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的风筝

铁力市文联

      三月三日这天阳光很酷，春光融融，公园里的人骤然多了起来。我走进公园，便有一纸风筝摇进眼帘，机制的那种，形如蝴蝶，色彩老黄，形单影只，低低地摇摆在运动场上空。

     蓦然想起了儿时的风筝。

    很多年前，我小的时候，年年三月，公园里都有很多人放风筝（那时的公园还是呼兰河河底。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呼兰河滚来滚去，就把当年的呼兰河底，滚成了今天的公园）。那时的风筝种类也多，蝴蝶形的，蜻蜓形的，燕子形的，月亮形的，林林总总，花花绿绿，像是天女散花，给凋零的小城撒出一道亮丽的风景，就像一首老歌里唱的：记得年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

      那时放风筝的人多，风筝的种类也厚，但没有人超得过王叔，在我所居住的小城。

      王叔是我家的邻居，共住一个大院，因排行居七，人们都叫他老七。我们则称他王叔。王叔个头不高，留小平头，嘴里总是衔着颗烟卷，声音有些沙哑，跟谁说话都笑。王叔是个贪玩的人，最喜欢玩的是风筝。这让我有些诧异，在我小的时候，想他都是三十出头的人了，怎么还玩得像个孩子。待到我长大以后，也就理解了。因为我也贪玩，像王叔那样，而且玩得更甚。我看书写字没有过半夜的时候，只有搓麻会通宵达旦。看来好玩也是人之天性，要之是别玩物丧志。

      那些年每逢三月，王叔都要去放风筝，最雷人的是条大蜈蚣。那条蜈蚣由彩纸糊成，将几十个纸月亮联结一串，再横月亮穿过一枝芦苇，芦苇两边绑上两撮鸡毛。

      每次放蜈蚣，王叔都要带上我们。那时，呼兰河还没有开封。河面上铺着厚厚的白雪。雪色已变得发暗，朝西南斜穿出无数的小孔，孔口结着亮晶晶的细冰，鞋踩在上面，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踩着碎玻璃。

      一走进呼兰河河套，我们都成了王叔的听差。他怎么指挥，我们怎么做，服服帖帖。帮他将蜈蚣一折一折地铺开，帮他把蜈蚣一段一段地抬起，再听他一声吆喝，松开手里的蜈蚣。这时，大蜈蚣飞起来了。开始时它摇头摆尾，上起下落。我们都担心它会掉下来。但王叔不怕。他一边摇着线，一边朝前跑，一边回头看风筝。随着他手中的线绳越放越长，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越飞越稳。我们都跟着他朝前跑。一边跑，一边喊，一边抬头看风筝，有时就会被冰雪绊倒，再灌进两鞋窠的雪。任是如此，我们也不肯罢休，爬起来再追。而后就是指指点点地看，就是高高兴兴地说，就是挑肥拣瘦地评，直到王叔收起风筝线绳，高兴而归。

      归时，王叔将蜈蚣交由我们拖抱。他则衔起一支香烟，一边咔嚓咔嚓地走，一边嘶嘶啦啦地吸，一边南腔北调地唱，“正月里来正月正，姐妹两人去逛花灯，捎带着放风筝，捎带着放风筝……”看他高兴，我们也跟着高兴，一边呼哧带喘，一边左顾右盼，好像那蜈蚣是我们做的，好像那蜈蚣是我们放的。

      跟王叔一起放风筝的日子自然快活。只是这快活的日子并不多。因为王叔有工作，我们无所事事。如是，我们照葫芦画瓢，也开始做风筝。

      我最早做的风筝是个四角子。这是一种简易风筝，只需剪断四根蒿秆，再用细线拴住四角，糊上报纸，就算大功告成。只是四角子块小，尾巴短，容易起，也容易落，想放高却不可能。如此玩上三天两日，便兴趣寡然。于是，我们又开始做八卦。

      八卦做起来也容易。只需将两个四角子对叠，形成八个角，再用彩纸糊好，拴上一条彩尾巴就成。八卦比四角子阔气，也漂亮，但想放飞却不容易。关键在尾巴。尾巴长了，拖不起来；尾巴短了，又会栽跟头。经过几次失败，我制作的八卦终于飞起来了，招惹得几个小伙伴欢呼雀跃。我一时得意，在小伙伴的鼓励声中，便不停地放线，放线……结果喀巴一声响，我的八卦麻绳断了。眼看着八卦飘啊飘啊，像只小燕，直到飘得无影无踪，我伤心地拍着大腿哭泣，从此再也不放风筝。

      再放风筝时已当了爸爸。好多年前的一个春天，记得是3月18日，我从街上买回个蝴蝶形风筝，带着女儿去公园里放。风筝轻易地放起来了。它仅仅有四五米高，又摇摇欲坠，却高兴得女儿哈哈哈地笑。那年她三岁，一边哈哈地笑，一边摇动着小手，想去捕捉那只风筝。结果就摔了个跟头，笑得我眼眶都湿润了。

      一晃之间，二十多年又过去了。

      那天，我跟女儿说起放风筝的事，女儿一脸茫然，说是记不得了。我再说要去街上买风筝，带三岁的外孙去公园里放，她惊诧地看着我说，还是别放了，怕把孩子摔着。

      我嘿然无语。

      作者简介：王跃斌，高级讲师，先后在《人民文学》《当代》《中国作家》《民族文学》等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等367件。有作品被《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中国侦探推理小说精选》《传奇传记文学选刊》《中华活页文选》等选载。出版《坚守》《铁山包传奇》《黑关东，白关东》等长篇小说三部，小说、散文、诗词（与周建军合著）选集六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