特别是早上，尤其显得时间紧张，忙得像打仗一样。这时候，曹兰英往往会喊她们家的孩子到我们家帮忙，有时帮母亲抱一下小孩，有时帮着拉拉风箱烧一下火，母亲对此也是心怀感激，总会尽我家所能，不时接济一下她们。

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看着眼前的曹兰英，已没有了往日的疯癫，我的好奇心油然而生，在返回徐州的路上，我不禁向母亲打听此事，从母亲那里，我大致了解到了曹兰英的过去。

曹兰英公公家姓孙，公公兄弟两个，公公生性懦弱，又仅有一子，老叔公那边有三子，又一直很强势，成了名副其实的一大家之主。她嫁过来时，年龄尚小，公婆多病，又早早离世。他们夫妻在这个家族里自然也是没有一点地位的，而且老叔公还保持着旧式家长的管理模式，对他们很是苛刻，有一点不合他的心意就会被打骂。他们一家就长期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曹兰英生有两子一女，生下女儿没多久，丈夫病死，曹兰英至此精神崩溃。而在以后的生活中就更加难熬了，曹兰英竟然不时在家被老叔公殴打，她养着三个孩子，人前面后，自然许多时候是不够体面的。在老叔公看来，她是会给“孙”姓抹黑的，而在村里极要面子的老叔公，自然免不了对她一次又一次地惩戒与责罚。

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受了多少可怕的精神与身体的折磨；没有人知道她的世界里有多少沧桑苦难的成分；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有过多少惊恐的午夜梦回。

这一切的愤恨和苦难，一日一日不断累积，她无处发泄，也无从诉说。她只能寻一无人之处，把积压在心底的所有的委屈和不满化成一个个响亮的嗝，释放出来，“嗝”打得是那样的毫无顾忌，那样的随心所欲，那样的畅快淋漓。相信只有在黎明前的那片黑暗中、在寂寥空旷的夜色里，那时的曹兰英才能做回自己，才能真正活得轻松，活得自然。

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曹兰英的疯癫、咒骂连同她长长的“嗝”都随着她老叔公的去世一起消失了！

一切都过去了，真心希望曹兰英能够忘却曾经的苦难，幸福生活！

（以上图片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