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日记 我陪你渐行渐远 文图/默然

默然

　　

阳春三月，春寒料峭，隔窗远眺，落霞正好。转眼林间，桃红柳绿，春色妖娆，喜鹊晚归，伴落树梢，歇隐爱巢。

今天是疫灾居家隔离第50天的一个傍晚，站在老母亲棚屋的窗前，看到她背靠床头，双目紧闭，嘴里不停念叨。在这些度日如年的日子里，她的精神几乎接近崩溃，天天吵闹，故此每天都要在母亲的房前走上几遭。

这段居家的日子虽很无聊，但让我自走入社会40多年来，能有机会给母亲最长情的陪伴。每天和她相对无语，看到她衰老失聪万般无奈的冏况，慢慢走来的自己内心一阵抽搐，不知何等心境难以言表。

静下心来细细思量，心中产生了许多奇思怪想，凄凉度日的百岁老母，她在仿佛与世隔离的时空煎熬，虚幻而迷茫，一路走来她依托什么力量，竟然像雪山古松般坚毅而顽强。

古往今来，平民百姓，帝王将相，无不追求长寿，可面对百岁母亲晚年的境况，让我想起古代庄子的“寿则多辱”之说，细思其意乃人寿如若过长，体衰能丧，难免蒙病痛之辱、无用之辱、不敬之辱，我想说失去人生尊严的长寿，实则是一种痛苦。如此说来，似乎对老者不敬。

实则不然，在我看来人生于世，其生命只似一段旅程，不在于这段旅程的短长，而在于旅途中经历的风光，起点和终点其实一样。

老母亲今年101岁了，她不愿意和儿孙们同住，一个人住在为她搭建的板房，三年前她还是自己在做饭吃，近两年由于年迈体衰，只能靠晚辈们贡餐。

母亲虽然耳朵有点背，视力也一天天模糊，但记忆力仍然超好，思路也颇清晰。由于没有人听她倾诉，也没有人陪她聊天，总听到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在唠叨，而絮絮念念、牵牵挂挂的还是儿孙们的事儿。

 赵朴初老先生说:“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无限的，子女对父母的爱是有限的”，我至今不明白从有限到无限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每次我给母亲送餐，她总是用拐杖猛敲地板自责:“为啥还不死哟？害得伢们跑来跑去，紧活倒，罪孽！罪孽哟。”每当我听到这些，心头很是受伤，相比母亲对儿女全身心的爱，我只能供其衣食，母亲倒感万般自责，顿觉她那拐杖似敲打在我的灵魂，自愧的心咚咚作响。

而今社会，许多后生感觉老者是累赘，而老人们也对老而失能的自己很懊恼，生怕给儿孙们添麻烦，内心有种无名的愧疚。我母亲也是这种心理，以至于有时晚辈们来看她，她都会感觉到似乎是晚辈们对她的一种恩赐。

母亲为了子孙们一辈子含辛茹苦，三十六年前父亲撇下她走的时候，六十五岁的母亲一直帮儿孙们田间劳作或料理家务。后来，老家天合垸整体移民，她舍不得离开苦苦挣扎了一辈子的村庄，一个人住在东荆河边的老房子里。整个村子，就仨俩个老人在坚守，没水没电也没燃料，但母亲很要强，八十多岁还要自己到河里担水，到林子里检柴，记得她还养了几只鸡，种了一小块坡荒地，就这样她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又度过了二十多个凄凉的春秋。88岁那年，实在担心她再没有生活自理能力，弟兄几个才强行把母亲接到二哥家里住下。一年后又搬到大哥家里住，不久，大哥突发肝癌离世，老母因丧子悲切，身体每况愈下。

弹指一挥间，又是十三年。随着时光的流逝，只觉得老母亲与我们渐行渐远了。俗语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自古只有儿女欠父母的，没有父母欠儿女的，我想自己欠母亲的太多太多了，能在她的有生之年让她的余生少一点烦恼，多一点快乐就算尽己之孝了。

母亲平日里总能隔三差五地见到儿孙们， 在隔离的日子里，她觉得好长好长时间见不到他们了，因此每次给她送餐，她总是问了这个问那个，我怎么大声回答她都听不到，她也不知道眼下发生了什么，仿若隔世，无法交流。此情此景，徒生悲戚之心，填词一首，一半是老去的母亲所思，一半是半老的自己所想。

鹧鸪天 黄昏

一日朝暮空寂冷，

百岁枯荣情沉沦。

历尽沧桑转瞬间，

仿若隔世欲断魂。

鸡犬宁，

老眼浑，

日月交错万千轮，

谁人与尔立黄昏？

曳影窗月伴孤枕。



隔离的日子好漫长，

陪伴的日子却太短暂。

我把陪你的日子凝练成诗

献给母亲，

伴你一路——

渐行渐远至那遥远的地方……