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中学学农记

曾新群

文革中期，我正在读中学。学校里积极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伟大号召，每个中学生每学期都要学工或学农半个月。 我们学校有两个学农基地：一个是烟洲公社，另一个是蓬塘公社。 每年的四月中下旬，中学生们背上背包，带上行李，在老师的带领下前往学农基地。记得有一年在蓬塘公社的麂牯冲学农，我和几个男同学被分配住在一个老农的家里。 那时我们都只有十四、五岁，心里什么奇怪的想法都有，其中有一同学提出来：这老农年纪一大把了，是不是地主分子。住在他家里，别到了晚上把我们几个给“卡嚓”了。因为当时到处都盛传着“黑杀党”。 我把顾虑告诉了生产队长，生产队长很严肃地说：孩子。你的警惕性很高，不过你放心，我们找的人家绝对都是苦大仇深的贫下中农。站在一旁的老农也笑了，其实老农非常和蔼，对我们也非常好，他把我们几个人安排在他家里的小阁楼上打地铺。 小阁楼的地板是木板的，整个阁楼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光线很暗。我非常在意。因为那时我爱好文学，来时偷偷地带上了几本被当时列为禁书的《青春之歌》、《烈火金钢》之类的小说。 整个学农期间，只要一有空闲时间，我独自一人悄悄地爬上小阁楼，躲在被子里津津有味地看小说。如果有人来了就推说身体不适想躺一下。 学农的第一天就是插秧。一开始是生产队长给我们大家做插秧的示范，只见他两脚分开地站在水田里，左手拿一把秧，右手从左手拿的秧把中分出几棵秧来，一弯腰就把秧插好了。一行行地插，每行五蔸，边插边退。 我一看就乐了：这还不容易，看我的，保准比生产队长插得还快还好。赶紧挽好袖口和裤角，把鞋往田埂上一甩，“扑通”一声跳进水田里。 四月水田里的水冰凉冰凉的，冷得我一下子全身都起满了鸡皮疙瘩，两只深陷在田泥中的脚拔也拔不出，走也走不动，又怕摔倒，只好用两只手撑在田里，成了一个狗爬式，被同学们笑了好半天。 站在一旁在生产队长边笑边把我推上了田埂。学农的第一天就出了个大洋相，使我在以后的学农过程中不敢再冒冒失失了。 插秧看似简单，其实并不简单。我们一开始插秧是用五个手指头插的，结果不一会儿秧全都浮在水面上了。农民伯伯管它叫“五爪秧”，即使不浮上水面也长不大。 农民伯伯们手把手地教我们插秧的方法：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三个手指轻轻地捏住秧苗往下插，当手指接触到泥时大拇指松开，食指和中指夹着秧苗继续往下插。这才算是把一蔸秧插好了。 我们按照农民伯伯教的方法插了不到一会儿的秧就觉得腰酸背痛了，一个个都直起腰站在田中休息，直喊：“腰痛死了”。 生产队长笑道“小孩没有腰，哪来的腰痛，还是快干活吧”。正在这时不知是那位女同学尖叫一声：蚂蝗。我们个个都吓得屁滚尿流，撒腿就往田埂上爬。 中午收工回家后，大伙都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叫苦连天，谁都不想动弹，连饭都不想去吃。才半天功夫同学们就累成个熊样，可想而知，农民伯伯一年到头都田里耕耘劳作，是何等的辛苦啊！ 古诗云：锄禾正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到此时我们才真正体会到这古诗的个中滋味。 学农期间，我们吃饭是吃排家饭。七八个同学一组，今天在这户人家吃一天，明天在那户人家吃一天，挨个排轮流吃。当时，当地农村的生活条件十分艰苦，每家每户每天只吃两顿饭，而且是一顿干一顿稀。 可我们厂矿子弟每天都是三顿干饭。农民伯伯为了不让我们饿肚子，特地为我们每天做三顿干饭。 农民伯伯们非常好客，总是把家里最好的菜煮给我们吃。什么腊鱼腊肉啦，什么干山鸡干蛤蟆啦，再没有也要煎几个荷包蛋。 当时我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劳累了一天，饭量特别大，大家都是三口两口一碗饭，三下五去二的一锅饭就没了。 记得有一次吃排家饭，有一个调皮的同学没吃饱，把锅子刮得叮当响，农民伯伯见状赶紧出去借饭，可哪家都没有剩余的饭。我知道此事后，就去问当地的小孩。 小弟弟告诉我：我好想吃大哥哥大姐姐吃的好饭好菜，这些东西我们只有逢年过节才吃得上。每次你们吃饭的时候，爸爸妈妈总要我们出去玩，不让我们看。大哥哥大姐姐吃剩了的我们才有吃，没剩就得饿肚子。 于是，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同学们，大家商量着：以后吃饭只许吃个大半饱，不能把锅里的饭都吃光。多吃小菜少吃好菜，把饭菜留给小弟弟小妹妹们吃。 还记得村里有个广东大婶。据村里人说，大伯年轻时在广东当兵，因为他为人老实忠厚，做事勤快、吃苦耐劳。当地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爱上了他，死活都要跟着他，复员时他把她带回了家乡。 山区农民憨厚朴实、心地善良、能吃苦耐劳，从广东大婶的事上可见一斑。 整个学农期间，白天我们跟着农民伯伯在田里干活，晚上我们也没闲着。不是请苦大仇深的贫下中农给我们忆苦思甜、作阶级斗争的报告，就是我们走村串户地给农民伯伯们表演文艺节目。那时我是班上的文艺骨干，因为我的舞蹈跳得比较好，每次演出都少不了我的份。 一天深夜的十一点多钟，劳累了一天的同学们早已进入梦乡。突然我们被老师叫醒，原来是红色电波从北京传来了毛主席的最新指示，我们文艺宣传队队员必须连夜把最新指示宣传、贯彻到村里的每家每户。 当时，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走在最前面的带队老师有一只手电筒和在后面压队的生产队长提了一盏马灯，中间的人靠手牵手一脚高一脚低地向前走。 在凌晨的返回途中，黑夜中一只小手伸在我的手中，突然只听见身旁一女高音尖叫一声，小手猛地一下子又缩了回去。 原来是一女同学把我当成另一女同学了。那时我们的男女界线分得很清楚，男女之间从不敢越雷池半步，男女同学之间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允许牵手。 我被突如其来发生的事情搞懵了，傻傻地站在原地不动，还是被后面同学的催叫声才回过神来。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也是一生中惟一一次触摸到的少女之手，它那温暖又光滑柔软的感觉，短暂接触时心里象触电一样，电流迅速流遍全身，使人热血沸腾，令人兴奋不已的心情，至今难以忘怀，也许今生今世都会铭记于心。 在多次学工、学农中，此次学农在我脑海的印象中是最深最深的一次，我一定会把它好好地珍藏到永远、永远...... 中学同学合影照（1） 中学同学合影照（2） 中学同学合影照（3） 中学毕业全班同学合影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