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在心口难开——我读《诗经》之《小雅·隰桑》

王秋艳律师

　　爱情是个奇怪的东西，“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元好问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道出了这世间情爱的力量。

只是有时候想生死相许，也不一定能够如愿。毕竟爱情的结果，受到太多因素的干扰，如意的是极少数。所以才留下了那么多遗憾的故事。

有人发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有人感叹：“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有人自我安慰：“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还有人说：“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诗经》中的《小雅·隰（xí）桑》，就讲了一个深深爱、却不曾说出口的故事。

诗的原文是：

隰（xí）桑有阿（ē），其叶有难（nuó）。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wò）。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白话文的意思是：

洼地桑树多婀娜，桑叶茂盛掩条柯。能够见到君子面，心中快乐无法说！

洼地桑树多婀娜，桑叶肥厚又润泽。能够见到君子面，心中怎能不快乐！

洼地桑树多婀娜，叶儿幽绿密又多。能够见到君子面，情话绵绵难尽说。

爱他爱到心坎里，为何没有当面提？心中把他深藏起，哪有一天能忘记！

【赏析】

关于这首诗的写作主旨，《毛诗序》延续了其“刺诗”的风格。朱熹、姚际恒、方玉润诸人也囿于其编排在《雅篇》中，将其保守地解读为“喜见君子之诗”，但朱熹的《诗集传》解说本诗末章时，引用了《楚辞·九歌·山鬼》的句子对照：“楚辞所谓‘思公子兮未敢言’，意盖如此。爱之根于中深，故发之迟而有之久也。”看来，朱熹也有指其为情诗之意。

近人除个别认为“是写臣子恩宠于王侯，感恩图报之歌”外，多将其视为爱情诗，且为女词。

　　全诗共四章。前三章叠唱，以隰（xí）桑起兴，枝叶柔美为“阿（ē）”，繁盛为“难（nuó）”，肥厚润泽为“沃”，叶片厚重青黑为“幽”。桑叶由柔美到繁盛，再到润泽肥厚，进而厚重黑青，用桑叶颜色的变化，象征着女子对那个君子的爱慕也日益深厚。

用物象变化来表现时间的递进或事物的发展变化，是《诗经》常见的手法。最有名的是《豳风·七月》中“五月斯螽（zhōng）动股，六月莎（suō）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意思是“五月里蚱蜢齐鸣抖动腿，六月里蝈蝈双翅颤悠悠，七月里蟋蟀鸣郊野，八月里它在檐下唱不休。九月里天气转冷它躲门后，十月里它藏到床下不再走”，就是用昆虫所处场景的变化来代表季节的变化。

女子日益浓烈的感情，最终再也压抑不住，诗中就展现了她的热情如火：见到心爱的人，怎么能不快乐！见到心爱的人，情话绵绵难尽说。

给我们的感觉，这是一个勇敢去爱、率性大胆的女子。

　　可惜，这只是女子幻想出来的画面。

读完最后一章，我们才知道，现实中的她，有过冲动，有过纠结，但最终却没有勇气说出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两句，写出了她的情意之深，相思之苦。虽然没有表白过，但那份爱却深深埋在心窝，不曾有一天忘记过！

诗的末两句，是这首诗的“诗眼”，也成了传诵千年的名句。

　　这份痴情的最终结果是什么？修成正果，还是各自天涯？我们无从知晓。只是盼望着他们能像童话故事中那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想起了普希金的那首诗，《我曾经爱过你》：

“我曾经爱过你。

爱情，也许，

在我的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亡，

但愿它不会再打扰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难过悲伤。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

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愿上帝保佑你找到另一人，

如我这般爱你。”

　　那就不要再猜测这首诗的结局了。面对爱情，无论结局怎样，不如就像村上春树说过的那样吧：

“如若相爱，便携手到老；如若错过，便护他安好。”

【注释】

1.隰（xí）：低湿的地方。

2.阿（ē）：通“婀”，柔美的样子。

3.难：通“娜（nuó）”，茂盛的样子。“婀娜”是连绵词，这里分用。

4.沃（wò）：肥厚润泽。

5.幽：通“黝”，色青而近黑，青黑色。

6.德音：美好的声音，此指情话。也有说是善言。

7.孔胶：很缠绵。

8.遐不：何不。

9.谓：告诉。

10.中心：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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